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魂荒记 » 第14章 命师初现

第14章 命师初现

    巫纪302年10月,青州,赵国国都,邯城。

    金水河畔依旧热闹非常,上至公卿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对昨晚发生在太庙后山地下的惊悚之事一无所知,仍旧经营着自己每日的蝇营狗苟,昨夜对世上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平常之极的寻常一晚。

    但昨夜对赢异等四人来说却是影响毕生轨迹的一夜,十几年来的平静生活已被打破,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好似撩起了面纱一角,以往常常去玩耍的太庙,地下居然一直有一群僵尸在日夜不停的游荡。

    不知昨夜这四名少男少女是否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从今日河边酒馆中相聚的四人那黑黑的眼眶来看,至少昨夜是没人睡得安稳。

    “喂喂,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还像做梦一样。”刘歆还是那样没有耐性,最先谈起昨夜之事。

    “今天一早起来我就找人看过昨夜带回来的四支利箭,箭簇是青铜的,至少三四百年了,但是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没人再用青铜做箭簇了,现在连北陆那些蛮族用的都是铁质箭簇。”赢异对昨夜带回来的四支利箭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特意请了一个邯城有名的铁匠来看的。

    “几百年?前朝覆灭也才一百多年,怎么会有人带着几百年前的老旧武器去里面偷东西?”柳若虽说对什么刀啊剑啊之类的武器不感兴趣,但大概的常识还是有的,听到这里很好奇的问。

    “但我昨夜所用的长刀肯定不是几百年前的,那刀刀口极好,我特意看了看,发现竟是我们赵国的刀,上面还有邯城铁匠的标识呢。”刘歆昨夜从前朝太庙出来时本想将黑衣死尸那把长刀也带出来,但无奈长刀太长,无法携带着从土洞钻出,最好只好无奈留在了前朝太庙里,但丢弃前还是仔细查看过的。

    “几百年前的青铜箭簇、赵国邯城的刀,说明那个黑衣死尸必是是前朝覆灭之后才进入前朝太庙的,他携带青铜箭必是用来克制那些锦衣僵尸的。”刘向想起了那几只利箭对于锦衣僵尸的克制之效,看来黑衣死尸早就知道前朝太庙里面有用来看守太庙的锦衣僵尸。

    “那个黑衣死尸是什么时候的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刘向你研究这个干什么?可惜我们辛苦了一晚,差点命都丢了,只拿出来几只箭。”柳若觉得昨夜的探险倒是分外刺激,但就是收获几近于无。

    “对了,柳若你不提我差点忘记了,我还带出了一张羊皮纸,当时就握在黑衣死尸手里。”刘向听闻柳若之言,才想自己手里起还有一张羊皮纸,忙手忙脚乱的找了出来。

    刘向将羊皮纸铺在桌上,四人围上前来,细细查看。

    只见羊皮纸正面是一幅地宫的地图,依稀便是前朝太庙的样子,除了四人昨夜出生入死的大殿、两个小石室和装着棺木的大石室,还有大殿门外那个更大的大殿,以及一条笔直的由大殿直通外面的通道,看来这才是前朝国主一族出入祭奠的正式通道。

    羊皮背面是一篇用鲜血写成的潦草文字,血字色已暗红。

    “吾受命窃入,以觅神器,已备万全,然神器已损,大事难成,此乃天意,无可奈何,想吾穷尽十年春秋,竟得如此,此命数矣,无颜复命,唯自戕以谢。”

    前朝文字与当下文字有些差异,所以四人看起来比较费力,有些字还要靠猜的,好不容易看完,众人面面相觑,良久不发一语。

    “原来这个黑衣死尸是个贼,那瀑布后面的洞应该是他挖出来的,为了进去偷什么神器。他准备了十年,应该就是准备那些青铜箭,用来克制那几个锦衣僵尸。他以为万事齐备,结果那个什么神器不知道怎么破了,就大失所望,又怕不能回去不好交代,就在大殿里自杀了。”赢异想来想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不知为什么,说到所谓的神器,他就想起了那个破损的金色玉盒。

    “如此说来倒是与殿中之事相互吻合,但尚有数件怪异之事,仍是困惑难解。譬如前朝太庙尘封百余年,此人偷入也已数十年,然我等进入之时,殿中之灯为何人所燃?石室中壁画所言其中有锦衣僵尸四只,我等仅见到三只,尚余一只为何不见?殿门外数十只僵尸与锦衣僵尸截然不同,此物来自何处?”刘向也将羊皮纸上所言揣摩良久,但仍觉得尚有数点疑惑无法可解。

    “好了好了,这些怪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可不会再钻进那个僵尸窝,就不要再想了。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这次进去可没抓到蟋蟀,十天后,不对,九天后怎么应付赵括那家伙?”柳若听到他们说僵尸就感到害怕,总觉得后背凉凉的,马上转到了一个迫在眉睫的话题上。

    “是啊,还是柳若说得对,太庙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大家都活着回来就好了,现在说说赵括那家伙的事情吧。车战我们是肯定输的,干脆不用比,步战我倒是一定会赢的,倒是斗蟋蟀是关键一战,现在哪里去找厉害的蟋蟀?”赢异最关心的就是这个话题,他可不肯去向赵括大礼参拜。

    说道这里,刘歆也犯了难,现在是深秋时节,蟋蟀等鸣虫纷纷冻死,便是寻常蟋蟀亦不可寻,还要能保证斗过赵括的厉害蟋蟀,这要去哪里找?

    众人苦思良久,亦不得解。

    “我观吕卫此人,眼界广阔,心思细腻,不若赢异你去问他,或有良策。”忽然,刘向脑中闪过吕卫身影,立刻有了主意。

    “如今我等计穷,也唯有如此了。”赢异想了想,自己在赵国除了这三名好友,也就吕卫和自己最为亲近了。

    当下众人再不理这些难解之困,只是吃菜喝酒,到底是少年心性,不久就将烦恼尽数抛之脑后,尽情笑闹起来。

    翌日,嬴异前去拜访吕卫。吕卫相迎至门前,将嬴异亲迎入府,闻知其来意后,遣开众人,与嬴异对坐相谈。

    “赢君今日何故有暇赴此?”吕卫开门见山,直问赢异的来意。

    “吾有一事难决,欲求教吕君。”

    “求教不敢,赢君请言,吾力之所及,不敢言拒。”吕卫微微躬身,示意赢异明言。

    赢异便将与赵括之事坦言相告,但并涉及四人夜探前朝太庙之事。吕卫听后,闭目静坐良久,细细思量。

    “依赢君所言,今与赵括定下三战之约,然君与赵括均可言一胜,唯有蟋蟀相斗之战,君与赵括胜负之数各在五五之间?”吕卫忽然睁开双眼,直视赢异说。

    “正是,吕君何以教我?”赢异脸上一喜。

    “赢君为难者为何事?”吕卫微笑着问。

    “自然是如何赢得第三场。”赢异一愣,心想我说的如此详细之事,怎么还问我为难的是什么?

    “为何要赢?”吕卫还是微笑着问。

    “......”赢异真的无言以对了,难道定下约战,不想着赢还想着输吗?

    “此番约战,赢也好,输也罢,对赢君和赵括来说,都不是最好的结果。”吕卫还是微笑着说。

    “请吕君教我。”赢异实在猜不透吕卫的意思,只好坦言相询。

    “赢君以为,赵括何以屡屡寻衅?”吕卫却不答,反而继续微笑着问。

    “听闻赵括之叔,命丧秦人之手,故赵括一贯看不上我这个秦人质子。”赢异皱眉回答。

    “吾却以为,赵括非是看不上,而是看得上赢君的秦人英武之风、悍勇之血。”吕卫脸色一正,严肃的说。

    “吕君此言何解?”赢异一愣。

    “赵括出身名将世家,其父赵奢更是赵国名将之首,但赵括毕竟尚且年幼,未曾经历军旅之苦,从未踏足战场。没有亲手斩杀敌人、亲眼看着同袍被敌人斩杀的人,纵然是饱读兵书,也是成不了名将的。就因为其心中没有英武之风、没有悍勇之血。今南陆大乱将起,若此时将赵括投入军旅,难保不出意外,所以对赵括来说当下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合格的对手。若吾所猜不错,赵括如此寻衅于赢君,乃赵奢所教。”吕卫微笑解释了一番。

    “如吕君所说,赵奢此意为何?”赢异心中一动。

    “以君为砺,磨括之剑。”吕卫一字一句的说。

    赢异闻言久久不语,低头沉思。

    “吕君何以教我?”赢异霍然抬头,直视吕卫说。

    “以括为砺,磨君之剑。”吕卫微微一笑。

    “何解?”

    “赵括的血勇之气当然比不过赢君,但赵家世代名将,府中兵书战策不在少数,更兼赵括此人亦非常人,其计谋之深,亦非其他贵族少年可比。此番三战之约,赢君胜一场,赵括胜一场,第三场赢君以天冷虫死为理由,拒绝比试,想必赵括是一定同意的。之后可与赵括相约定期比试,内容也不限于拳脚或玩耍之事,譬如车战、马战、骑射、兵书、战阵等等诸般技艺皆可比试,赢君再以未曾习练过这些技艺为由,借此入赵家习练这诸般技艺。”吕卫细细解释。

    赢异再次久久不语,低头沉思,吕卫亦不急,微笑以待。

    “吾乃秦国质子,学此诸般技艺,所为何事?”赢异再次霍然抬头,刀锋一般的黑眉刺向吕卫。

    “自强其身,窥视大位。”吕卫并不躲闪,坦然直视赢异狼一般的眼神。

    “吕君为何助我这个最不受父王喜欢的质子?”赢异好像对吕卫的回答并不意外,狼一般的眼神继续冷冷的瞪着吕卫。

    “奇货可居!”吕卫一字一顿的说。

    “吕君家中可有密室?”赢异瞪着吕卫良久,而后忽然展颜一笑说。

    “赢君请。”吕卫亦直视赢异良久,然后哈哈大笑着说。

    赢异便与吕卫二人携手进入吕家密室,相谈良久,至于所谈之言,不为外人知矣。

    日已西斜,赢异方从吕府后门缓缓走出。

    “耕田者,其利十倍;贩珠者,其利百倍;拥君者,其利不计。故吾愿助君返秦,窥视大位,先使赢君门庭光大,而后吾之门庭自亦光大。”

    “近日赵主整顿朝纲、振奋军武,其称霸之心昭然若揭,秦赵如若交伐,则赢君危矣。”

    “今秦主年迈,其意之属者,赢君之兄子傒矣,且子傒之母久居秦宫,位高于赢君之母夏姬多矣,故赢君实难与诸君同争大位。吾闻秦主之宠妃,唯华阳夫人一人矣,且华阳夫人膝下无子,徒观秦国诸君窥视大位,无从下手矣。为今之计,唯有亲近华阳夫人,以此而近秦主,伺机寻隙,窥视大位。”

    “然赢君今贫居赵国,首要之事,其一为携重礼游说结交华阳夫人,此事吾可代君为之;其二为效那笼中之鸟,早日脱离羁绊,弃赵返秦,此事唯有徐徐图之。”

    “赵奢乃赵国忠臣,赢君若可出入赵府,可寻隙探闻赵国之讯,借此方可公然弃赵返秦。”

    吕卫的上述话语,如同天籁之音,再一次回响在赢异脑中。

    经过大半天的密谈,吕卫已经向赢异开诚布公的表示效忠,愿意帮助赢异返回秦国争取国主之位,并且仔细的帮赢异分析可目前赵国和秦国的局势。吕卫认为如若要争取大位,首先要花重金结交秦国国主的宠妃华阳夫人,由于嬴政暂时无法返回秦国,所以此事吕卫可以代而为之;其次要借用与赵括定期约战的机会,频繁出入赵府,如果能从赵府偷偷打探一些赵国的重要情报,就可以此为功劳,公开返回秦国,毕竟质子无法擅自回国。

    自己颠沛流离的质子生涯终于可以结束了,终于可以和母亲团聚了,终于有机会从那群脑满肠肥的秦国王子手中将国主之位抢过来了。

    赢异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天空是这样的高、这样的蓝,云彩是这样的洁白,混合着桂花香气的空气是这样的香甜。

    这些,就是自由的感觉吗?七年的质子生涯、七年的母子分离、七年的寄人篱下、七年的颠沛流离,终于要结束了。

    母亲,我要回来了,为我高兴吗?我再也不要和母亲分开了,无论谁挡在我们面前,绝不!

    赢异强自按捺内心的激动和仰天大吼的冲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太庙前,以前他从来不觉得太庙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此可爱,即使讨价还价的声音都是这样悦耳。

    赢异表情茫然、内心激昂的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金水桥上。

    忽然看到了桥边一个卖木雕的小贩,此人表情木讷,一看就是不常来集市贩卖货物的人,倒是他身前的摊子上摆放了许多生动小巧的木雕,老虎的、豹子的、猴子的......忽然,赢异看到了一只小小的雄鹰木雕。此雄鹰木雕大概巴掌大小,大张双翼做翱翔状,雕工很细,连双翼之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

    看到这个木雕,赢异就想起了吕卫那句话“效那笼中之鸟,早日脱离羁绊,弃赵返秦”,不禁拿起这只小小的木雕雄鹰,细细查看。

    小贩看到来了客人,且看其穿着不像寻常百姓,本想上前招呼生意,但又木讷难言,唯有涨红着脸傻笑。

    赢异越看这只雄鹰木雕越是喜欢,便问明价格,掏钱购下,喜滋滋的拿在手里边看边走......

    良久之后,一张纸条送到吕卫面前,上面一行潦草字迹:出府后茫然而行,太庙前购一雄鹰木雕,后径直返回住处。

    “笼鸟欲飞,野心已生,无可挽回,大事可期,大事可期啊。”吕卫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

    同一时间,邯城,赵府。

    赵括与赵奢对坐于茅屋之内,其间仍是一炉熏香,袅袅轻烟,飘然若仙。所不同的是茅屋外原本清雅脱俗的一片竹林只剩下满地残骸,看起来颇为怪异。

    赵括将与赢异的三战之约如实向赵奢说明,赵奢听后闭目良久不语。

    “括儿何必与赢异逞此匹夫之勇?”赵奢长叹一声,摇头而言。

    “孩儿当时血气上头,一时不察,应下此约。”赵括惭愧的说。

    “此约并非不可解,尔可与赢异各胜一场,至于蟋蟀之战,尔可以天冷虫死为借口,推脱不战。”赵奢微微一笑。

    “赢异未必应允。”

    “尔可与其约定定期比试,内容也不限于拳脚或玩耍之事,譬如车战、马站、骑射、兵书、战阵等等诸般技艺皆可比试,如有赢异不曾习练之技艺,可明言允他入我赵府习练,赢异必定应允。”赵奢正色的说。

    “孩儿愚钝,不解父亲大人之意。”赵括露出困惑的眼神。

    “赢异虽贵为秦国国主之子,但多年一直在外为质子,不曾有机会习练这些技艺,而我赵家诸般技艺不敢说冠绝南陆,至少赵国之内可称第一。赢异有此机会,必定欣然应允。”赵奢微微一笑。

    “赢异区区一个质子,习练这些技艺有何用处?”赵括还是不理解父亲所言。

    “赢异此子屡受挫折,心中不平之气甚重,定会有心回秦国争取国主之位,故必定想要自强其身,而后方能伺机而动,窥视大位。”赵奢淡然回答。

    “我们为何要帮其习练这些技艺?助其完成心愿?”

    “国主大位之争,并非儿戏,赢异这个常年在外的质子,哪里那么容易夺得大位?所以我们要助其强大,其越强大,秦国的内斗就会越激烈,我们赵国才会有机可乘。这就是为父上次所言,能用势便不用计,能用计便不用战。”赵奢严肃的向儿子解释。

    “括儿受教了。”赵括闻言,豁然领悟。

    就这样,赢异与赵括约定的三战之约,在各自背后的野心家的推动下,尚未开始,便结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