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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一举两得,封禅前传。

    刘纬的伴读生涯十分枯燥,不到七天,就已浑身别扭,一丝不苟的种种规矩也就算了,孙奭等教授还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偶尔头昂的高点,便会有几道目不转睛的视线扫过来、直至更正,似乎弄错了启蒙对象。

    卢守勋、周文质又是另一个极端,对刘纬百依百顺的同时无微不至,每日下学都是大包小包的往外送,全是赵祐未曾入口的点心、零食,弄得那几道门禁疑神疑鬼,这是想把信国公那点身家搬到伴读家里?

    卢守勋、周文质只有一个要求,不……是愿景:刘纬事事三思而行,能提前知会一声最好不过。

    江德明人言轻微,只能扮小可怜,逮着机会就普及宫内规矩卖惨。

    一来二去的,刘纬最委屈,力求让每个人都满意。

    但这样一来,赵祐就失望了,一天数次望眼欲穿,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唇红齿白、彬彬有礼的小正太谁不喜欢?何况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拥趸。

    刘纬几夜辗转,思前想后,觉得不能本末倒置。

    老子是皇子伴读,又不是孙奭、卢守勋的伴读。

    得先让赵祐满意,他爹他娘才会满意,然后再考虑别人想法。

    “奉礼郎!”一声轻唤传来。

    “中贵人有事?”刘纬止步于皇城司门前。

    “都知说那个什么协会,还得请奉礼郎挑个落脚处。”那小黄门作揖笑道。

    “谢中贵人通禀,劳烦转告卫都知,我回去找找家中可有余财发买。”

    刘纬扭头就走,又喜又忧。

    既然卫绍钦主动关心乐籍监督事宜,说明“良贱籍”的废除势在必行,意向性的诏书很可能于正旦大朝会颁布,总算小小的推了这个时代一把。

    刘纬信心大增,决定打打擦边球,先哄好赵祐这个衣食父母。

    每日起居朝结束,赵恒改赴崇政殿视事之间,都会有半个时辰的空档,资善堂随此作息,也是赵祐课间用膳时,他又一次饱含期望的看向刘纬,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刘卿可饥?”

    孙奭等教授五味杂陈:不是应该先问师长?

    卢守勋以下心中泛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胳膊肘尽往外拐。

    “饿!”刘纬一反常态,把矜持扔在一边。

    人人色变,说好的默契呢?

    这是要搞事啊。

    赵祐比谁都兴奋,边走边小大人般的客套:“伴读甚是辛苦,请刘卿尝尝御厨房热点。”

    “当不起殿下请。”刘纬第一次在资善堂亮出唇枪舌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乃人臣本分。民间有谚,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软。臣无法以美食回赠,就以一则故事相谢可好?”

    赵祐眉眼唇角皆带笑,喜不自胜道:“刘卿随意。”

    记注官忐忑不安的守在一边,纠结春秋笔法利弊,差点把袖中毛笔捏断。

    卢守勋、江德明更是如丧考妣,就连不大关心学问事的周文质都追进偏殿。

    赵祐草草用过两块点心便更衣净手,并现学现用,赐食教授及內侍,寄希望“吃人家嘴软”成真。

    刘纬吃的津津有味。

    余下皆如嚼蜡,左等右等都不见孙奭过来纠偏。

    孙奭之所以不愿唐突行事,是因为至今都没能猜透赵恒钦点刘纬的原因,谁说伴读就不能伴玩?

    刘纬心安理得的吃干抹净,先给卫绍钦上了份眼药,“臣进宫应试时答应卫都知封笔,《圣僧西游记》是没法讲了,另有一则孝感动天的神话,殿下可愿倾听?”

    孩子的世界简单分明,喜恶难藏于心,对于吃干抹净立刻翻脸的人更是如此。

    赵祐失望的点了点头,稚嫩脸庞挂满委屈。

    刘纬装作不见,口若悬河:

    “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造人,三皇五帝耕耘,乾坤自此井然,苍生知礼,六畜兴旺。

    然而,四季不移,岁月无情。

    风霜雨雪之下,是物转星移的沧海桑田,是万物难逃的枯荣轮替。

    幸有,传承无穷,衣冠世袭。

    君择臣,子继父,师授徒,长携幼,强助弱,富济穷。

    融汇古今,包容中外。

    今日人间,更胜从前。

    可是,世上新人赶旧人,有人欢喜有人愁。

    五十年前就已修得正果的《旃檀功德佛》玄奘法师也没能逃脱尘世牵绊,心魔渐起,一发不可收拾……”

    “啊!孙行者呢?”赵祐抱着那双白腻小手致歉,“祐失礼了。”

    “回殿下,孙行者证得《战无不胜佛》。”刘纬没清高那种坏毛病,若不是人多嘴杂,还可以更和蔼一点,但也尽可能的不授人予话柄,“殿下有心考究,臣幸甚,可臣还是要唠叨两句,何为神话?虚无缥缈的臆想、期盼、愿景是也,除了供人消遣、追思、寄托之外,再无任何实质性意义。”

    “刘卿放心,祐不会当真。”赵祐红着小脸道。

    “谢殿下包容。”刘纬自袖内取出鹅毛笔,在自己那碗茶汤里搅了搅,半清茶汤顿成墨汁,又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端起茶汤一饮而尽,“几位先生所授好比茶汤,臣杜撰的神话就是这墨汤,殿下万万不可饥不择食。”

    人人颔首嘉许,质疑不翼而飞。

    “祐一定用心读书。”赵祐红着脸腹诽,“刘卿怎比孙卿更像先生?婆婆妈妈的……”

    刘纬言归正传:

    “玄奘法师历经千辛万苦方得真经,怎会在尽全功之后反被心魔所趁?

    还是要从头说起。

    玄奘法师译经时,又一得力弟子拜在门下。

    其名辩机,惊才绝艳,风韵高郎,亦是《大唐西域记》执笔人。

    辩机本可继承玄奘法师衣钵,将法相宗发扬光大,不曾想却与那高阳公主相遇。

    此见误终生,理法皆不容。

    这两情相悦之事终究传到了唐太宗耳里,辩机腰斩弃市,并诛知情婢、僧数百人。

    大错已成,即便玄奘法师德行高深,亦乏回天之力,还连累法相宗为世人唾弃,渐渐沉沦。

    玉帝外甥杨戬本就不忿孙行者高自己一头,乐得落井下石,趁机将华山已然半弃的法相寺改作神庙,并让女弟三圣母入主,以此羞辱玄奘师徒。

    孙行者闻讯,本要好好教训杨戬一番,临行前的掐指一算,却让他改变主意,拔了一根毫毛前往圣水庙示威:“衙内私心太重,已成戾气。”

    “行者?”杨戬祭出心中怒火焚了猴毛,并奚落道,“出家人不守清规戒律,还想杀人灭口?”

    烬前,猴毛笑言:“衙内以身作则,三界方能信服。”

    五十年转瞬即过,武周还政李唐,睿宗禅位于子。

    明皇登基,求贤若渴。

    这一年会考前夕,开封举子刘向途经华山登顶明志,却逢大雪,远远见一寺庙便去落脚,进了寺庙发现佛像已无踪影,反而是三圣母赫然在目,随即赋诗一首调笑此事。

    偏偏那三圣母于此时突临凡间赏雪,恼羞成怒,化作樵女,欲诱使刘向犯错,继而光明正大的小施惩戒。

    不曾想,那刘向性子虽然有些狂妄,却是个不欺暗室、颇具侠心的正人君子,硬是让手段百出的三圣母束手无策。

    大雪连下七日,两人也就在神庙内真真假假的相依为命七日。

    刘向处处以樵女为重,历经各种匪夷所思的无妄之灾,最终变成惺惺相惜,并以天地为证、白雪为媒,永结同心。

    又七日,刘向留下祖传沉香佩为信物,依依不舍的赶赴春闱。

    次年,三月三。

    西王母生辰,身为女神的三圣母竟然缺席。

    杨戬亲至华山,已怀凡胎的三圣母无处可躲。

    兄妹立场相左,各不相让。

    那句“以身作则”,紧箍咒似的缠绕在杨戬心间,他怒拔华山,囚三圣母于地底,令其悔过。

    刘向及第归来,曾经的神庙竟似从未存在过,那恩爱缠绵仿佛只是一场黄粱美梦,号哭三日,半死不活的赴任江南。

    三圣母本以为二郎神只是一时之气,忍一忍便过去了,哪知地底自此无岁月,再无时光流逝,就连腹中的胎动都停止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绝望之时,一根似金似铁的圆棒钻出地面,尺许棒身如莲盛开,奇光异彩始终不坠,引领岁月款款来。

    三圣母腹中男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茁壮成长,呱呱落地,为绝境添上几分春意。

    三圣母不愿意心头血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长大,尝试借助莲灯脱困,无数次失败之后,怒问三界:“土地何在?胆敢包庇杨戬私刑之举?为何不上奏天庭?”

    婴儿怀抱中的莲灯闻声一窒,璀璨光芒先是一暗,转瞬之后,又千百倍的不屈绽放,异变随之突起。

    “大……佛祖饶命……”

    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形“砰”的一声跌入地底,尽管头脸半陷淤泥,仍然囫囵不清的忏悔着。

    婴儿见一鬼影占了尿窝,委屈的嚎啕大哭。

    三圣母大喜过望,一边把孩子抱进怀里,一边呵斥,“噤声!华山土地?”

    “正是小神。”预想中的暴打并未发生,那身影抱着头站起来,又惊又喜,“原来是三圣母在此修炼,小神唐突,这就告辞。”

    啪啪数声,飞天、钻地之举,均于失败告终,换来又一次鼻青脸肿。

    三圣母冷笑:“想走?”

    华山土地哭丧着脸道:“真君、圣母家事,小神不敢掺和。”

    三圣母不动声色:“好走,不送。”

    华山土地得寸进尺:“请圣母赐宝物一用。”

    三圣母遂问:“此灯似为护佑我儿而来,何物?”

    “这不就是那根如……”华山土地眉眼突然狂跳,再改口风,“应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遗物,小公子福泽深厚。”

    三圣母落落大方道:“土地请便。”

    华山土地重复三圣母失败无数次的经历,那莲灯依然纹丝不动,似重亿万斤。

    华山土地若有所思的打量三圣母怀中幼儿,天人交战:那猴子把我送进来跟二郎神打擂台,怎会出不去?还是说……我和三圣母更有夫妻相?

    三圣母凄然一笑,无比慈爱的看着怀中幼儿,“你我无能为力,但我这可怜孩儿却可把玩自如,我不在乎背后的人在算计什么,只要孩子健健康康,我们母子总有再见的一天……”

    华山土地不由动容:“小神定不负圣母所托,但不知该将小公子送至何处安置。”

    “我与刘郎相知,想必土地早已看在眼里,就以定情信物为名吧,沉香一定要乖啊。”三圣母依依不舍的把孩子放在土地怀里,又解下那块沉香佩放进襁褓,不理孩子咿咿呀呀的回抱动作,猛的一拍土地肩膀,喝道,“去!”

    华山土地再抬头,已逃出生天。

    日正当空,光芒万丈。

    唤作沉香的幼儿毫无脱困之喜,扭头寻找母亲未果,抱着莲灯放声大哭。

    “你这苦命孩子,真是可怜人。”华山土地手足无措好一阵,才抱着孩子朝华山深揖,“定不负圣母所托。”

    “哼!”

    异变再起。

    华山土地应声看去。

    一只牛犊子大小的黑犬躺在不远处,眼中凶焰滔滔,前爪轻拍地面,仿佛再说:“孩子留下,你可以滚了。”

    以龙虎为食的哮天犬?

    土地抱着孩子就往地里钻。

    哮天犬呲牙一笑,右爪击地,方圆一里的松软泥土顿成坚石。

    华山土地再次鼻青脸肿,勉强将怀中沉香护住,“请神君网……”

    “咣当!”

    天边传来一乞儿讨食声,打断土地求饶。

    一婴一人一狗同时扭头看去。

    肥头大耳、敞胸露怀的彪形大汉踏云而来,左手举钵,右手执杵,放浪笑道:“杨家二郎真是客气,晓得俺老猪半日未食,竟把看门狗送来解馋。”

    哮天犬“嗷呜”一声,落荒而逃。

    老子果然是棋子!华山土地口不对心的笑道:“敢问净坛使……”

    “嗯?”已证净坛使者之位的猪八戒不悦一哼。

    华山土地连忙改口:“天蓬元帅请留步,小神该如何行事?”

    “穷的叮当响,好意思留客?老猪还要去高家庄吃喜酒呢?”猪八戒头也不会的挥了挥大袖,两句话便掀起又一场黜神、灭佛、降妖、除魔大战,“但凭本心,天地不罪。”

    ……

    “殿下!”

    孙奭那张有些铁青的脸终于探进偏殿,强作和蔼状:“明日有暇可继续,先请陈侍讲说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