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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何以承罪(二)

    审讯室中,季痕开口说道:

    “谭子赫,请你告诉我们,你和陈厌贩药之前,和贩药之后的所有事情,以及绑架十八医院职工和杀害佟军的一切行为。”

    谭子赫深邃的瞳孔里波澜不惊,带着些许黑暗的神秘,缓缓开口,说:

    “我在四年前的六月认识他,那时候,他…”

    谭子赫突然间语顿,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里,嘴角不自觉的牵起笑容,讲述了这样一段故事:

    那一年是南渡大学第二十三届学生毕业的一年,谭子赫刚刚步入大一学习生活,担任音乐社的社长,学校需要开一场欢送会,谭子赫的音乐社负责创出一首以告别校园为主题的歌曲专辑。

    有一句歌词是校长亲自书写,要求加入歌曲中的,叫:

    “人间柳絮轻飞,青春校园就此沉睡。”

    这句话怎么看都像是诗朗诵里的,如果是强制性加入缓慢调的歌曲中,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要是更改成Rap形式的歌曲,难免让一些人觉得不正经,认为这是一种“非歌之歌”。

    南渡大学东门右拐处有一个废弃的湿地公园,以前是兰花的观赏地,后来因为照顾不当导致兰花大量枯萎,这个湿地公园也就被地产人遗弃了。

    除了残花还没让人收拾干净,这个公园的地理位置和温感照射都是很好的,平常没人会来,所以也就成了谭子赫一个人的秘密空间。

    周日的夜晚不比白天热闹,学生们都在家里补作业,上班的人也在家里看文件,弯月爬升到杨树梢,在湖面留下几片影子。

    谭子赫一个人坐在湖边,拿着吉他弹唱着今天刚编到一半的旋律,温柔清幽的琴声在湖面回荡。

    一小段音乐结束后,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谭子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躲闪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狼狈不堪的陈厌。

    他的眼眶发红,嗓音有些沙哑,身子很单薄,左手捂着右胳膊,红色的纱布露出来,白色的短袖上沾染着些许血迹。

    谭子赫愣了一下,看着陈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后才慢半拍的快速站起身,说:

    “可以啊。”

    陈厌礼貌的笑了一下,坐到了长椅的最右端,距离谭子赫刚刚坐的位置很远,他的手骨关节处也有擦痕和淤青,额头处有明显的创口。

    谭子赫试探性的问道:

    “你…怎么了?”

    陈厌抬起头,眼泪在月光的映射下像湖面的水一样波光粼粼,他的喉结小幅度的上下滚动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想要说出什么,却还是被自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谭子赫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立即调转了话题,说:

    “我叫谭子赫,南渡音乐系的学生,你是本校的吗?”

    陈厌摇了摇头,说:

    “不是,我…叫陈厌。”

    谭子赫放下吉他,坐到他身边,陈厌无意识的又紧靠了几分座位扶手,尽力让自己远离谭子赫。

    谭子赫的视线转移到他的腿上,破洞裤的设计恰好的把他腿上的伤痕展露的一清二楚,那是很明显的抽打痕迹。

    “你还能走吗?”谭子赫问道。

    陈厌愣了一下,说:

    “我马上就走。”

    “不是,”谭子赫收回视线,说:“我说你的腿,还能走路吗?”

    陈厌怯怯的点了下头,谭子赫在他面前蹲下身掏出手机,手机壳后面放着一次性消毒的碘伏纸巾,又拿出吉他背包里装着的酒精和创口贴。

    陈厌像是猜出他要干什么,迅速的站起身,一个踉跄倒在了谭子赫身上。

    “好好坐着。”

    陈厌有些无措的僵坐在原地,任由谭子赫帮他处理伤口。

    谭子赫拿出消毒纸巾擦拭着他腿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布料盖住的也无法看到,索性之后再处理,碘伏虽然刺激性不大,但还是让陈厌感受到了疼痛,眉头频频蹙起。

    “别害怕,我以前学过医,专业的。”谭子赫抬起头看着陈厌笑了一下。

    接着站起身,查看了一下他右胳膊上的伤势,伤口不算深,明显的划痕型创伤。

    谭子赫停顿片刻,帮陈厌拉起衣服,说:

    “这种划伤直接上酒精会要命的,我带你去医院。”

    陈厌刚想推辞掉,谭子赫说:

    “如果得了破伤风,你这条胳膊就得截肢了。”

    谭子赫背起吉他,扶着陈厌朝着街口走去。

    “谢谢你啊。”陈厌小声说了一句,谭子赫比陈厌高出半头,显得他有些娇小,谭子赫轻声一笑,打趣的说:

    “你喷香水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谭子赫低头看着他笑了笑,说:

    “挺香的。”

    走到门诊,那里值夜班的护士立即小跑过来扶着陈厌坐到病床上,一边检查着伤势一边啧啧的说:

    “这怎么伤的这么重呀?哎…马医生!处理一下这个病人。”

    另一个男医生走过来,简单的看了一眼陈厌的伤口,说:

    “家属先去给病人填信息吧。”

    说完就带着陈厌走到了病房内,谭子赫拍了拍陈厌的肩膀,示意他放心,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了填表的地方。

    “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谭子赫填表之际,小护士一脸八卦的问道。

    谭子赫扣住笔盖抬头一笑,小声说:

    “泛泛之交而已。”

    护士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脸颊上堆着笑,陈厌也处理完伤口走了出来,药品和包扎的费用共计三百元,谭子赫正要付钱时,陈厌伸手拦了下来,对护士说:

    “我记得卡号,可以线上刷卡吗?”

    “你就让你男朋友付呗,我们小门诊哪有线上刷卡的功能啊。”

    谭子赫咳了一声,陈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懵圈的问护士道:

    “什么男朋友?”

    护士一脸的姨母笑,说:

    “他呀,泛泛之交不就是天天在一起吃饭的交往吗?你俩都一起吃饭了还不是情侣啊?”

    谭子赫呼吸突然一窒,说的确实没毛病,就是不知道这位姐姐护士证是怎么拿到手的,泛泛之交变成了饭饭之交。

    陈厌还没有从疑惑里反应过来,谭子赫已经付款完成,对陈厌说:

    “走吧。”

    陈厌半懵状态的被谭子赫从门诊里拉出来,一路上脑子里都在转“男朋友”这个字眼,陈厌问道:

    “什么吃饭的交往?”

    谭子赫停下脚步,低头思索了一番,实在憋不出什么理由,干脆瞎说一通,道:

    “那个护士说,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是前提,她想要一个能陪她吃饭的男朋友。”

    陈厌没有多在意,点了下头,突然说:

    “哦对了,把你的卡号给我吧,我把钱还给你。”

    “不着急,这么晚了,吃完饭再说吧,你想吃什么?”

    陈厌扫了一圈街边的小店,说:

    “都已经关门了,我…不是很饿,那个,你是不是该回学校了?”

    “我是走读生。”

    “哦…”

    空气又恢复安静,两个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谭子赫开口问道:

    “你家住在哪儿?我送你吧。”

    陈厌呼吸一沉,眉头又不觉皱起,低声说:

    “我不想回去。”

    “那就去我家吧。”谭子赫扭头看了一眼陈厌。

    陈厌呆滞片刻,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话,谭子赫突然一笑,说:

    “开玩笑的。”

    陈厌沉默了片刻,说:

    “走吧。”

    “什么?”

    “陪我走走。”陈厌无奈的笑了一下,谭子赫哦了一声,不明笑意爬到脸上,他还以为,真的要去家里呢。

    谭子赫带着陈厌来到了天桥上,这里能看清南渡U型街的全貌,陈厌扶着凳子坐下,说:

    “这里是什么地方?”

    “南渡北桥,南渡城最高的过江桥,这个名字,是南渡的市长给取的,好听吧?”

    陈厌笑了一下,谭子赫突然很迷恋他的笑容,因为陈厌笑起来脸上会有一个小梨涡,很可爱。

    “谭子赫。”

    陈厌在口中唤了一声谭子赫的名字,谭子赫也配合的应了一句:

    “哎。”

    分明很小的声音却让谭子赫听了个正着,其实陈厌只是想单纯的牢记一下这个名字。

    谭子赫扭头和陈厌对视了一眼,这一眼,是永恒。

    之后的日子里谭子赫一直和陈厌待在一起,而这期间,谭子赫从来都没有问过陈厌到底经历了什么。

    直到陈厌陪谭子赫过第一个生日时,饮酒过量的陈厌对着谭子赫说出了他前几年承受过的所有痛苦,以及经历的所有事情。

    陈厌正是南渡大学校长佟军的儿子,因为是重组家庭,父子关系一直僵持,佟军每经喝醉,都会对着陈厌的母亲发泄怨恨,终于陈厌的母亲被逼上绝路,吞药自杀。

    没了母亲的存在,陈厌心理受到了无法比喻的打击和伤害,守孝期间,陈厌没有一天是躲过佟军的虐打的。

    那天晚上陈厌翻墙逃出了家里的牢笼,胳膊上的刀伤是佟军划破的,只是烂醉如泥的他没有能力去追陈厌。

    陈厌趴在谭子赫怀里,哭着说完了所有的委屈与遭遇,哭累了之后就睡着了,谭子赫安抚着陈厌的情绪,眸光里闪烁起一瞬间的冷冽。

    那时候起,谭子赫唯一的念想就是照顾好陈厌,和杀了佟军。

    终于应届毕业生离校的那一天,谭子赫演出完在校门口等着陈厌,一个自称是滕青药品公司的人找上他,说是要以十万块的低价将公司转让给他。

    谭子赫没有理会这个形如疯子的人,突然他的一句话,让谭子赫转变了心意。

    “只要你买下我的公司!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做!”

    这个人,就是田丰。

    谭子赫在想,如果陈厌可以成为这家公司的最新CEO,那就可以高压佟军一头,再也不用受别人欺负,而自己,愿意辅佐他一辈子。

    这一笔交易,谭子赫规划了一个很缜密的计划,不求时间快慢,只求万无一失。

    所以才有了后续这一系列发生的事,为了陈厌,他去再一次的学习了药品研制,慢慢帮助陈厌这个破碎的公司重新涅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陈厌万人敬仰,谭子赫依旧是他身边最真心,最忠诚的人。

    故事讲述完,谭子赫低垂着眼睛,炽热的泪水滴在手上,把他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警官,我学过一年的法律理论,什么错,什么人,什么事,判多少年,我全都知道,所以…”谭子赫继续说:“陈厌的错,我来认。人是我杀的,主谋是我,贩药署名也是我,陈厌最多会因为违法囚禁他人人身自由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至于我,会承担整个案件责任,该判多少年,就是多少年。”

    季痕叹了口气,说:“傻小子,法律不是儿戏,不可能说替就替,陈厌就算不是主谋,也参与了案件,至少要判处五年以上。”

    谭子赫眉头轻拧,眸光黯淡几分,口中喃喃说着:

    “不对啊…怎么是五年…怎么是五年…”

    季痕和徐唤相视一眼,准备结束审讯时,刚刚起身,谭子赫突然说道:

    “等等…我可以,用这一生的政治权利,还有病原体,换他减刑吗?”

    病原体,是关键。

    谭子赫被带走时,将一条蓝皓石镂空瓶装项链留给了季痕,项链是可以打开的,除了有一个小型瓶子外,还有一张他和陈厌的合照。

    …

    审判结果发布出来,这个答案,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谭子赫判有期徒刑十年,缓刑八个月,陈厌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六个月。”

    一个星期后,霍娜在整理谭子赫个人信息时,发现了他微博里有一个私密文档,里面一封信,准确来说是一封情书。

    6月10号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和你见面,那时候晚风闷热,我带着耳机在长椅上弹吉他,让我注意到你的并不是什么声音也不是什么动作,是你身上独特的香味。

    我抬起头的那一刻,你的笑容和月光融在一起,我动心了,你好像也看出来我动心了。

    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和你决定了一辈子。

    你给我讲述了好多事情,原来你也是被世间温情所遗弃的人,我听着你的故事,看着你掉眼泪,心里特别想告诉你一声,不怕,以后有我在了。

    7月24日那天是你的生日,我原本想给你表白,但还是胆怯制止了我,我捧着玫瑰花不知何去何从,心慌意乱的寻找借口掩盖,但你回应给我的,是一个让我终身难以忘掉的初吻。

    也许让两个人在一起并不需要表白这一程序。

    …

    霍娜看着这一段文字恍惚了许久,仔细想起来,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也偷偷写过情书,但这么干净的文笔,还真的少见。突然脑海里又转过谭子赫假证上的名字,叫楚音廖,也许这就是在迎合陈厌的心意。

    在这种二十多岁方初稚嫩,始踏成熟的年龄段中,悄悄制备的惊喜,往往胜过明目张胆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