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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心灵走向赌狗之路

    一个人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成功的资深赌徒,必然需要几个非常条件。

    第一,极强的自信心,在过去的一两年无论是工作还是爱情,峰都积累了足够的自信,工作顺手拈来,不用去门店都可以电话把所有事情搞定,领导施经理来说,峰是施经理第一次当了经理后的收下,也特别的关照,很多新开的门店都会交给他。对于爱情来说,如此美丽可爱善良的舒雅,能死心塌地的爱着他,让峰作为男人的自信也爆棚,再加上时不时的对于峰来说,雨晴还会来打电话有的没的问他现状,让峰感觉自己的魅力很不错。

    第二,不服输的心态!在赌徒的生涯中,如果自己的不服输的心态越强烈,头脑越聪明,反而越会陷入泥潭更久。因为在学习,工作的成功并不能作为电脑概率出号码的经验,而偶然的运气却容易被当成成功的经验,聪明的人总会计算自己的成本-时间成本,沉没成本,累积投入成本。以及自己的目标收益,当连赢的时候,又在大脑中不断重复和加深着自己的所谓经验,失败的时候却又想着自己付出的成本和那遥不可及的目标。在不服输的性格驱使下,一步步深陷泥沼。

    第三,一个诱惑,或者一个鱼钩,一个理由!就像抽的第一口烟,青少年时期一旦交了抽烟的朋友,而且在他的带领下,抽了一口呛鼻不已,咳嗽的眼泪都下来,却被抽烟的朋友大笑不已的时候,那就基本上要进入烟民的行业。而赌狗的形成是因为偶尔的一次小运气中奖,让他觉得自己辛苦上班一天才200多块,而几分钟中奖就可以达到600多,那种感觉一下子冲击了峰勤劳致富的人生观。

    在2010年的下半年,峰跟舒雅父母见了面之后,经过多重分析,发现自己的能力之内实在是无法完成买房的任务,但是爱情的甜蜜和自己的承诺又不能说断就断,刚毕业一年的峰并不认为这个世界存在着不努力就放弃的说法,始终相信着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有,而不巧的事,彩票仿佛给了他这个机会!

    在第一次中奖后,峰在出租屋思考了很久。他在想是不是再次有了机会去选择,是不是上天给他的又一次提醒,当上次在武汉绝望的时候,上天的安排让他遇见了舒雅,那么这次是不是在他再次绝望的感到无法买房的时候,给了他希望。想到这里他开始相信自己是幸运的,但是他还是告诉自己,每天晚上去玩一会就可以了。

    刚开始,他在每天接完舒雅之后,抽着烟踱步到体彩那里打票。他先观察了几天,没有动手,他发现11选5的规律,在晚上或者早上前10期的时候有很大概率会开全双或者全单的号码,比如246810,或者1357911之类的号码,体彩11选5那个时候从9点半点开始一直开到晚上10点,包含每期中间几十秒的开奖时间,一共80期。他观察了两天,第三天开始买,在买的第一天他每次都是买两块,四块的进行,但是几天过去后,他输出去200多块,每天晚上他都在复盘自己的错误,用手机查着走势图,但是接下来几个星期,他都没有找到那天的幸运女神,每天几十块,一百多的输出去,来来去去已经输了1千多两千。

    但是峰依然坚信自己的选择,他在彩票店见了太多中奖的消息,也见过太多疯狂的人。其中一次他见到一个晚上8点多过来的,开个奔驰,进来之后呜呜喳喳,每次只打任七和任八,任七每次中奖2元可以中26元,认吧可以中9块,那位油光满面,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进来之后总是拿着一个夹在胳膊之下的大钱包,每次打票都是三百倍起打,在短短的半个小时基本能打5000元以上,如果赢了脸更是涨的通红,全身细胞都在跳舞,嘴里喊着:我昨天就研究了很久,这个号码一定会出!如果输了,他抓着头发,狠狠的看着那个开奖的电视,说着:就差一个号,将近1万块到手的鸭子飞了!说完狠狠的把手里的彩票撕个粉碎,猛地抽口烟,出门跳进车里,疾驰而去。

    峰也见过一位衣衫很旧的小男生,应该是刚毕业不久,每天晚上都过来打票,每次打票都观察很久,之后拿出口袋的两块钱,声音很小的说着号码,而彩票店老板每次都会调戏他:小伙子,这个号码看好了吗?一定中,没问题的。那个小孩,紧紧了缩在衣服口袋的双手,哂笑一声:但愿吧,但愿吧。那个小伙子在那个月,峰每次去的时候都能看见他,但是他跟峰一样从来没有中过奖,在大冬天穿着很单薄的衣服,每次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钱的时候,感觉用自己所有的对于生活的希望在堵着明天,但是结局让他很失望,他在嘴里骂着,脸上表情恶狠狠的,厌恶的,不解的盯着屏幕,看着自己手中的彩票,但是这种情绪没持续多久,他就开始研究10分钟之后的开奖了,而抉择,打票,满怀希望,失望,咒骂,厌恶,想逃离再到告诉自己最后打一票,中不中都走,在那个男孩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峰同时也见到过,一位70多岁的老头,穿的非常的讲究,一身高档的呢子大衣,头上戴着鸭舌帽,锃亮的皮鞋,手上拿着一根发亮的拐杖,每次过来打票都是用一张折叠的特别整齐的纸,交给彩票店的老板,纸上面写着自己要打的号码,打完票后,安静而又笔直的坐在彩票店的凳子上,拄着拐杖,一脸和善的看着周围。后来从彩票店老板那里得知,那个老头是南京军区退役的,光退休金就一万多,家里老伴走了,一个人经常坐在彩票店打着票,看着彩票店拥挤来往的人群,排解着孤独。

    而在彩票店里,峰见到最多的是把自己的情绪完全展现在脸上的人。他们每次买的并不多,几块到10块不等,在中奖的时候,激动的大喊,从老板手里接过中奖的钱会调皮的说着:谢谢老板。还会像周围的人说着自己看走势图的心得,仿佛那一刻他就成了专家教授。而开奖的时候,看着跳出一个号码,他就会大喊着:这个号码我有,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等到最后一个号码开完,他仰天长叹,找个周边的人,给别人看着自己手里的号码:你看,就差一个,500块飞了!

    有一次,峰在那里看着走势图,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背着挎包,在那里胡乱的打着号码,每次都打的倍数不多,但是号码很多,每十分钟他的手里都有厚厚一叠彩票,峰看了看,每期他要打300左右,当时他已经输了很多。从他发红发烫的脸,焦急的表情,一根接着一根大口的狠吸的烟和摔在地上被嘴咬的乱遭的烟嘴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在紧张的,专注的,一脸郑重的,就像在选择一把通往天堂的钥匙一样选着号码,那是当天的最后一期,他选了有十几个号码,打了将近上千元,可以看出来他已经把全天输出的金钱,希望在最后一把绝地反击。号码开了后,他选的号码,好几个都是差一个号。他当时把手里所有的彩票,洒在头顶,像把生活的希望扔到空中,然后让峰更惊诧的是,他狠狠的,甩了自己几个巴掌,毫不留情的,边打边说着:不长记性,不长记性!!!在峰,彩票店老板,旁边几个打票的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眼中,拔腿出了门口。

    而峰自己在看着别人的笑话时,有了几个可以聊天的票友。他们都是南京本地人,家里有几套房子收租,没事拿着茶杯,在彩票店打着票,喝着茶聊着天,峰在工作中更多的是跟促销员大姐们聊天,接舒雅回家路上聊天,跟男人的聊天尤其是跟南京本地男人的聊天比较少,他在那里好像找到了那种组织的感觉,慢慢的他在彩票店的时间越来越长,只要在那里待着,总会有想打票的时候。

    在快过年的时候,峰决定要回一趟老家,但是又希望能多带点钱回去。而工作因为快过年已经把活动和人员,促销都安排到位,峰开始了长期在彩票店的日子。

    那是峰第一次从早上9点起床,吃过早饭后就开始坐在彩票店开始打票,从刚开始几块几块的打,到中间几十几十的打,一直到下午4点左右输出去1000多块,午饭也没有吃,那时候他已经被自己紧张和后悔的情绪充满了全身,眼神空洞,懊悔的心情让他烦躁不已,门外阳光照射下的梧桐落叶都已经不再浪漫和温柔,他看着来往的人群,耀眼的阳光照射在他疲惫的脸上,他眯着眼睛用手挡了下阳光,手上那抽了一天烟的臭味让他及其厌恶,他想着去接舒雅下班吧,可是内心又不甘心,不服气,回去拿着50块又狠狠的打了一把。很幸运的是他中了,中了900。他满脸欲望的眼神,从老板手里结果兑奖的钱,飞速的跑出去,一瞬间的阳光好像有那么的光亮和温柔。人的心情都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两极反转,从乌云密布,绝望站在大雨之中到天清气朗,立于七色彩虹之下,峰拿着900,好像自己没有输那一千多一样,接了舒雅之后,给她塞了500块,高兴的说着,这是中奖的钱,舒雅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懂什么叫做赌狗的记忆比鱼的记忆还短,记吃不记打!只是告诉他,千万别赌,她的爸爸以前就经常打牌,之前输的大了,心情不好还会在家里跟妈妈吵架,摔东西,那是她不想回忆的过往。峰告诉舒雅,自己一定会注意,自己只是想赚点外快,所谓马无夜草不肥嘛

    经历了昨天的起死回生,峰的胆子更大了。但是运气却没有那么好了,连续一周输了8000左右,把峰一个月的工资输完了。那段时间他还是回去接舒雅下班,但是一送她回家后,他就钻进彩票店,看着走势图,每次打票都是几十块的打,有时候在晚上那一个多小时,他就能输出去几百块。但是当想起来自己没有吃饭的时候,却舍不得吃点好的,只是点个8块钱的炒饭。每次彩票店10点下班后,他往家里走,都在告诫自己:别怕,一定能回本的。在黑暗的楼道,他往三楼爬着楼梯,心里却又充满着愧疚和难过,想着自己爸妈一天几百块需要卖多少馒头,自己却一瞬间撒手出去几百就没了。躺在床上,他更加无法入眠,想起了舒雅和他的未来,想起了老家的父母,但是更多想的是如何回本。白天他已经无法去上班,没有心情去上班。他的心情已经被彩票那短暂的一个个十分钟连成的一天所捆绑,被那个一遍遍的开奖信息所吸引,身体仿佛空壳,行尸走肉一样,甚至他在身体上对舒雅的求爱都已经不敢兴趣。有什么能比突然中上千元的钞票给到手上那种兴奋的感觉更好的呢,回想起他曾经告诉舒雅:他们爱的高潮就像在天的尽头,彼此拥抱双双死去!可是现在这种赌的兴奋感代替了她,他的生命力,奋斗精神,浪漫的新鲜感,对生活的美的发现,他的志气,他的英雄气概全部被彩票赌博的黑洞不断的在吸着能量,他晚上睡不着,白天又拖着疲惫的身体,满身烟气的在彩票店像丧尸一样打着票。早饭?不吃!午饭?不吃!到了接舒雅的时候,他在等待的江东门喝一杯CoCo奶茶,吃一碗鸭血粉丝,全天就当吃饭了。

    而有一次下午四点多,他拖着身体在江东门沃尔玛想顺便到店里看看的时候,看见很多人在玩刮刮乐!他也上前买了一张10块的,结果中了1000元,那是他刮刮乐中的最大的一次奖,以前没怎么买过。从那时候起,他又多了一项购彩的品种,发了工资他先去买好几本,用一个硬币在出租屋仔细又疯狂的刮着彩票,直到自己的双手指甲和指头全是黑黑的彩票刮下来的粉。他买了很多,但是再也没有中过500以上的奖。

    要过年了,他一算,在那几个月输了2万7,他已经深深的掉入泥沼。除了金钱的损失,他失去了生活的动力,他开始害怕看到舒雅,害怕看到自己,不敢面对自己在彩票的失败,他已经无法在出租屋面对单独的自己,如果单独跟自己待在一起,他会特别恐惧,他看不懂自己,那个充满阳光和斗志的男人,短短几个月丧失了所有的爱,变成了镜子里那个满脸憔悴,面目狰狞的恶魔,而造成这种的结果,恰恰是自己。

    在他的心里,除了彩票店,没有其他地方让自己有安全感,包括舒雅的怀抱。他由刚开始买彩票的目的是买房和补贴生活,到一门心思回本,由买彩票是手段,变成了买彩票是目的。他唯一还在坚持的就是每天依然接着舒雅,但是他心里却想的是如何回本,如何想办法弥补那将近三万的损失,每每想到,他就恐慌,就心跳加速,手脚冰凉,头脑发热,只想着快送舒雅回去,好去继续回本。却每每越陷越深,看着那泥沼里的污泥从自己的脚慢慢升到自己的腰。直到要过年了,他手里只有2000块了,彩票店也放假了。他本来可以拿着3万回家,却只有了2000块,他曾经在电话里骄傲的给妈妈说着自己现在月薪过万了,可是回家只有2000块!他又启用了他的信用卡,从里面套现了5000块。带着回了家!

    过年回家后,他得知上了初中的弟弟休学了。因为不想读书,父母多次催促,弟弟还是不愿意去上学,刚刚上了初中二年级不久,他就退学了,打死都不想去上学。他回家看着忙碌的父母,家里那简单的布置,在忙的时候不能按时吃饭的辛苦,他有想起了自己在彩票失去的金钱,他看着变着更加瘦弱的妈妈,那地中海更加明显的爸爸,还有几根倔强的头发也变得花白,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把套现的5000都给了妈妈。看着妈妈高兴的眼神,慌张而又着急往口袋里边装边说着:这下好了,可以买不少面粉了!他百感交集!本来想给妈妈说着跟舒雅定的明年结婚的事情,话到了嘴边,他咽到肚子里了,他知道家里还是没有钱!拿着自己5000都高兴的不得了的妈妈,如果告诉她结婚需要50万,那岂不是要了父母的命!他不再想跟父母说舒雅的事情,当妈妈问起的时候,他只是拿出舒雅的照片给妈妈看,看着妈妈高兴的眼角展现着幸福的皱纹,他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不让妈妈再伤心了。

    过年的时候,家里像往常一样家族聚会。峰发现家里变化好大。表妹毕业后已经去了药明康德,表哥在做建筑,每个月7000多,意气风发,其他的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大家都有着明显的轨道。姑姑们一边说着让峰好好工作,要攒钱以后结婚,可以让父母少操点心的话,一边忙着给大家准备着饭菜。在峰的家族聚会中,男人是不去厨房的,总是五个姑姑和妈妈一起在厨房忙活,男人们抽着烟聊着天,女孩子们拿着手机照着相,一大群孩子们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哭哭笑笑,放着炮,其乐融融!在表妹喊着峰一起照相的时候,峰猛然发现,家里的房子好破,好旧,还是自己5岁的时候那个景象,但是经过20年左右的风雨,已经破败不堪。爸爸一直想把家里房子修一下,可是没有钱,前几年刚把峰从大学供出来,没有多少存款!

    他跟表哥,表妹在家里的泥土院子里来了一张合照。他们10兄妹充满阳光的站在一起,彼此都简单纯粹的笑着,背后的背景是那个被雨水冲刷过的平房,随着平房年代的久远,雨水带着泥水从平房的墙面流了下来,墙面有一道道泥土的痕迹。那个平房的正门木门几个角已经被老鼠咬了一个个穿行的洞,平房的玻璃布满了灰尘和泥土,木门上还留着峰一年级的时候用毛笔在上面写的名字,还有乱写的涂鸦,布满灰尘的小木凳那是20年前的凳子,院子旁边倒了几次的院墙看上去又摇摇欲坠。

    就在这个破败的平房背景之下,在那泥土飞扬的院子,他们兄妹们照了一张个个笑靥如花的合照!

    从那年以后,峰再回来,没有了那个院子,也没有了兄妹们聚齐的时候,更没有了简单单纯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