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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雨夜逃亡

    巫纪303年5月,青州,赵国,黎县

    “啊,你,你要干什么?当此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尔等居然欲食人肉?”刘向大惊,立即站起身来,结结巴巴的大喊。徐福也大惊站起,顺手从神台上抄起一块大石,瞪着疤脸乞丐。

    “哈哈,现在是深更半夜,这里是城外破庙,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好了,老二,不要吓他们了。你看他们的脸都白了,一会吓尿裤子我们就要闻着骚味睡觉了。”尖头乞丐被刘向的话逗笑了,一边笑一边喊住了疤脸乞丐。没想到疤脸乞丐身高体壮,相貌凶恶,居然居然乖乖听从尖头乞丐之言,放下了木棍。

    “哈哈,看你们两个少年,还说要去不周山呢,被我一吓就怕成这个样子,这样如何行走后面的几百里路?”疤脸乞丐收起凶恶之相,将手中木棍扔入火堆,大笑着说。

    “你们二位少年不要害怕,此人是我弟弟,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心地不坏,做不出杀人食肉的事情。别看他脸上有疤、相貌凶恶,其实那疤是小时候被狗咬的。”尖头乞丐笑着安慰了一下刘向二人。

    刘向和徐福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心说怪不得这二人沦为乞丐,做事如此没有轻重,这等荒郊野外之地,深更半夜之时,居然在这破旧阴暗的破庙里开这等玩笑,若是胆子小些的岂不是要被他们吓死?

    二丐招呼刘向二人来火堆前坐下,然后从手中烤鸡上扯下两只鸡腿扔给二人。刘向二人小心翼翼坐下,接过扔来的鸡腿,但徐福手中仍握着那块石头。

    二丐也不在意,而是默默的吃着鸡肉,看着火堆发呆。

    “看你二人样子,不曾出过远门吧?”尖头乞丐忽然轻声的说。

    “确实不曾。”刘向如实回答,不知为何,他从尖头乞丐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悲意。

    “你们记住了,这人呐,有时候和野兽没什么区别,杀人吃肉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那一年,我和二弟还小,大概还没你们大。村子里大旱,几个月没有下雨,庄稼都旱死了。”尖头乞丐吃完了鸡肉,将每根鸡骨都舔舐干净,然后一边看着火堆发呆,一边轻轻的说。此时疤脸乞丐早已吃完自己那只鸡,便也默默的看着火堆发呆。

    “人们没有粮食吃,将来年的粮种都吃了,方圆十里的野草、树皮全被吃光了。最后没有办法,就开始吃饿死的人。”

    “因为人不吃,死人就会被野狗吃掉,因为野狗们也找不到吃的。我弟弟的脸就是那时候被一条野狗咬的。当时他饿得躺在屋里起不来,一条野狗溜进去,以为他是死人,就咬了他。”

    “从此以后他就特别怕狗,尤其是野狗,所以不管去哪里手里都要拎根棒子。”尖脸乞丐转头看了看疤脸乞丐,见再提到此事弟弟还是怕的发抖,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们就亲眼见到一些村里的闲汉,专门找落单的人,一棒子打倒,就拖去开膛破肚用水煮着吃了,和吃羊没什么区别。”

    “后来我们父母都饿死了,因为他们把仅剩的一点吃的都给我们两个吃了。父母死的第二天,他们的尸体就被人拖走吃掉了。我和弟弟也不敢去抢父母的尸体,怕他们把我们两个也吃了。于是我们就趁着还有点力气,从村子里跑出来了,到处乞讨过活,到现在都不敢回去。”

    “我和你们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活着不容易,不要自己去找死,去不周山试药真的没几个活下来的。”尖头乞丐这时才转过来,看着刘向和徐福说。

    刘向听着听着,眼泪就慢慢流下来了。二丐兄弟相依为命的遭遇让他想起了弟弟,如果那天没有扔下弟弟,哪怕是做两个乞丐也好啊,至少兄弟两个能够在一起。

    尖头乞丐看到刘向流泪,便是一愣,以为对方是同情自己和弟弟的遭遇。

    “这位少年不必如此,这许多年过去了,我和弟弟也都习惯了。这些都是命啊,人是没法子和命争的。”尖头乞丐微微笑了笑,以示刘向不必同情落泪。

    但他却没想到他的这句话和徐福爷爷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极其相似。刘向和徐福听到这话都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便各自默然不语。

    “快把鸡腿吃了睡觉吧。看到你们,我就想起了我和弟弟小时候一起流浪的事,我们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些了。命是你们自己的,去不去试药,你们好好想想吧,别去白白送死。”尖头乞丐说完,就拉着疤脸乞丐自去墙边胡乱铺了些稻草,躺下睡去。

    刘向听了乞丐的话,便默默的看着火堆发呆,不知道这次去不周山以命相搏到底是对是错。

    徐福则看二丐已然睡熟,便拿起鸡腿大口吃起来,吃完招呼刘向一声,自去神台后面稻草上睡了。

    刘向坐在渐渐冷却的篝火旁,坐了好久好久,最后叹息一声,也去神台后面睡下。

    睡至半夜,忽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将刘向惊醒。原来是天降暴雨,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屋顶上,劈啪作响。

    赵国地处南陆东北,气候温润,雨水充沛,现在又是五六月份多雨季节,故这一夜雷声不断、雨声不歇,吵得刘向一夜没有好睡,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刘向一会梦见母亲在眼前化作一朵血花绽放,一会梦见父亲被两根长矛钉在地上,一会又梦见弟弟哭着责备自己为何独自逃走,一会又梦见疤脸乞丐张着满口白牙要来吃自己。

    刘向勉强睡至清晨,忽然被人摇醒。睁眼一看,原来是徐福在一边大力摇晃自己,一边慌张的指着神台另一侧,神台上的残破神像却不见了踪迹。

    刘向起身绕过神台一看,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昨夜雨急,浇塌了半边屋顶,屋顶砸在神像上之后,与神像一起倒在神台之前的地上。

    此事原属寻常,但奇怪的是本应睡在墙角的二丐却被砸死在神台之前。

    细看之下,刘向还发现二丐各自手中紧握着一块大石。

    细细思量起来,刘向不由得惊恐得睁大了双眼,薄薄的嘴唇也紧紧的抿起。

    想来必是昨夜二丐待刘向二人睡熟,手拿大石趁着雨声悄然走近神台,被忽然倒塌的半边屋顶和神像砸死在当场。

    那么二丐手拿大石走近神台意欲何为?联想到疤脸乞丐意欲吃人的一幕,刘向悚然而惊。

    难道当时疤脸乞丐真的是要吃了刘向二人,但尖头乞丐看二人手持石块,担心双方相博未必能轻易取胜,便阻止了疤脸乞丐硬拼,花言巧语一番骗得二人信任,想等刘向二人睡熟之后再施偷袭?

    但刘向二人已事先说明身无分文才来这破庙过夜,为何二丐还要施以辣手,难道真的欲食二人之肉?那么尖头乞丐所说一切皆是谎言?那些所谓的杀人食肉的村中闲汉是确有其人还是根本就是这二丐自己?

    一桩桩事情细细想来,刘向和徐福二人不由惊吓得汗流浃背。

    若不是昨夜二人见庙门关不甚严,睡在神台之后以避晚风,恐怕二人今日已变为二丐的腹中餐了。

    当下二人不敢再呆在庙中,趁着天晴雨歇之际,连忙跑出了破庙。

    经过破庙中的雨夜惊魂,想到昨夜尖头乞丐一番花言巧语竟骗得二人心软同情,且此番话语合情合理,前后照应,竟无丝毫破绽。想必不是临时编造,那么这番谎言已经骗过了多少人?坏了多少条性命?思之令人不寒而栗。

    从未出过远门的刘向和徐福这才认识到世事之叵测、人心之险恶,发誓从此再不轻信人言。

    “日后如见我轻易信任交浅言深之人,你便在我耳边说一句:庙中二丐。以做警示,免得重蹈今日之覆辙。”刘向面色复杂的对徐福郑重而言。

    “嗯,我们互相提醒。”徐福也心有余悸的狠狠点头。

    二人急急离了黎县,继续朝着不周山行去。

    二人一路上白天上山采药换取盘缠,晚上则必要睡在城镇之内。哪怕无钱睡在客房之中,即使马厩、饭堂亦可,总之再不敢睡在荒郊野外之中。

    如此二人一路辛苦,大概月余左右,便已来到赵国边境,不周山下。

    不周山是南陆第一高山,方圆百万亩,高千余丈,遮天蔽日,飞鸟难越。

    这一日黄昏将近,刘向二人终于来到不周山下,二人抬头仰视这巍峨雄山,不由得生出一股壮志豪情和忐忑踌躇之感。

    毕竟一入此山,便真的生死难料了。

    二人于山下徘徊良久,终于一咬牙,在暮色中踏上了不周山。

    大概方位不对,二人并未找到据说的登山栈道,也不愿去围着方圆百万亩的大山慢慢寻觅。按两个少年想来,不管怎么走,只要爬上山去,终究能见到巫教总庙,到时直接叩门而入即可。

    岂料数千丈的雄山,岂是轻易即可登顶的?二人攀爬良久,视线为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遮蔽,加之夜色已降,四周一片漆黑。不要说继续攀爬,即使辨别方向也绝难做到。

    二人无奈,只好寻一空地升起一堆篝火,计划胡乱睡上一晚,明日待辨别了方向再继续登山而上。

    怎料就在二人席地卧在火边将睡未睡之际,林中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其间夹杂着一股腥臭之气。

    “不好,此风中夹杂腥臭之气,恐有猛兽来袭,快爬树。”徐福到底是生长于乡村、行走于市井之人,想起曾经听村中猎人讲过猛兽出巡之事,立即将正在举袖掩鼻的刘向拉起,催促立即爬上树去,以避猛兽来袭。

    就在二人慌乱间寻了一棵大树奋力攀爬之际,林中传来一声雄浑的虎啸,震得林中树叶如雨而下。

    二人何曾听过真正的虎啸?不由得手脚发软,唯有咬紧牙关,死死抓住树干,偷偷扭头去看。

    只见一只斑斓猛虎从林中跃出,一身黑黄相间的斑斓皮毛,一颗硕大浑圆的虎头,腥臭扑面的巨大虎口,在刚刚升起的明月下尽皆看得清清楚楚。

    树上二人见了,心里叫一声苦,一边手脚并用的慌乱向上攀爬,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细听之下,原来二人已将诸天神明求了个遍,只求能保住这条小命,不要在千辛万苦奔波数百里之后于这不周山下做了虎口之鬼。

    猛虎体长逾丈,跳起之高几乎可达两丈,此时不断在向上跳扑,抓得大树连连摇晃,树身之上布满深深抓痕。

    两个少年何曾见过百兽之王如此猛恶之势,在树上吓得两股战战,唯有闭目高呼,大喊救命。

    但人喊之音在虎啸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连二人都难以听清自己的呼声。

    大概是饿得狠了,猛虎居然猛的一跃,以利爪死死抓住树身,数百斤的身体就这样挂在树身之上,然后一抓一抓慢慢沿着树身攀爬而上。

    刘向二人见此吓得魂飞魄散,想要继续向上攀爬,但又吓得手软脚软,竟然使不上力。

    猛虎的沉重呼吸声和口中腥臭之气已渐渐变得清晰可闻,刘向二人心想“吾命休矣”,便要闭目待死。

    忽然,树上猛虎好似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空中明月,又不甘的看了一眼刘向二人,然后扭头越下大树窜入林中,竟然退去了。

    刘向二人捡得一条性命,正在又欢喜又迷惑之际,身旁忽然传来一句人语,几乎吓得二人失手掉落树下。

    “你二人到底何人?竟敢夜闯不周山?”一个清冷的声音就在二人身侧响起,竟然一时无法辨得男女。

    刘向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银边黑袍之人站在身旁一棵大树的树杈上,全身包括头脸都藏在黑袍之内。

    刘向在巫教神女选拔之时见过数个黑袍人皆是这样装扮,知道终于见到了巫教之人,不由大喜。

    “这位大人不要误会,我二人皆是赵国邯城之人。只因家中变故,家破人亡,无奈之下我二人便赶来不周山,意欲成为试药童子。因未找到登山栈道,唯有夜攀不周山,终为猛虎所袭。”刘向恭恭敬敬躬身施礼,然后如实回答。

    “原来如此,我不周山虽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毕竟是我巫教根本之地,上山之人唯有四条登山栈道方可行走,其余之地皆有猛兽护山。今夜若非我在附近巡山,恐怕尔等已落虎口。”

    “也罢,既然遇到便是有缘,但我亦无权夜间带人上山,姑且先带尔等去山下客舍居住。明日尔等自行由登山栈道上山吧。”黑袍人犹豫了一下,语气便不再冰冷,缓缓而言。

    “一切全听大人安排。”刘向二人躬身施礼。

    于是黑袍人便一手携着一个少年,仿若无物的轻轻一跳,便跃到了另一支树杈之上,如此在林中跳跃而去。

    刘向二人被黑衣人带着在树间飞快穿行,耳畔只听呼呼风声,眼前只见树丛飞快倒行,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不由大为兴奋,心底也对巫教之术更加向往。

    良久之后,黑袍人带着刘向二人来到一处十余间相连的精舍。精舍之旁有一条宽约数丈的阶梯,曲折蜿蜒直通山顶。

    黑袍人叩门而入,与舍中另一黑袍人交代一番,将刘向二人交于其手后,便飘然离去。

    精舍中的黑袍人给刘向二人安排了晚饭,而后又带二人来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嘱咐二人今晚在此休息,明早便可自行上山或离开。

    刘向当晚躺在屋中,看着窗外闪亮的星空,心中想着心事,夜半方睡。

    明天,就要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