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谁是螳螂谁是蝉

    得到命令的山匪二当家，并没有丝毫犹豫，抽刀欺身而上，对着周逸夫当头砍下，别看他病恹恹的身体，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相比金大力的一刀，威势还要猛上几分。

    周逸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儿能躲得过这一刀，便只得站在原地静待自己命运的终结，他心想，如今这般，已是尽力而为，倒不如死在众人前边，好过眼睁睁看着众人因他送命，生前生后事，都留给后人去评说吧。

    旁边的武魏，携双剑使了一招“大雁南飞”，一拨一挑之间，化解掉了砍向周逸夫的一刀，随后轻轻一推，将周逸夫推回了人群，自己对上了短命鬼。不等短命鬼再出手，又跟着一招“花燕穿衣”，双剑凌空十八刺，剑尖所过之处，勾画出一张凌乱交错的剑网，对着短命鬼奔袭而去。

    武魏使出的这两招都出自一部叫做“双飞燕”的剑谱，师从自己的爷爷，属家族传承，一共七式，剑招威势依附自身境界，以目前武魏堪堪入修的境界，这剑网即便都罩到短命鬼身上，也难以给予短命鬼致命一击。

    武魏手中双剑也并非凡品，名曰“袖峰”，相传乃是大铸剑师姬冶子所炼，被武氏当成传家宝兼族长信物，后武氏一族随着旧谓灭国，消散于历史洪流之中，袖峰双剑便也没了踪迹，如今出现在了武魏手里，那武魏的身份也就昭然若知了。

    短命鬼却也是个惜命之人，面对剑网，也不托大，刀锋拉回，继而蓄势劈出第二刀。前后两刀，有着明显的不同，那第一刀仅是单纯的肉体力量，而这第二刀，刀锋之上覆着一层刀气。随着短命鬼的一招“力劈华山”，那丝丝剑意萦绕其上的剑网，便从中断开，消散于天地之间，无形无踪。

    武魏一招不成，也不墨迹，飞身向前，与短命鬼纠缠到一块，双剑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对上短命鬼的大刀，短时间竟是未落下风。

    武魏打的很着急，他知道自己和短命鬼在境界上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要想不落下风，只得依靠娴熟的身份和精妙的剑术，所以选择了近身而战，同时他还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等对方熟悉了自己的路数，便是自己落败之时。

    短命鬼打的也很着急，他一时间竟没办法依靠境界对武魏形成有效的压制，甚至好几次都险些着了武魏的道，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会阴沟里翻船，更多顾及的是自己的威望和名声，山寨本就是强者为尊的地方，混成个二当家的，也是凭借不俗的实力和心狠手辣的心性，打的越久，就越是对他不利。

    好在两人之间的对决，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眼看着武魏有落败之势，作为大哥的金大力嚎了一嗓子“兄弟们，一块上啊。”随着这一嗓子，混战拉开了帷幕。金大力提着大刀第一个冲了上去，目标正是那短命鬼，这边众人见状也都不再废话，留下两人护着周逸夫，全都一股脑的向着大门方向冲杀而上。

    刀兵再起。

    面对冲杀，山匪们不等万洪下令，就向着众人展开了围剿，好在周家宅院足够小，容不下太多人，无需面对几倍于己数量的山匪。

    混战起初，山匪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在万洪不参战的情况之下，众人损伤不大，可危机并没有因此而解除，倒下一片，又进来一片，倾巢而出的山匪成了众人眼中杀不完的魔鬼。

    “笃笃笃——”一阵突兀的号角声，刺破空间，传遍了故周镇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可惜那些被山匪所杀，早已闭气的居民，再也听不到了。

    这声音也传到了周宅，院内混战的双方不约而同的分开成两拨，周逸夫这边，不少人都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是军伍特有的号角声。

    臣畏君，子畏父，姑爷害怕老丈人；小畏大，弱畏强，山匪小贼怕官兵。这是大渝境内流传很广的民间小调，也是一种较为真实的众生写照，后者因为所处身份位置的不同，先天对于前者存在心理较量上的弱势。

    面对军号声，龙脊山这股山匪的表现分成了两种，一种是以万洪，短命鬼，冷厉三位当家的为首，一群相对上了岁数的山匪，从他们脸上看不到惊慌失措，看不出对于官军的畏惧，而另一部分年轻山匪，则相反，若不是有人拦着，大当家的没下令，这群人早就撒开腿开溜了。

    “好了，撤退。”万洪大手一挥，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带着人，扭头就往外走去，对于强弩之末的众人，也未加理会。今日血洗故周镇，到了这里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剩下的自有后来的淮安军处置。

    万洪走后，留下的周逸夫一群人也并不多耽搁，他们这群大侠武夫，多半和朝廷有些旧怨，并不打算和官军照面，三言两语辞别，三三两两作伴，便要离开，隐遁于茫茫夜色。只是，还未等迈开腿，离去的万洪又带着人折了回来，唯一不同的是这山匪大当家的出去一趟，手上提了杆大枪。

    “怎么回事？狗急跳墙了？”金大力嘟囔了一句，这前后两场大战，他和武魏两人都累得不轻，他俩倒不怕官军，本想着歇够了再走的。

    “应该不是。”武魏回应了一句，在旧谓，武氏一族也有不少朝中为官的，比起金大力这个草莽出身的粗汉子，从小耳濡目染的他要敏感不少。龙脊山匪存在了数十年时间，这背后若是没有人暗中支持，光靠着打家劫舍生存发展，显然是不现实的。

    “他奶奶的，看来今天还是要折在这里啊。”金大力又嘟囔了一句，便闭上眼休息恢复了，多一份力气，多一份活着的希望，这是他的道理，如果今天真死在了这里，他倒是也能坦然接受，他们原本三兄弟，如今已经先走了一个。

    这金大力，武魏，还有一位叫周小江的，三人江湖相识，结为异性兄弟，周小江最小，是两人的三弟，他和武魏二人谁当大哥，谁当二哥，却并非是用年龄决定的，两人年纪相仿，实力也差不多，便约定以实力高低论。刀剑无眼，为避免受伤，他们没有直接对攻决胜负，而是把周小江当成了衡量的标准，让周小江用相同的力气打上一拳，谁退后的步数少，谁就赢，谁就是大哥，这法子虽然幼稚，却也得到了一致的认可。这金大力连忽悠带“恐吓”地买通了周小江，结果可想而知，周小江五分力给了金大力，九分力给了武魏，就这事直到现在，武魏还在耿耿于怀。

    今日故周镇之事，便是因为周小江，周小江曾是周逸夫买来的下人，后来周逸夫将卖身契还给了周小江，让他自行离去了，这恩情就一直留在了周小江的心里。

    只是可惜的是在先前与山匪的混战中，周小江交代了，死前还恳求两位哥哥，一定要救出周逸夫。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公羊叔这小子要卸磨杀驴？”短命鬼对着万洪说道，去而复返一遭，他那饥黄的脸上难得的多了几分潮红之色。

    万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按照他和公羊叔的约定，他带领龙脊山匪血洗故周镇，只留周逸夫一个活口，等到淮安军赶到之时，撤回去便可，只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剧本进行，在军师孙太才的授意下，许直带领的骑军，上来就向着山匪群展开了冲锋，就这么一个来回，把本就处于劣势的山匪杀了个七七八八，一些上了岁数，年纪大些的山匪，到死都不相信，淮安军真的会对着他们痛下杀手。

    故周镇这片经历了灭国战争的土地之上，在极短的时间里，接连承受了两次不同程度战火的洗礼。

    也不知何时起，天空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花，伴随着是夜呼啸的风，谱就了一曲哀歌，散落地上的冰凉尸骨，混着腥香的鲜血，俨然就是一座偌大的人间炼狱。

    韩诺四人进入故周镇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刀兵声渐熄，韩诺领头循着声音而去，他那张比起陈千好看许多的脸上，不见悲喜，也瞧不出太多情绪，只有非常清楚他的人才知道，这样状态下的韩诺，随时可能会陷入暴走的状态，隐忍不发的怒气，积郁在胸口，整个人并不太好受。

    “公子，你要多注意你的身体，千万不可因小失大。”受环境影响，四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低沉，瞧韩诺这副模样，书童幼龄不得不小声地出声提醒了一句。

    “对，对，幼龄说的没错，临下山时，赖真人就再三叮嘱，不让你动气，实在不行，可将你打晕处置的。”陈千也跟着劝道，相比较常人，韩诺的身体里透着古怪，打他陪在韩诺身边起，见识过许多次，受极端情绪影响，韩诺会突然间失控，爆发出几倍于常日的力量，双眸赤血，失去自我意识，只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罢了，最严重的一次，陈千差点被韩诺一掌拍死。

    陈千事后问过韩诺，韩诺表示一概不知，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他就此事也问过韩诺的师傅赖立淳，赖真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再三叮嘱让他为韩诺保密，不可外传。

    听到两人的话，韩诺只是点了点头，从云岚手中拿过了“三月”，紧握在手里，依旧大踏步的往前走去，拐了两个弯，视野中就出现了淮安军的身影。

    许直带领的淮安军已经将周宅围了个水泄不通，院子里剑拔弩张，三个不同阵营的三拨人，随时可能动手厮杀起来。

    “站住，什么人？”一个负责周边警卫的官兵对着韩诺四人喊道。

    “让开。”韩诺低沉的嗓音冒出了两个字，双方本就不远的距离，在官兵喊完后，就已经遭遇了。

    “官军办事，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那官兵接话说道，瞧着韩诺一身富家子弟打扮，他也吃不准对方的来头，没敢直接抽刀相向。若仅是个有钱人家的富公子，那还好说，可若是将相府里出来的，那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了。

    “滚远点！”陈千上去就是一拳，那依旧拦着不动的官兵就应声向后飞了出去，砸在了后边的人群中，砸倒了七八个袍泽。

    韩诺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淮安军的注意，离得近的官兵先人一步的冲了上去，只是来得快，去的更快，还没等靠近，就被陈千一个个的打飞出去，好在陈千并没有下死手，那些被他打飞摔倒在地的官兵只是受了些伤。

    四人如入无人之境，就这么硬生生的砸开了一条通往周宅的路，到了后边，就几乎是让路了，心知不是对手的淮安军，也不再主动进攻，就这么虎视眈眈的盯着韩诺四人，嘴上嚷嚷着“什么人，胆敢擅闯军营阵地。”“站住，再不站住就不客气了。”

    混杂声中，依靠言语壮胆的淮安军众官兵似乎都忘记了，这里是故周镇，哪儿是什么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