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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大争之世 (七)

    刘纬先是拖着三子婚事,死皮赖脸的等来赵祯暗示。

    后又称病不行,话里话外都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的意思:父子以兄弟相称,有伤天和……

    丁谓、夏竦等人不便多说。

    升行之制表面上是指公主出降以祖父为父、以父为兄,从而规避舅姑之礼,但也有点君臣不能同列的意思。

    镇国军节度使、驸马都尉李遵勖受过这种父子同殿为臣却不能相认的尴尬,其父李继昌生老病死时的孝道缺失更是毕生之痛,他仗义执言:“古礼不可废,舅姑之尊不可杀,愿以楚国公府为特例,不入故事之列……”

    但若搁置升行之制,刘纬又高赵祯一辈,如何叙礼?

    刘娥左右为难。

    她想把刘娇长子赵嘉养在宫中,指望刘纬去银川转圜。

    河北缘边局势也让人揪心,萧菩萨哥正在两属地府邸拼命囤积粮草。

    刘娥既对萧菩萨哥的处境感同身受、并报以深深的同情,又对其祸水东引之举保持高度戒备。

    眼看萧菩萨哥生辰将至,往年遣使朝贺,今年该怎么办?

    夏竦、吕夷简争得不可开交。

    齐天皇太后在南京、法天皇太后在中京,贺?不贺?怎么贺?

    刘纬无疑具有极大的发言权。

    升行之制最终付诸公议,由中书、太常礼院、宗正寺会商,结果不言而喻。

    百官都在为未来打算,不愿刘纬专美,修成普惠制。

    于是有诏:“本朝旧制,士大夫之子,有尚帝女者,辄皆升行,以避舅姑之尊。习行既久,义甚无谓。朕常念此,寤寐不平。岂可以富贵之故?屈人伦长幼之序?今命有司革之,以厉风俗……

    天禧十五年,八月初十。

    刘纬携五子两女经汴水抵京。

    入内都知张景宗、参知政事孙飻、枢密副使仁多阿狸具一品仪仗导至通津水门相迎,另有丞郎以下文武官过百。

    万人空巷,众说纷纭。

    常人三十中进士,这位是三十肩挑两府,并视功名如粪土,毅然决然的挂印而去,扬帆沧海,归隐瘴疫之地。

    重臣出外、无不费尽心机回京,这位是以各种各样借口拒绝来朝,三次告病、两次妻妾有孕、一次风灾。

    庙堂之上,新人赶旧人,却有一座巅峰不可逾越。

    不愿与天子叙平辈之礼,非要当天子长辈,不惜推动升行之制废除。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围观父老津津乐道,煞有其事的说起当年,仿佛祥瑞降临东京的亲历者。

    座船徐徐靠向岸边。

    刘纬屹立船头,挥舞一身白衣朝四面作揖,换来欢呼雷动。

    “到底是谁成亲啊?”

    焦刘在刘纬身后大发感慨,撩拨三位兄长心弦。

    “五弟可以不去齐王府。”

    刘泉挑破焦刘与赵允升嫡女议亲的事实。

    “你们打算留在京师?要不要试试?”

    李三娘冷脸训斥。

    “孩儿不敢。”

    兄妹七人异口同声。

    ……

    孙飻等在岸边,有感而发:“福建再不是蛮地。”

    张景宗频频点头,笑而不语。

    这个世上能用王曾的、敢用王曾的、有资格用王曾的,惟刘纬而已。

    泉州州学位于同安城内,是仅次于刘纬宅、光教院、慈恩院的建筑,占地面积九十亩,衣食住行用等设施俱全。

    王曾三元及第而又仕途无望,是校长的不二人选,也是他人生最佳归宿。

    张景宗想到这里,忽然一抬手,鼓乐大作。

    一道浅黄身影抢在孙飻、仁多阿狸前面登船,一声“哥哥”之后扑进刘纬怀里。

    鼓乐一滞,两岸哗然。

    刘纬向后踉跄半步,手足无措道:“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那道浅黄身影“哇”的一下哭出声,又是一扑,死死咬住刘纬右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惨叫惊天,鼓乐尽熄。

    刘纬妻妾儿女乱成一团,有力无处使。

    李三娘泣不成声:“殿下先松口,有话好好说。”

    素娘道:“念念,郎君刚病过一场。”

    刘封急中生智:“爹爹快认错。”

    刘纬节操丧尽:“我错了、我错了……”

    赵念念两齿微微一松,上移半齿,又是狠狠一咬。

    刘纬再次惨呼,声震寰宇:“我错了!”

    赵念念这才松口,那张笑魇半是泪、半是血……

    刘慈、孙飻、张景宗、仁多阿狸争先恐后登船,不知改如何收场。

    刘纬瞬间换上一身血衫,右耳多出四齿空洞,可窥白日青天,腰间则环绕着一头青丝、一袭黄衫……

    “传太医。”张景宗就是一个激灵。

    “船上有,皮肉伤,用不着大惊小怪。”刘纬信口雌黄,毫无说服力。

    两名女医自座舱内冲出,用高纯度烈酒清洗伤口,敷上白色药末止血,待血液稍稍凝结,又冲去药末,任淡淡血丝外溢。

    “散了吧,待我自银川归来,再向太后、陛下请罪。”刘纬牵着赵念念,无不适、无不安。

    刘娥闻奏泣下,一声“冤孽”道尽无奈与心酸。

    刘纬一刻不闲,先赴玉清昭应宫瞻仰高宗赵恒御容,再赴慈恩寺拜章穆皇后郭氏、悼献太子赵祐石像,后又至契丹使馆吊唁耶律隆绪,并于次日凌晨奔赴银川,迎赵全益、刘娇夫妇回京省亲。

    重伤传闻,不辟而清。

    流言蜚语未散,转身将吕夷简、吕公著这对父子推上风口浪尖,怜、笑各半。

    赵祯都觉得过意不去。

    虽然吕夷简代吕公著求亲未获刘娥首肯,但吕公著自此不再论亲,其心可嘉,其情可悯。

    刘娥心情也不好。

    刘纬临行之前上疏一封,以“皇帝春秋正盛”为由,坚决反对刘娥将赵嘉养在宫中,以免百官心生臆想,皇后等嫔妃也不会彷徨,但又建议择赵元佐、赵元份幼孙数人养在宫中。

    能一样吗?

    刘娥年老体衰,抱孙之心甚坚,但赵祯连诞两女,而赵全益两子。

    赵祯因此再受白眼,转移焦点:“吕夷简那边安抚一二?”

    刘娥问:“皇帝以为吕夷简一心结亲?”

    赵祯道:“吕公著谦恭好学,坊间传其有王公辅臣之才……”

    刘娥语重心长:“光教学院生员未嫁之前审稽三司、开封府、在京诸库财务,出嫁之后涉足各行各业、互为奥援,涉及京畿税场岁课七成以上,皇帝可曾想过大姐儿振臂一呼的景象?嘉瑞一手创办,尚要避至三千里之外,他吕夷简怎么敢起这个心思?”

    ……

    幽州皇城也有一场母子之问。

    缘于萧耨斤假少帝耶律宗真之名降下的一封诏书,命萧菩萨哥母子移居上京守陵。

    萧菩萨哥问:“我儿可愿赴上京守陵?”

    耶律宗贞道:“若能护得母亲周全,孩儿愿意违背先帝世守南京遗诏。”

    萧菩萨哥又问萧绍宗、耶律留宁等南北亲信:“先帝尸骨未寒,萧耨斤便自立为后,一再毁诺,可能托付?”

    南北两面官群情激奋:“愿为太后、秦王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