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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改朝换代

    澶渊之盟为赵宋和契丹带来十三年和平。

    耶律隆绪忙着讨高丽,七载无果,连连受挫,无暇南顾,无暇反思。

    赵恒醉心于“神道设教”,争议一直都在,反思较为深刻。

    耻以岁赐、耻以与契丹兄弟相称者比比皆是,他们一心光复汉唐故土,却又提不出行之有效的策略,仅仅只能振臂高呼。

    越是风调雨顺,这种耻辱感越强烈,“卑辞重币”等字眼如鲠在喉。

    然而,此时的朝堂,清流不是主流,孙奭之类的当世大儒并无多少话语权。

    王旦、向敏中、寇准和丁谓、王钦若等南北士林领袖在对外政策上始终保持一致,“和”是绝对的主流,区别在于力度。

    例如王旦、向敏中有意削减马政支出,而丁谓、王钦若坚决反对。

    王旦、向敏中不擅民政,并无任何建树,秉持的还是赵普那一套:无为而治,与民休养生息。

    王钦若走的是大儒之路,没有多少锋芒,但景德元年正面硬撼萧绰、耶律隆绪而不败,是他一辈子都吃不完的资历。

    丁谓则不然,锋芒尽露,才华横溢,以一己之力压得王旦、向敏中、寇准喘不过气来。

    这也是北宋一朝最有趣的现象之一。

    所谓“名臣”,一辈子都在做人。

    所谓“奸臣”,一辈子都在做事。

    ……

    其实,赵恒本来无意让刘纬拜参知政事,打算压个两三年,不至于那么耸人听闻。

    刘纬未判寺、司事,压根就没想过能一步迈入中书,先加“给事中”,过个一两年再拜参知政事,反而不用遭人非议。

    凡事阴差阳错,皆不出“私心”二字。

    赵恒频频询问王旦、向敏中、王钦若、马知节等重臣以军国大事,像是吹皱一池春水,鱼鸟惊飞。

    王旦、向敏中本有机会阻止赵恒野心疯涨,却折戟于后世的种种总结和李继隆、张齐贤的切肤之痛,遂将矛头对准刘纬,紧抓年龄和文官出身不放。

    武州属南北界州,按照惯例,必须由武官出任知州,以便总领军政。

    张齐贤是唯一的例外,但其出知并州之前的“签书枢密院事”一职实为枢密院副职,乃武官之首。

    刘纬一直是文官。

    赵恒曾有诏:京朝官换武职、诸司使以下换文资者试时务策三道,不习文辞者许直述其事,换武职者则另问以边事。

    摆在刘纬面前的有两条路。

    去枢密院蹉跎三年。

    试时务策三道,答以边事,换武职就任。

    相位近在眼前,没人以为刘纬会傻到去换武职。

    奇就奇在刘纬并未拒绝,口口声声说要考虑考虑。

    朝野哗然。

    还有比状元从军更离谱的事?

    文资三年一迁,武职五年一迁、且不入中书,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钱易连夜登门苦劝。

    刘纬反而坚定信心,宁可推钱易上位,也要出知武州,遂于次日请试中书。

    赵恒也被刘纬所惊:“卿可知本朝并无进士改武职先例?”

    刘纬道:“契丹连续七年讨高丽而不捷,两国均已竭尽全力,是战是和,三两年必见分晓,此时不灭党项,天理不容。”

    赵恒心生不忍:“党项早已纳款,或能以利导之,不必急在一时。”

    刘纬道:“昨年西蕃贡马两百匹,入我境内十七匹,余为党项所掠,臣看不出赵德明诚心所在!”

    赵恒差点噎着。

    最吃惊的是王旦和向敏中,他们本只想让刘纬去枢密院磨磨锐气,没想过坏人前程,这不是不死不休之仇吗?

    刘纬试中书改武职当日,轰动朝野,都道是王旦、向敏中无容人之量,打压后进……

    王旦、向敏中骑虎难下,甚至动过永绝后患的心思,免得将来祸及儿孙。

    刘纬毫无悬念的穿堂而过,在场官吏没一个敢说“恭喜”。

    王旦、向敏中也无欣喜,数十年宦海生涯,从无今日这等凶险。

    幸有赵恒化解危机,诏刘纬拜参知政事。

    王旦、向敏中干净利落的署名用印,全程不闻不问,半个不字都没有,却在次日以疾甚、恳求罢相。

    赵恒知道这次留不住了,二十年君臣之谊,没能完美落幕。他满腹心酸,命升王赵受益出拜。

    王旦、向敏中闻弦知雅意,齐赞:“皇子盛德,必任陛下事。”

    赵恒含泪笑道:“卿等老迈,朕何尝不是?刘纬陛见当日,对朕称臣,对受益也称臣,不是在骂朕恋栈不去吗?可天下不安,朕哪有脸就这样压在受益肩上?世宗昔日亲征契丹,方有我太祖受禅,朕心中之迫切,请两位爱卿海涵。”

    王旦泪流满面:“臣无能,空享俸禄。”

    向敏中泣不成声:“是臣辜负陛下厚望。”

    赵恒摇头轻叹:“大势如此,与卿等何干?人到老,谁不是在为家中小儿女奔波?”

    ……

    刘纬入内拜谢。

    赵恒一点运筹帷幄的喜悦都无,心有不甘道:“逼走两位宰相,卿称心如意了?”

    刘纬道:“臣无意为两位相公添堵,亦不以武职为耻。”

    赵恒问:“以卿之才智,若不想为他们添堵,并非难事,为何一定要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刘纬道:“臣被动应对,不敢臆测两位相公心意。”

    赵恒追问:“换做张齐贤,卿还会如此行事?王旦、向敏中和张齐贤哪里不同?卿一定要另眼相待?”

    刘纬道:“张齐贤先惹太宗不快,再惹陛下不快?何故?因其为官任事,而不是为官做人,做不到面面俱到。两位相公则不然,一辈子都在做人,不见任事,也就无错,臣不敢苟同。”

    赵恒气得嘴角乱颤:“王旦二十年如一日,任劳任怨,荐贤无数,卿怎能以一派胡言乱之……”

    刘纬固执已见:“两位相公可有修《册府元龟》之德?抵御外辱之功?定边安民之责?

    臣不知,亦未见。

    但见其疏某言而献,密某名以荐,居安不思危,姑息养奸,一味用忍,罢中国藩篱而保全,自诩为与民休息,而不知养虎为患、我弱则敌强,此为印章,而非宰相。

    何为宰相?

    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得任其职。

    何时多了荐贤之责?

    满朝文武皆是其所荐,置天家于何地?

    党以人之,臣以事之。

    所以王旦为陛下所喜,而张齐贤为陛下所恶。”

    赵恒怒不可遏:“何亮、钱易又是何人所荐?”

    刘纬蔫蔫道:“臣为官十五载,荐一默默无闻,荐一神憎鬼厌,请陛下申饬。”

    赵恒气极反笑:“卿不是献了平戎策?许卿建言人事。”

    刘纬道:“臣这份方略勉强算是无懈可击,最大的问题也是无懈可击,而且多是概论。请陛下亲自衡量帅臣人选,主将必须能临机应变,以知兵中使为主将、许其便宜行事为上佳。”

    赵恒决心渐定:“倘若契丹不如预期,又该如何?”

    刘纬道:“时不予,就此作罢,陕西军民吃三年陈米。”

    天禧二年,三月十五日。

    王钦若拜左仆射、中书侍郎、平章事。

    曹利用、丁谓并为枢密使。

    钱易拜参知政事。

    刘纬出知武州。

    入内都知、昭宣使卢守恩为贵妃耶律氏探亲使,携医官、太医、药师九十五人出使契丹。

    用兵河北的传闻不攻自破,钱券溢价一度高达一成二,中央银行在售钱券见底,有价而无市。

    三司使李士衡急请加印。

    赵恒不许。

    是冬。

    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夏守恩、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刘美言:将卒请以钱券为俸直……

    文武百官、百司胥吏亦有同请。

    赵恒不许。

    岁末,武州急奏京师。

    契丹东平郡王萧排押、殿前都点检萧屈烈、东京留守耶律八哥天禧元年十一月领军十万伐高丽,惨败于茶、陀二河,十不存三,遥辇帐详稳阿果达、渤海详稳高清明、天云军详稳海里、客省使酌古战死,契丹主勒令诸部举兵二十万,来年秋再讨高丽……

    赵恒遂命两府三司征淮南路、江南路、两浙路、荆湖南北路、川峡四路役夫一百五十万。

    王钦若、丁谓、曹利用不约而同的打起退堂鼓,甚至有意辞官。

    两倍于雍熙北伐,这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