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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戌正时分,临近夜禁,街道上行人寥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在街道上。后面那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

    “上差,这样做当真没有问题??”

    “冇问题啦,有我喺度,你惊咩?”(没问题啦,有我在,你怕什么。)

    “可这算逃狱吧?”

    “咋说呢?这不是带你指认现场,然后不小心和大部队走散了吗。”

    “上差,这时候就别说笑了,行吗?”

    何洛书停下脚步,低沉道:“自然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

    朱一镇不解:“为什么?”

    “自是因为你是唯一还可以沟通的当事人,所以把你抓在手中,可远比和县衙合作来得重要。”

    朱一镇停在原地,细细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怎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难道...何洛书把他从牢里捞出来,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上差!”

    他刚想询问,却发现何洛书已经走远了。

    ......

    不多久,何洛书带着朱一镇来到码头。

    两人站在一艘外壳涂着棕漆的两层桨帆船前,一眼看上去,这船大概长二十几米,船上挂着一面黑底红爪的鹰爪旗,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连一门炮都没有。

    如果不说,朱一镇也想不到这会是锦衣卫的船。

    见何洛书过来,船上的人立刻放下软梯,让他们爬上去。

    站在甲板上,朱一镇目光扫了一圈。发现这船不大,房间也不多,甲板之上更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挂着门牌的‘队长’室,另一个,则是房门紧闭,门上贴满符箓,门框上还挂着一枚黄铜八卦的房间。

    船上的人穿的都是跟何洛书差不多的黑色锦绣服,只是衣服上面的补子颜色不一样,这些人全都身材壮硕,气息沉稳,一看便知个个都是好手。

    朱一镇不免有些怀疑这艘船在此的目的性。

    许是察觉到了朱一镇不安分的目光,何洛书提醒道:“若是在船上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要声张,也不要多问。待此间事了,关于这船上的一切你最好也不要在人前提起。”

    “属下晓得。”朱一镇连连点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人,应当不是为属下这案子来的吧?”

    “和你无关的事,别打听。”

    朱一镇自嘲道:“上差说笑了,属下本就身陷囹圄,哪还有多余心思去想别的。倒是上差何必带属下上船呢,在外边随便找处隐秘之处岂不更好?”

    何洛书转头看向他:“要不你说说,整个勋西县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是县衙查不到的?”

    朱一镇一时默然。

    这,好像真没有。

    可是,有必要非得绕开县衙吗?

    朱一镇不解道:“凭您的身份,哪怕直接找衙门要人也是可以的吧,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

    听见这问题,何洛书乐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你不懂?”

    “可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就是他们会碍事,行了吗?”

    朱一镇无语了。

    走进队长室,何洛书招呼朱一镇坐下,随后就驾轻就熟的生炉子,烧柴,架锅,开始忙活起来。

    这炉子是用泥土搭成的,中间隔了一层铁板,下面烧火,上面放锅,再在出烟口支了个筒子,连在窗户上,炊烟从中排出,倒也方便。

    何洛书从柜子里拿出瘦肉、大米、姜丝、盐、酱油、米酒、虾仁,一番操作,不久后锅里就飘出了一股鲜香醇厚的味道,并迅速充斥在房间内。

    原本心事重重,满心焦虑的朱一镇,心神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何洛书揭开锅盖,用手往鼻子扇了两下,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

    “碗柜里有碗,自己盛吧。”

    “属下谢过上差。”

    朱一镇咽着口水,赶紧给自己盛了一碗。

    捧着碗,闻着碗里的美食,朱一镇食指大动。

    浅尝一口,滚烫的肉粥在口腔内绽放出热量,吞入腹中,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我们广东人,最爱的,就是这一碗粥啦。”何洛书握着筷子,指着碗里的粥。“你看看这碗里,瘦肉、虾仁、大米、姜丝,分开来都是平平无奇,可煲在一起,却美味十足。所以说有时候,也不要太非黑即白,多点滋味,才更精彩,你说系咪呀?”

    朱一镇埋头喝粥,笑道:“这些有盐有味的东西确实好吃,可于属下而言全当图个新鲜,要说属下最爱的,还是白米饭。”

    “哈哈,各人口味不同嘛。”

    喝完粥,何洛书放下碗,随口道:“吃饱了,吹吹风?”

    “好。”

    两人来到甲板,何洛书抱着胸站在栏杆旁,望着海面,忽道:“其实,这已经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二个晚上了。”

    朱一镇神色一动:“上差可是要讲那件事?”

    何洛书点头。

    朱一镇连忙竖起耳朵。

    何洛书回忆道:“两天前,我恰好路过此地,在码头听说了县城闹鬼的传闻。之后,我为了核实此事,便去了县衙求证,县衙的人确实证实了此事,还带我去见了那些撞邪的人。”

    听到这里,朱一镇连忙问道:“可是和属下有关??”

    何洛书不置可否:“是,也不是。蹊跷的是,中邪的人并非全部都是当晚出现在那条街上的人,但当晚被你袭击并且活下来的人,却全都中了邪。我起初打算来找你,也是想碰碰运气,因为你是唯一还意识清醒的人。”

    “所以上差找到属下,是想从属下这里入手,从而查清案件全貌?”

    “没错。”

    朱一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但他又疑惑道:“那鬼物出现,和属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何洛书轻笑一声,道::“此前我也没想过鬼物和你能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想着,用醒神丹给你清清脑子,看能不能让你回忆起什么来,我好从中获得些线索。可如今我却感觉,那鬼物和你一定有关系,而且很大。”

    听到自己和鬼物有关系,朱一镇有些不乐意。

    “上差说笑了吧,请问依据是什么?”

    何洛书扫了眼他,意有所指道:“我来此之后并非没有去过那里,可蹲了一晚上,却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您是想说,它是为了我才出现的?”

    朱一镇头皮有些发麻。

    “会不会...属下当时被鬼物附身了?”

    何洛书摇头。

    “被附身过的人,精神和身体都会留下创伤,可你身上并没有那样的痕迹,而且闹鬼的传闻是在那天之后。”

    “有没有可能,鬼物是被我所杀之人所化?”

    “你想多了,哪有这么速成的鬼物。”

    朱一镇沉默了。

    何洛书摸了摸下巴,话锋一转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朱一镇还沉浸在思考中,闻言愣了一下,才答道:“自然是想的,可也得上差愿意说不是?”

    “这又有何不可。”何洛书不由笑道,他转头看着朱一镇,说道:“想必通过之前的那段记忆,你应该也有所猜测吧。”

    朱一镇思虑片刻,捡了个自己觉得还能接受的答案:“是...斗殴?”

    何洛书哈哈一笑:“那你可真是小看你自己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朱一镇也不再抱有侥幸,叹道:“是杀人了吧。”

    何洛书点头,也不再卖关子:“我看了你的判状,上面的状词是:街肆驰马、持械伤人,致伤者七人,死者五人。你也是巡检司出来的人,想必大明律是熟悉的,自己算算,是个什么罪吧。”

    朱一镇眼皮一跳。

    《大明律》有文:凡斗殴杀人者、不问手足他物金刃、并绞。

    又言:凡无故于街市镇店,驰骤车马,因而至死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他这斗殴杀人,纵马伤人都有,两罪相比,取其重。

    那不妥妥的绞刑没得跑了?

    好家伙,这穿越过来别的没赶上,竟赶上死刑了。

    朱一镇感觉自己有些蛋疼,但他也庆幸,还好从牢里出来了。

    只是他转念一想,《大明律》是大明的法,旁边这位不也是大明的人?

    他不惜冒着违法的风险,也要把自己捞出来,又有何所图呢?

    朱一镇的目光撇过何洛书,感觉他的笑容也阴森起来。

    注意到这道目光,何洛书轻声笑道:“怎么,怕我对你不利?”

    朱一镇一惊,他没想到何洛书这么敏锐,赶紧躬身应道:“属下不敢。”

    何洛书却是摆摆手,无所谓道:“你会如此想也无可厚非,不过我也想要告诉你,你大可不必为此事担忧。我决定捞你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所以你无需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对我有价值,我保你是应该的。而且,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你助我达成目的,最后还你自由也并无不可。”最后两句,说的郑重其事。

    “上差此言当真?”朱一镇有些意动。

    何洛书正色道:“绝无虚言。”

    这个条件确实诱人,可朱一镇毕竟不是刚出社会的雏儿,画饼谁不会。

    他直截了当道:“属下可以把这当成是一个交易吗?”

    何洛书点头道:“可以。并且我可以向你承诺,只要你愿意配合,关于这个案子的情报,我都可以和你共享。”

    “那属下就不拐弯抹角了,请问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你这么问的意思是答应了吗?”

    朱一镇摊了摊手:“属下还有得选吗?”

    何洛书笑容绽放:“你要做的,就是协助我查清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