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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来使之争

    “啪!”

    洪澄忽然有了留下来的底气,无情甩开那张得寸进尺的小嘴。

    刘纬两眼直冒金星,没脸没皮的往洪澄怀里挤。

    洪澄再无先前柔弱,拎着刘纬领口来了个侧摔。

    刘纬彻底躺平,一脸的生无可恋。

    一墙之隔,满子路仍在喋喋不休,“家大业大,仅靠亲情牵绊、礼仪管束难以面面俱到,骨肉同胞尚且反目,遑论情同手足?亲近无界限,反易生分,与其他日疏离,不如现在就立下规矩……”

    刘纬忍无可忍:“你够了没?站着说话不腰痛,有空多照照镜子,知道什么叫以身作则吗?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满子路气极反笑:“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

    刘纬躺在地上耍无赖,“知道什么叫差距吗?我躺着说,你站着听,这就是差距。你再想想,你像我这么大时候在哪?这也是差距。说实话,我对任侠之类,半点好感都无,恃强恃壮而已,置国法于不顾,实为化外之民,抓一个流一个,绝对错不了。”

    满子路不忿:“某呢?”

    刘纬气势汹汹,“万分之一的误杀,不叫误杀,那叫顾全大局!那叫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满子路怒道:“也没见……啊……”

    “我……我……”关婉去而复返,直接一盆热水泼了上去,并倒打一耙,“我要叫人了……”

    “无知蠢妇。”满子路带着湿淋淋的脚印远去。

    “纬叔。”关婉推开门,“我再去接……纬叔怎么了?”

    “嘴贱,挨打了。”刘纬八爪鱼似的赖在地上,任洪澄死拉硬拽,但就是不起。

    “洪家娘子怎么没轻没重的?纬叔还小。”关婉慌慌张张的把刘纬搂在怀里。

    洪澄狠狠一跺脚,摔门而去。

    “我抱纬叔回房休息。”关婉道。

    “青儿睡了吗?”刘纬问。

    “我……我……”关婉语无伦次,“纬叔还……还饿?”

    “就在书房睡。”刘纬一语双关。

    “我……我……去打水……”关婉无力道。

    一室春生,五更方尽。

    刘纬顶着一双黑眼圈大鱼大肉,填鸭式果腹。

    满子路七分揶揄、三分规劝的笑道:“不知节制!”

    刘纬一边拿着筷子指指点点,一边囫囵不清道:“又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一大家子,总得给他们一个奔头吧,假如你凶性大发,陛下的愧疚肯定无以复加,即便是个遗腹子也能光宗耀祖。”

    满子路嘴硬:“说不定姓马。”

    “你怎么就冥顽不化呢?非要陛下承我情,为什么不能是我对陛下感恩戴德?”刘纬放下碗筷匆匆洗漱,“我每日五更赴龙图阁读书,你呢?无所事事,早起只为逞一时嘴快,你这样的闲人再有一百个我也养得起,你想这样?未必吧?以后别再说废话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真想做点什么,或者能做点什么,去找兰珠姐,成了之后再找我套近乎,否则一切免谈。”

    “岂有此理!”满子路目露凶光,“咔嚓”一声,捏碎手中茶杯。

    “看看,看看,就会迁怒于人,而不问己过,有本事把家里的瓷器全捏碎,又不是买不起,匹夫之勇……”刘纬扬长而去。

    “少管事……少管事?”梁潇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满子路肩膀。

    “少管事?某管什么了?他听?”满子路怒目。

    “管事不是姓少吗?郎君说什么来着?哦……少正毛……”梁潇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岂有此理!”满子路脑子里忽然闪出“不教而诛”四字,拍向条案的手落在腿上,瓮声瓮气道,“何事?”

    “管事会杀鱼吗?娃儿他爹去福建两年了,最近眼皮乱跳,不敢杀生。”梁潇直来直去。

    “在哪?”满子路忽生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

    “天亮就该来了,后院都是些妇道人家,就管事一个男人,以前朝宗、正宽倒是能时不时的帮帮忙。”梁潇夹枪带棒,因为杨正宽也己搬出内院。

    满子路忽然心平气和,在商贩源源不断运来将近五百尾、三斤左右的河鲤之后,才又重新体会到红尘俗世的满满恶意。

    ……

    “刘书记?”

    刘纬被内侍副都知阎承翰堵在左银台门外,也被一声“刘书记”叫的浑身舒坦。

    契丹贺承天节来使耶律留宁、刘经、耶律委演、张肃朝见崇政殿,皇城内外神经紧绷,惟恐出了岔子。

    馆伴使虽是李宗谔,但朝见礼仪均是阎承翰亲自操刀。

    刘纬问:“契丹来使不是已经在崇政殿了吗,都知的心还没放下?”

    阎承翰苦笑摇头:“刚已经争过一回了,耶律留宁本想佩刀觐见,谁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刘纬宽慰:“都知禁其佩刀是规矩,陛下许其佩刀是恩典,这不是很好吗,以后照做就是。”

    阎承翰意味深长的笑了:“是吗?耶律委演另携宛驹两匹,乃契丹国主赠刘书记之礼,比献给官家的御马还好。”

    刘纬一推了之:“请都知送骐骥院,回礼也请都知费心。”

    阎承翰道:“得见耶律委演一面,才不算失礼。”

    “请都知安排,最好是在都亭驿……”刘纬忽有所悟,“就只有两匹宛驹?不会是一公一母吧?”

    阎承翰喜上眉梢:“契丹国主这是在暗示陪嫁一事?”

    刘纬笑道:“宛驹号称龙种,若是一公一母,那就八九不离十,都知这趟差事好办了。”

    阎承翰怦然心动:“你先见见耶律委演?”

    刘纬摇头:“这是他该着急的事,越晾诚意越足。”

    阎承翰心中大定,遂往东上阁门司,希望能自耶律委演傔从嘴里探得一些暗示。

    刘纬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契丹来贺承天节也只不过献御马六匹、散马两百匹,总价不抵两匹宛驹,无论耶律隆绪用意如何,结果都是一样,他的汉奸名头又再坐实,而且暗示之意大半来自他摆脱窘境的反推,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得看耶律委演有多着急。

    不管怎么说,耶律留宁等契丹来使朝见圆满落幕,宾主暂时尽欢,和亲、陪嫁等议题放在承天节之后。

    次日,文武百官赴相国寺行香祈福,并设斋会于资圣阁,耶律留宁、耶律委演等契丹来使慕名观礼,后赴各院礼佛。

    刘纬宅在家白日宣淫,阎承翰心急火燎的遣人登门。

    耶律委演为与耶律留宁背道而驰,特将信仰改成律宗,由阎承翰陪同、赴定慈律院礼佛,李宗谔则陪同耶律留宁赴宝梵、普慈禅院。

    嘉善坊与相国寺所在的信陵坊仅两坊之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刘纬牵着两条狗在定慈律院偶遇阎承翰,自然也得同耶律委演、张肃等契丹来使见礼。

    定慈律院僧众无不怒目,这是在遛狗还是在溜佛?

    阎承翰总算明白刘纬“难搞”这一名头由来,好好的非得演这么一出!

    刘纬冷不丁的近身来了句:“耶律留宁姓韩,都知待张肃不够热情。”

    阎承翰恍然大悟,并替耶律隆绪揪心。

    严格意义上来讲,以韩德让为首的北方汉人是萧绰摄政的最大倚仗所在,此次使宋表面上看是两皇室为正使、两汉人为副使,但耶律留宁本姓韩,祖韩匡嗣、父韩德凝、伯父韩德让。

    耶律委演就成了四人中的弱势、少数派,即便耶律隆绪另有交待,也不敢在耶律留宁等人面前表露。

    阎承翰不动声色的缠上张肃,定慈律院兴废过往、陈设由来总是恰到好处自口中蹦出,一次又一次打乱张肃思绪。

    耶律委演也在傔从、馆伴的簇拥下谈笑风声,态度比较随和,甚至夹杂几丝谄媚:“刘书记为两国和睦辛苦奔走,我大契丹皇帝陛下特以青海龙凤宛驹一双聊表谢意。”

    反正马已经有了去处,刘纬大方生受:“北朝皇帝陛下厚爱,外臣不敢辞,请上将军转奏北朝皇帝陛下,外臣虽驽钝不才,愿奉上余生,继续为两国和睦奔走。”

    耶律委演愈加上道:“正因为有刘书记这样的有识之士,我大契丹皇帝陛下才放心秦国公主殿下远嫁,永熄刀兵,和睦共处。”

    刘纬问:“上将军所言极是,不知上将军此次前来,可曾采运秦国公主府邸泥土,以便在我皇城后苑筑台以念,还是说……另采他处以替。”

    “可是南朝奉礼郎?”一道爽朗笑声远远传来,“在下耶律留宁,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