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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各有先手

    宋依唐制,九品着青,七品服绿,五品穿绯,三品衣紫。

    礼部下辖四司,本曹、祠部司、主客司、膳部司。

    部门虽全,却无实权。

    礼仪、祠祭、科举、御膳等主要职能被太常礼院、知贡举、御厨瓜分殆尽。

    传达、文书是仅存的一点实权,例如牌令印事、科举名录、百官贺表、地方祥瑞、僧道名册度牒等等。

    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多为虚设遥领,并无相应职事。

    特别是礼部尚书这个头衔,常用来安置体弱多病、又不愿自请求去的老臣。

    王贽郑重其事的介绍着:“这位是礼部本曹张承志主事,纬哥儿一定要为荆楚百姓扬眉吐气。”

    刘纬连忙同张承志重新见礼:“主事冒雨行事,童子愧不敢当。”

    张承志叉手还礼,语带亲和:“小郎君这般人才若能年年进京,就算天降刀剑,也不会错过。先去招呼友人,童子试贡院一样锁厅。”

    刘纬从林宪杰手里接过一卷纸筒,面朝王贽作揖,高举过顶,“学生私下涂鸦,请王公笑纳。”

    王贽心情大好,开怀道:“别让她们久等。”

    刘纬执意请二人先行,而后直奔戴王氏,深揖之后,握住戴王氏怀中幼儿的手,问:“璀璨?”

    幼儿“咯咯”一笑,肉乎乎的小脸藏进王氏颈间。

    刘纬道:“叔母不该带她们来,天气……”

    “哇!”王氏身后婢女怀里的孩子忽然咧嘴大哭。

    “哥哥错了,找半天都没找到摇光。”刘纬箭步上前,毛手毛脚的吻向孩子帷帽,“让哥哥抱抱,咦……又美了许多,唔啊,好香!”

    孩子倒是不哭了,王氏却红了脸,“别管她们,快去和裴公三位公子见礼。”

    刘纬微微一惊,顺着王氏眼光看去。

    裴济战没之后,长子裴德昌迁太子右赞善大夫,次子裴德基迁著作佐郎,三子裴德丰迁太常寺太祝。

    虽然有了官身、职事,却出自先人死节之功,个中心酸,外人无法体会。

    刘纬疾步向东,朝较为年长者抱拳道:“三位兄长亲迎,实在不敢当,容我改日登门拜访。”

    裴德昌三十出头,仍在国子监任四门助教,太子右赞善大夫只是寄禄官,仅有待遇,而无职事,年龄最长的他,对人情冷暖体会最深,轻轻拍去刘纬两肩轻尘,“小郎君若是不来,我兄弟三人登门去请。”

    “一定!”刘纬本想跟戴朝宗打个招呼。

    “这么高?快赶上我了。”戴朝宗眼中跃跃欲试,“吃奶真有神效?”

    “旦叔老了许多,水土不服?”刘纬只能视而不见。

    “少爷跳脱,老爷经常打我板子。”戴旦弱弱的来了句。

    不敢管,也没法安慰。

    刘纬把刘娇等人托付给王氏,戴朝宗心有不甘的在旁边埋怨:“真不能怪我,你疼摇光璀璨,我疼娇娇,我爹当然痛幺儿。”

    王氏杏目圆睁:“滚!”

    刘纬顺势拜别王贽,上了礼部马车。他没有被人围观的习惯,但两队公人挡不住京师百姓热情。

    “这就是夷陵神童?”

    “三字经就是他写的,好想揍他一顿。”

    “女儿国国王太可怜了,生了孩子再取经也不迟啊。”

    “别胡说八道,小郎君还是孩子,救救那些和尚才是正经事。”

    “石郎好硬!”

    有浪荡子别出心裁。

    人群发出一阵阵哄笑,细雨为之一滞。

    “石郎好硬!”

    似有山崩海啸来。

    刘纬如坐针毡,硬顶张承志揶揄的目光,问:“童子能否自辩?”

    张承志不置可否:“石公外传字字珠玑,最后一小段却是有些放肆,真是小郎君所作?”

    刘纬面红耳赤道:“确为学生所作,石家那位衙内当时把夷陵闹的鸡飞狗跳,童子既想早点送他走,又不想他过的太舒坦,才有这么一段春秋笔法。没想到石公能人之所不能,容逸事毫无删减流出。”

    “还别说,石保兴这一出,真没人料到。”张承志敲了敲车窗,吩咐门外胥吏,“停,让外面安静一下,小郎君有话说。”

    “肃静”四起,围观百姓见有热闹看,安静许多。

    刘纬下了马车,简简单单一揖,昂首挺胸道:“请京师父老容童子自辩!”

    不少人红了脸,场面愈加安静。

    张承志猛的一拍大腿,绝对是神童,一句话就把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刘纬大声道:“书读千遍,其义自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童子本意是指石公气节如山,京师父老联想到床第也不算错,书中自有颜如玉乃我大宋天子御笔亲书。”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这次善意的味道多一些。

    “小郎君别欺负我们没读过书,自梳何义?”某人问。

    “女为悦己者容,纵然家中无镜,也要对江河自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纬雄辩滔滔。

    “夏王妃一事,太过牵强附会,床帷之事,童子如何得知?”又有人问。

    “童子作传,自有所据。夏王妃若有冤屈,大可上疏天子,自证清白,刑部、大理寺、审刑院若判牵强附会,童子愿伏国法。”刘纬信誓旦旦。

    “夏乃大宋藩属,戏言王后私事,成何体统?”那人又问。

    “灵武一城忠魂、陕西延边数十万百姓若认同这位郎君论调,童子亦愿伏法!”刘纬斩钉截铁道。

    “揍他!”纵然捏着鼻子,刘纬还是听出戴朝宗又在胡闹。

    “诸位父老轻点,胸腹打不得,会出人命。”刘纬软绵绵的扔下一句,转身登车。

    “小郎君重作女儿国那一话,我们就相信你。”一小妇人大着胆子起哄。

    “留一点念想不好?他日江湖再见,又是一段最美的相逢……”刘纬消失在帷幔中,马车渐渐远去。

    临街二楼,一半百男子执杯怒喝:“这叫试探?这是自取其辱吧?送那些书呆子去挖石炭,老子还以为他们多多少少有点本事。”

    侍立一侧的少年边关窗户边笑:“平心而论,怪不得他们,世人多以为,神童就是邵焕那种水准,爹不也这样想?”

    半百男子绷着脸道:“隔空千里,装神弄鬼,真假难辨,诡名冒占不是不可能?老子把家底全掏空了,能不慎重?还不是想你们这位叔父更加名副其实?这孩子有点古怪……”

    少年正是石康孙,他问:“哪里古怪?异则为妖?”

    石保兴以酒为墨,写了一个字,“男生女相,极似一人。”

    “官家潜邸那位?”石康孙眉头紧皱,“印有那位贵人的画册,不是咸平元年就禁毁了吗?”

    “你娘妆柜里还藏着一本。”石保兴恬不知耻的点点头:“老子说呢,丁谓那帮南人比猴还精,怎么会把这种好事让给宋太初,原来是怕正主不高兴。”

    石康孙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孩儿没留意,会有这么巧?”

    “那些画师贪财不假,确实九分功。”石保兴道,“无须巧,只需像。等你到了爹这份上就会明白,人一旦上年纪,会为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倾尽全力。”

    石康孙泪目:“是孩儿无能,累爹爹拖着病体来回操劳。”

    “胡说什么?这大半年可没犯病。”石保兴道,“老子为什么坐在这里?是因为你们这位小叔父所作预判一一应验,老子担心是有人躲在背后指点。”

    石康孙扭扭捏捏道:“称叔父太过,我在夷陵跟纬哥儿平辈相交,用不着放低身段。”

    “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石保兴自吹自擂,“老子这些年做过亏本的买卖?让寇准破财,是成全你二叔。跟夷陵那孩子论亲,是为了你们将来。”

    石康孙不服气:“天妒英才,他要是夭折了呢?”

    石保兴随即暴怒:“非要气死老子?那些石炭怎么办?你们三兄弟吃了?”

    另一边,王贽好奇裴家怎么会和刘纬有了交集,还是三兄弟齐迎这种大礼,拉着裴德昌三兄弟温言勉励,得知那幅“国士无双”的挽联。

    王贽尴尬不已,前些天还在劝刘纬要有朝气,没想到朝气早就送给了裴家,还是“史笔无私铸佞臣”这等重话。

    谁是佞臣?宰相和翰林学士等显要清贵?

    王贽觉得自己可能捅了马蜂窝,恍惚之间,一家仆飞奔而至,直挺挺的跪在泥水中。

    一封加急奏疏直入通进银台司,荆湖北路转运使王贽自请去职、守孝三年。

    “可。”赵恒情绪有点低落,“人间最痛是死别。”

    “还有一封奏疏。”张景宗轻声道。

    “王贽家人都在京师?”赵恒边看边问。

    “淳化四年出蜀。”张景宗博闻强记。

    “王贽有心,丁忧期间,俸禄和职事钱照旧。”赵恒扬了扬手中奏疏,“夷陵那位把宅子什么的都卖了,钱留在夷陵县衙扶危济困,就一个要求,救急不救穷,每四年一补。”

    “陛下治国有方,四海归心。”张景宗道。

    “朕有点不敢见他。”赵恒唾面自干。

    张景宗一头冷汗,祥瑞变成笑话,铁定遗臭万年。

    “朕不知怎么考他,刚进京,观资圣阁有感,又赋诗一首。”赵恒轻拍御案。

    “这……这不是好事吗?”张景宗问。

    “那孩子通读《周礼》、《仪礼》、《礼记》、《通礼》、《孝经》等礼书,已经开始重新断句注疏,有意凑九书,去芜存菁,纳为一礼。”赵恒满嘴苦涩,“王贽考校那孩子一下午,言已所学不及其五分之一。朕考什么?难不成……试策?试论?”

    其实,赵恒最担心的是殿试赐诗环节,这可是一场注定千古流传的君臣试对,谁把谁比下去,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