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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城外初相逢

    渝庆帝三年,秋末冬初。徽州淮安郡的山城客栈内早就人满为患,平时住在客栈的伙计,小二都被掌柜一股脑的赶了出去,原因是为了腾出来更多房间给客人用。这样的盛况,山城客栈生平头一遭,而这样的情况,并非个例,近半个月来,淮安郡来了许多生面孔,以致整个城内客栈都告急,甚至还有为了一间住房而大打出手的。

    “小二,来五斤明绿,五斤牛肉,羊汤面三碗。”喊话的是个汉子,背着一把环形大刀,吃饭也不见摘下,和他坐一桌的是同样两个跨刀的汉子,汉子口中的明绿是一种酒,在淮安属于特产。

    “小二,要八斤明绿,五斤牛肉,五斤羊肉,动作快点。”别桌上的人紧跟着喊道。

    “要三碗青菜面,来壶上好的茶水便可。”这桌是一个老头子,带着一男一女,男的看相貌已过而立,女的则还是个小姑娘,说话的是那男子。

    “大师兄,我要喝酒啊。”那小姑娘嘟着嘴巴,眨巴着大眼,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对着对面的男子说道。她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身材娇小,鹅蛋圆脸,五官精致,只是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红晕。

    “小师妹,这你得问师傅他老人家。”姚原带着几分笑意,几分打趣的说道,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横眉剑目。

    先前叫嚷着要喝酒的小姑娘,名叫木莯,而那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则是他们两个人的师傅,名叫袁青山。此时木莯正瞪着两个大眼盯着袁青山瞧,意思很明显,我想喝酒。

    “吃过饭我们便出城。”袁青山说道,这话对于木莯来说,就是很明确的拒绝了,她也只好哀叹一声,在桌子底下踢了姚原一脚,以发泄心中的不快。

    “师傅,不是说要待上一段时间吗,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姚原问道。

    过了淮安郡,再往南便到了滁洲郡,滁洲郡有座山,名曰琅琊山,师徒三人此行便是奔着琅琊山而来,自敦煌赤沙堡到此已经走了五千里路,日夜兼程,片刻不歇,没成想一路催促赶快点的袁青山,却是在淮安城住了下来,还放话说要待上一段时间,这也正合了师兄妹两人的意。

    这一路上,不说风餐露宿,却也没好到哪里去,木莯一个小姑娘早就抗议了无数次,就连姚原这样的粗糙汉子也不止一次的提议歇歇再走。

    “天要下雨喽,此处不留人,自留留人处啊!”袁青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并没有更详细的回答徒弟的问题,“赶紧吃,吃完了便起身赶路。”

    寒夜寂寥,落雪无声,蓦的一声轻啸伴着破空声自九天之上而来;背挎双刀,嘴里叼着根干草的陈千从回廊中走出,右臂屈伸;抬眼望去,一个小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向着他俯冲而来。

    “小三,来消息了。”陈千说着将刚刚收到的字条递了过去,被称作“小三”的男子,此时正微闭着双眼,仰躺在一张竹制摇椅上,案几上翻开的书籍倒扣着,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淮安郡志”。

    “给我吧,一会公子醒了,我转交给他。”说话的这位是个少年,十二三岁模样,名叫幼龄,是个书童。

    “好。”陈千说完就退了出去。

    “这种文章最是无聊,文字调调千篇一律,记起来最费劲不过,肯定是朝廷克扣俸禄了,没意思,没意思啊没意思。”韩诺在心里抱怨了一通,而后才睁开双眼,一旁的幼龄,赶紧递上了刚煮好的热茶。

    “刚刚陈千进来过?”韩诺问道,他虽然记忆远超常人,却并非是过目不忘,对于他而言,将一整本书都记下来并不轻松,高度集中的精神,使他对外界的感知也变得迟钝了不少。

    “是的,公子,陈大哥让我将这个交给你。”书童幼龄将字条递了过去,就又忙着添火煮茶了。

    “诸事就绪。”这是字条上的全部内容,韩诺看完以后,随手一撇,就将那展开来轻飘飘的字条扔进了火盆中。

    “收拾一下,就出发吧。”韩诺从椅子上站起来吩咐道,披着的长发被他用一根手绳随意的系了起来。

    白马寺前的枯松上挂着一口老钟,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惧,老钟和白马寺同寿,已不知年岁几何,它亲眼见证了这寺院的荣辱兴衰,迎来了小和尚,送走了老和尚,如今这寺内早已没有了一个撞钟人,而它依旧不离不弃。

    四人牵着四马,从寺里走了出来,正是“借宿”在此的韩诺一行人。为首的韩诺外面披了件狐裘大衣,里面穿一件白色丝质长衫,腰挂玉佩,借着点点星光,远远的一眼便能瞧见;幼龄是一身童衫,属于那种常见的书生装扮,其余的两人皆是一身黑色劲装,背跨双刀的自然是陈千,另一人乃是位女子,名叫云岚,腰系两把长剑。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山路上响起,时不时的将林间熟睡的鸟儿惊起。

    “小三,前边有人。”“师傅,后边有人。”这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喊小三的是陈千,喊师傅的正是离开淮安城的姚原,两拨人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先跟上去看看吧。”韩诺说完,又加快了马速,一行人向着师徒三人追了上去,而走在前边的师徒,像是故意等着他们一般,刻意的放缓了速度,待到临近时,韩诺才勒马慢行起来。

    “前方的朋友,可是去往故周镇的?”韩诺骑在马上,对着前边的三人问道。

    无论是同朝为官,亦或是行走江湖,都讲究一个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对方开口说话了,不理会便失了礼数,故而师徒三人都停了下来,袁青山见问话的韩诺一身富家公子装扮,也猜测不出来意,便回答道:“正是。”

    “晚辈豫章韩诺,也正准备去往故周镇,不知可否同行?”韩诺又问道,他看袁青山是个老头子,便抱拳行了个礼。

    “老朽赤沙堡袁青山,同行倒是无妨,可是不知公子所去为了何事?”袁青山同样的自报家门,并还了一礼,之所以没有急着去琅琊山,而是留在了淮安城,便是因为故周镇的事情。

    “我一个朋友住在这里,前些天听到消息,说是有股山匪要剿灭了故周镇,便想着去看看我这朋友,总不能让人害了性命。”韩诺说道,他这话自然是一半真,一半假,找人之事,是真话,听到山匪要剿灭故周镇的话也是真,可所谓朋友却是他自己胡诌的,他要找的人,之前从没见过,而他所知道的消息,也不止这么点。

    “老朽也同公子差不多,既如此,那便同行吧。”袁青山点头说道,对于韩诺说的话,他也最多是信了一半,论年龄,三个韩诺加起来都不一定比他大,这老头子早就是人老成精了,至于为何还答应了韩诺同行的要求,一方面是话说到了这里,不好拒绝,另一方面则是他压根就不在意这种事情。

    “如此甚好。”韩诺说完,便带着陈千跟着师徒三人而走。

    从前到后,两伙人,仅是韩诺和袁青山两人交谈了数句,其余五人一句话都没说,姚原和幼龄是不便插话,师傅和公子在前,这是规矩;云岚是天生性子冷,不爱说话,作为韩诺的剑影,他对韩诺向来也是能不说便不说;陈千作为韩诺的刀影,常常以大哥自居,是个碎嘴子,不过这人也极有分寸,外人面前,一向以韩诺为首;剩下一个木莯,鬼灵精怪的,嘴上功夫不比陈千差,能憋住不说话的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从出了城没多久,这小姑娘就趴在马背上睡着了。

    一行人继续向前,约莫半刻钟功夫,后边响起阵阵嘈杂的声音,众人停马向后望去,只见远处天际之间,星星点点的火把连城了一片,依着火光,隐约能看到将旗飘飘,在风中猎猎起舞,随着时间,急促的马蹄声更近了,伴随着呼喝声传来:“让开,让开,奉命剿匪,前边人快快让开!”

    不用韩诺和袁青山吩咐,大家就驭马向着一边靠去,陈千顺手将木莯的马也牵了过来,作为大师兄的姚原对着陈千抱拳,以示感谢,倒不是说他来不及照顾这小师妹,实在是陈千的反应比他快了半拍。

    “这是到哪儿了?这些人在做什么?”木莯带着几分倦意的嘟囔道,她揉着惺忪的睡意,一时间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候官军拉长的队伍都有一大半掠过众人了。

    看到这里,幼龄也不禁噗嗤笑了一声,回应这小书童的是韩诺的一个瞪眼,大老粗陈千则是悄悄竖了个大拇指,这姑娘也真是个厉害角色,至少这睡眠的质量,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别想赶了。

    “看旗号,是淮安平将军公羊叔的直系军,最少一个小都。”姚原说道,这话既是在回答木莯的问题,也是对着韩诺众人所说。

    “骑兵过四百,步卒七百不止。”韩诺心里说道,他虽然从未参过军,打过仗,却对于各军的种种一点都不陌生。

    “怎么办,跟上去?”陈千说道,他这是在问韩诺。

    “袁前辈,你怎么说?”韩诺向袁青山询问道,他虽然对袁青山师徒不熟悉,可对于他们要去做什么却清楚的很,韩诺一行人落宿白马寺,也并非是无心之举。

    “老朽自然是要去的,公子若是觉得危险,大可自行离去,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如果可以的话,老朽不介意顺手帮你将人带出来。”袁青山说的这话多少有些不客气,不过也不怪他,听韩诺和陈千两人的话,他想当然的便觉得两人怕了,刚才才建立起来的好感,瞬间便没了一大半。

    “哈哈,袁前辈都如此说了,那即便是虎穴,我也得闯一趟了,要不然都羞于做人。”韩诺故意接了这么一句,听话音,他便晓得袁青山误会了,不过他也没打算解释,这种事情实在是没必要,再者本来他来此地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之所以问上那么一句,也是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是敌是友,亦或是目前这样萍水相逢的路人,到时候可以的话,他不介意帮对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