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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棋局(二十)

    在此之后,小队继续赶路。

    即使没有报数,李炘仍旧跟在大部队后边,丝毫没有半点要走散的意思。——这似乎预示某种不祥的事件已经缠上了他们,让小队所有人都神经紧绷。作为带来坏消息的家伙,李炘隐隐约约意识到其他人不自觉地把他自己也当成坏兆头、避而远之。

    他只能报以苦笑,却像是牢牢被磁石吸住一样、无论如何也找不见脱队的法子。

    等到傍晚,大家开始扎营的时候,史蒂文问他能不能第一班值夜,李炘也一口答应下来。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所有人都疲惫地钻进睡袋,只剩李炘和维拉二人坐在散发出柔光的太阳能提灯边上。

    “你不睡吗?”他问维拉道,一边看她飞快地翻折着小动物——不知为何,她渐渐进入一个固定的节奏中,总是先折两只纸鹤、再折一只纸蛙。

    维拉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却没有答话。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半晌,李炘终于抵不住尴尬,又开口搭话。

    “诺拉还没回来?”

    维拉再次摇了摇头,仍旧不开口。

    “你担心她吗?”李炘硬着头皮再次问道。

    维拉再次抬眼看了看他,敷衍地笑了笑,接着改换了折纸的手法。

    “喏。”半分钟后,她把折好的成品扔给李炘——他低头一看,是只空白的东南西北。

    “没有话聊的时候不用使劲找话题,李炘。”她说着,手头重新回到两只纸鹤一只纸蛙的节奏中,“你要实在觉得耐不住沉默,就把这东西拿去随便玩玩。”

    “......你当是在哄小孩吗?”李炘一边嘀咕着,一边还是忍不住拾起那只东南西北、打量起来,“我可以往这上边添字吗?”

    “我管不着。——你几岁了,还要人准许?”

    “这不是出于礼貌嘛?”李炘漫不经心地反驳道。

    在此之后,两人没再开口。黑暗席卷了造访区——这是个阴天,在厚厚的云层和无边无际的沙丘之间,只余下提灯鹅黄色的光芒。几分钟后,微弱的鼾声从不远处的一只睡袋中传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就在李炘百无聊赖地把玩起那只东南西北时,他背后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见诺拉无言地从自己身边经过、裹紧了紫色的冲锋衣外套,安静地呼出一小团白雾。

    她在李炘身边坐下、正对着维拉。

    诺拉微微颤抖着、两手抱膝,神态好似一只小心翼翼的耳郭狐。半晌,她像在严寒中烤火的人一样把手伸向提灯的光芒、好像这盏丁点儿热量也无的提灯能让她重新苏生一样。

    “你怎么还在这里?”几秒钟后,她冷不丁问李炘道。

    他愣了愣,好半天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对自己今天未曾脱队的指摘。

    “我负责第一班值夜。”

    诺拉点了点头,像凝视篝火一样盯着提灯。

    “你上次给家里打电话是什么时候?”就在李炘渐渐出神的时候,又突然听见她问维拉道。

    “差不多一个月前吧。”维拉有些不大情愿地答道,暂停了手上的活计,看向她姐,“怎么?”

    “你该多跟家里打电话——爸妈会挂念的。”

    “有你联系不就行了。”

    诺拉没有立刻答话。

    “上个周日,我刚跟妈聊过。”几分钟后,她终于答道,一边把脸埋进臂弯里,眼神却仍旧落在那提灯上,“她说班吉死了。”

    “哦。”维拉下意识地答道,接着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它也确实到了那个年龄了,我猜。”最后,她终于斟酌着说道,“对猫来说,活到十五岁,也算得上寿终正寝了。——班吉就是吃得太胖了,我一直跟妈说应该给它节食,她从来不听。”

    诺拉没有回答,只是苦闷地把头一斜。她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手腕之上,这时只是透过眼镜、无言地同维拉对视。

    “贝果呢?”半晌,维拉又担心地问道。

    “贝果还好。——班吉不在了以后,它好像有些困惑,说不好有没有伤心。”

    维拉好像松了口气。

    “你应该跟妈说一声的,不要再给贝果喂得太肥,否则下场会和班吉一样的。”

    诺拉没有回话,只是摘下自己的眼镜。

    “我们该怎么办,维拉?”

    “什么怎么办?”维拉一脸莫名其妙,“还能怎么办?任务还没结束,我们还得把伤员给运出去,你忘了吗?”

    诺拉看了看她,又在手臂上蹭了蹭眼睛。

    “我想家了。”最后,她带着点不甘心、终于小声承认道。

    “想家又有什么用呢,老姐?”维拉动摇了好半天,终于以不大确信的语调劝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她一边说,一边关上了自己存放折纸的那只鞋盒,又起身走到诺拉身边,按住她的两肩。

    “走吧。”

    李炘默默捏着维拉折的那只东南西北,一边看着姐妹俩朝远离提灯的方向走去。

    “......等我们从造访区出去,你一定要给妈再打个电话。”在二人的身影完全被夜色吞没以前,他依稀听见维拉仍在语重心长地强调着,“可不能再给贝果喂那么多猫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