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连城纪 » 【二、夺宝】

【二、夺宝】

    两人边说边往回走。不一刻,连城却突然有所察觉,猛地站住。柳诺见她面色凝重,低声问:“怎么?”

    连城低呼:“有人来——妖气好强,我在枯月林里从未见过!”

    “小心。”

    连城已飞奔出去,柳诺紧步跟随,两人一前一后,途中蹦出几只逃窜的小怪,被连城一把逮住:“发生什么事了?谁来闹事?”

    “不、不知道……太强了……快逃命去!”

    越往前去,震人心魄的压迫感愈发浓烈。连城不觉捂了胸口,一手拉住柳诺的衣袖:“你在这里,我去看看。”

    柳诺道:“先往三溪灵谷传信,等你师父来了再说。”

    连城吸了口气,猛地脸色大变。柳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不远的地上有一堆乱枝。连城霎时抽空了血色,踉踉跄跄退了一步。柳诺看得分明,那是凌乱的碎骨。

    “茵茵……”连城走上前去,柳茵茵的半张脸已被击穿,一半身体化回柳枝,另一半七零八落。连城下意识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将她双目合上,低声道:“你是比我好看一些些,以后我再不气你了。”

    柳诺定了定神,沙声道:“如意阿九他们还在这里……”

    一声催肝裂胆的厉啸穿透古林,群树为之一震,瑟瑟发抖。连城一时失神,柳诺轻轻按了按她肩头:“喊你师父来,我去找他们。”

    这股气息之强连他也能察觉出。柳诺快跑过去,险些被地上的小妖尸体绊倒,而前面而来的压迫令他几乎站不直腰,跌跌撞撞地奔去,终于听见熟悉的声音:“如意、小心——”就见迎面甩过来一人,柳诺躲闪不及,两人双双翻滚在地。

    “柳诺?”谢九一惊,随即起身将他护在身后,“那个、那个东西你敌不来,去找找连城。”

    柳诺被他全身是血的模样吓了一跳,谢九捂着右臂,肩头插着半截树片,血汩汩地往下流。不远处如意周身银光环绕,一手持剑,一手施法,在他面前撑起一道光墙。他身后躺着一个白衣男子,此刻不知死活。

    墙那边,一人负手而立,通身流动的霸道嚣张让四周草木伏腰低头。柳诺抽了口气,低声问:“那是谁?”

    谢九咬着牙摇摇头:“他似是来夺东西,如意出手帮那白蛇,哪知道他这么厉害。咳咳,这东西极其强悍,你……”

    柳诺扶着他:“连城已去请她师父了。宁镜呢?”

    “她说她独自走走,就分散了。还好她不在这里……”

    “柳诺!”连城已经赶到,见眼前场景,大喊:“小白!”

    光墙在她冲至倒地的白蛇身边时候轰然碎裂,来人倏然闪至如意跟前,在他尚未来得及咽下脱口而出的鲜血时,伸手拍向他额头。如意不及闪避,头顶即有利刃穿透,直插五脏六腑,在他举手抬离时,几乎抽走了全身血气。

    如意软绵绵地倒地,被赶来的柳诺接住。

    连城厉声喝道:“他们不是枯月林的妖,与这里毫无关系!你是谁,与我枯月林有什么瓜葛、竟乱杀无辜?”

    那人咦了一声:“你是三溪灵谷的?”

    连城起身立定,高声道:“正是。”

    “你是……”那人有些吃惊,不觉皱眉,黑袍无风而动,袍上金丝翻涌,似有千张利爪,嚣张跋扈。漆黑如墨的双眸泛着寒光,令人不觉想起归墟的深邃和绝望。直到看到柳诺,寒光一滞,缓缓道:“柳诺。”

    柳诺一震:“你认得我?”

    那人道:“孤遵守约定,百年无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拿走水灵珠。”

    连城冷笑道:“你伤我亲人,今日无论如何也休想走。”

    那人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你试试。”

    话音落时人影已腾空,奔腾的气焰笼盖了碧空。天色顿时收紧,抽走了生机,转而化成一片死寂似的荒凉。几人在这逼仄的压迫里呼吸渐紧。

    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紫光乍现,炸开半空,荒凉仓皇而逃,碧青的生机从裂开的口子涌出,重新填补了四周。宁镜的身影却模糊不请,来人双袍舞动,在跟前横出一柄血红的妖槊,悬在半空,在宁镜手中长鞭直扑门面时,血光大起,吞噬呼啸的鞭影。

    连城这才知道宁镜的长鞭也是妖器,可变化形状。

    两边的气焰相撞,空气被灼烧出无数裂痕,宁镜落在连城跟前,极快地看了一眼众人,冷声道:“退开。”

    连城低呼:“你一人挡不了,我助你。他的气势太过强盛,我们撑得师父来便好。”

    宁镜淡淡道:“言徵无用。这是魔。”

    众人大骇。

    那人也认出宁镜,慢慢道:“重华。”

    “龙宴。”

    宁镜的气息已变。连城不自觉被逼退两步,怔怔地看着她翻搅四周空气,睥睨姿态直刺云霄。当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好似万古长河倾泻。连城低低地“啊”了一声,才知道宁镜收了慵懒后,有如此纯粹汹涌的杀意,所到之处,万籁禁声。

    她对面的夜叉魔爆亦同时发出暴风滚云的气焰,盯着宁镜片刻,慢慢问道:“没想在这里遇见你。龙清?”

    “死了。”

    龙宴剑眉微挑,目光中精光大盛,朗声而笑:“他与你躲到人界,也料到是这样的下场。”

    宁镜道:“他埋得离这里不远。”

    龙宴摆手:“不必了。他既离开夜叉,就生死自负。拜祭何用。”

    宁镜淡淡道:“你若伤人,就与他一起埋了。”

    龙宴大笑:“昔日你是魔尊,可如今到了人界,魔气全无,武力不存十之一二。”

    宁镜道:“彼此彼此。”

    龙宴脸色阴沉下来,沙声问:“孤必取水灵珠。你要阻拦?”

    宁镜侧脸问连城:“你要给么?”

    连城一怔,道:“这枯月林就是依仗水灵珠的灵力而成。她也与我谷中漓水相关,对这里的妖和我们都是极其重要的灵力支撑。”

    宁镜嗯了一声,看向龙宴:“听到了?给不了。”

    龙宴魔气聚拢后又猛地炸开,在身边筑起一圈气墙,墙上黑云暗涌,有摧城夺寨之欲。他的身影隐入其中,若隐若现,声音却明亮通透:“重华,打吧!”

    宁镜附在连城耳边低语:“我若解开魔身,恐怕不能自控。你有女娲神息,可以压制。”话音落地时,她的身影已化腾空霹雳。玉壶崩裂,倾倒无数天光,众人在惊骇里不敢睁眼,直到跳跃的光芒淡去,一声长啸震耳欲聋,空中之物形似巨龙,又有麒麟尾,踏云而来,势若渊洪。

    风色已变,云声为之低鸣,连城听得一个清华如冰的声音盖住耳朵:“你上来。”而体内似有洪水冲坝,挣扎着即将涌泄,连城低吟一声,翻身跃起,落地龙背上。

    黑云倾轧更甚。连城几乎站不稳,一手抓住龙角,另一只手抽出阂危。清寒剑气铮铮作响,在黑云之势中穿透出一股桀骜与旖旎。

    宁镜以身踩龙宴大半气焰,将黑云摁在地上。十字妖槊与阂危几番碰撞,火光点燃了枯月林。连城借宁镜之力,击退龙宴连招,后者身形一滞,微微顿了顿,而后扑向地上的几人。

    “危险——”连城大喊,龙身已折返,直追而去。龙宴的魔焰却被风更迅猛,当宁镜一口咬住他的双脚,黑色的火焰已将柳诺几人团团围住。

    如意拼尽力气,运劲撑起气罩,仍有黑烟从四面八方穿入。谢九举剑去斩,斩断身前的,身后又有烟气,此起彼伏。

    龙吟顿生,震天动地,连城心有所感,暗道不好,果见身下寒光如滔天巨浪,却是龙鳞四散,飞扑向黑云。黑银激撞,黑焰终于被吞噬,扑腾在地,再无生气。

    可盛怒并未减退,龙首高扬,张嘴吐出的魔瘴让龙宴也不得不护住全身,柳诺几人哪里支撑得住。如意的气罩瞬间碎裂。

    连城大叫:“宁镜!”可身下的魔王并无回应,气势愈来愈盛,连城屏住呼吸以防瘴气入身,反手将阂危插入龙首。龙鸣震天,如巨木参天危耸,阂危的剑纹缠绕攀爬而上,直向云霄。

    当巨木轰然倒下,正穿龙宴心脏。林中空气一滞,一刹那归于死寂,而后风声呼啸,断树残枝漫天飞舞,又渐渐归于静籁。

    连城已然收剑,身下一空,龙形不在。当她飘落在地时,宁镜重回人形,肩头红血灿如牡丹,在她几乎透明的白皙面孔下,嚣张盛放。她对连城顿首,示意自己伤势无碍,连城跑向柳诺,见柳诺除了一身烟灰蓬头垢面,并无大碍,这才些微松了口气。可见如意毫无动静,又顿时紧张起来:“如意!”

    柳诺抱着昏死过去的如意,连城一半的心思还在龙宴身上,为防他突然再出手,时时留意,不敢松懈。

    谢九忍着一身伤,也顾不得擦拭血痕,捡起掉落的长剑,直指龙宴,被缓步走来的宁镜拦下:“他不会再出手,你也没必要再费力。”

    龙宴听了这话,终于透过一口气,缓缓坐到地上。

    连城看看龙宴,又看看宁镜。几人都没有说话,还是连城率先开口:“你不是妖,是魔。”

    宁镜嗯了一声。

    “你认得那……魔?”

    “龙宴,魔界夜叉国君主。”

    连城抽了口气,又问:“那你?”

    龙宴笑了笑,替她作答:“魔尊重华。”

    想到她显出真身时睥睨天下的气焰,连城几人都是怔怔的。柳诺想起惟昭,才恍然惟昭使宁镜陪同的缘由。怕是只有她这样的,才能在焉凰等人手中护得自己周全。

    连城退了一步,持剑面向宁镜,紧绷了神经。宁镜还是从前一样漫不经心的惫懒,只是血红的痕迹将霸道与凌冽暴露在外,使得骨子里的骄傲一览无遗。连城终于转了方向,面对龙宴。宁镜见状,便向他们走近了一些。

    谢九低声呼道:“连城,你的朋友伤势不小。”

    连城去看白邙。地上的白蛇已无血色,连城心里一慌,扑在他身上:“小白你醒醒,我带你去谷里……小白,师父就来了,你醒醒!”

    宁镜低声道:“他妖气已散了。”

    连城眼泪陡然坠落:“不会、他、他守着这个林子,他不会离开的。”眼泪落在怀中人的脸上,白邙的睫毛微微抖动,一会儿勉强睁开眼来。

    连城大喜:“小白、你看看我!”宁镜却知道这是他回光返照,无声叹了口气。

    白邙看向连城,连城道:“我们打退坏人了,水灵珠没有事,你别担心。”见他双唇微动,又柔声道:“乌期他们、他们都在。你别担心。”

    白邙点点头,目光落在连城身后,倏然睁大眼睛,瞬也不瞬。柳诺微微一怔。

    白邙向他伸出手去,沙声道:“惟岳大人……”

    柳诺虽不认得他,也探过身来,握住他的手。白邙断断续续说道:“我答应你守着水灵珠,并未食言……能再见你一面,心愿、已……”

    柳诺道:“我知道。你不要说话,等言徵来。”

    白邙笑了笑,慢慢道:“我儿……青鸾峰……他、他还好吗?”

    柳诺先是一愣,而后大吃一惊,顿时看向如意——云天河说如意是蛇妖之子,百余年前正是自己带去青鸾峰托他照看——他转回头又看向白邙,低声道:“他有天河真人照顾长大,修得一身法术,很是出类拔萃。他过得很好。你……你要见见他吗?”

    柳诺顿了顿,地上的人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柳诺凑近了一些:“小白、你要见见他么?他在这里。”

    白邙终究没有听见。

    连城觉得怀中一空,使劲摇了摇:“小白!小白你醒醒!”她猛地站起冲出去,宁镜身影比她更快,已将她拦住。

    连城恶狠狠道:“你让开。”

    宁镜摇了摇头。

    连城大喝:“那厮害死我几个朋友、仅为了偷走我三溪灵谷的水灵珠,我不想与你作对,但若你偏要拦,我连你一起打。”

    宁镜道:“他是强弩之末,没有必要。”

    龙宴轻笑。连城听出他声音里支离破碎的气息,慢慢冷静下来。龙溟沙声道:“水灵珠才天地之物,本无从属。女娲一族霸用多年,倒成了你家的东西。笑话。”

    “你——”

    “孤与柳诺有约,百年后来取。孤守约百年无犯,你们?呵——”

    柳诺缓缓站起身:“你与我约定?”

    龙宴盯了他一会儿,大笑:“不是你。”

    连城蹙眉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谁与你约定,约定了什么?”

    龙宴缓了口气,慢慢道:“百年前孤来借水灵珠,只因魔界水源枯竭,需得水灵珠重塑水源。那时有个女子拦我,名叫言角。”连城一震。

    龙宴续道:“她和柳诺联手阻拦,是我不敌。魔进入人界,法术修为大减,何况他二人确是人中龙凤。柳诺得知我讨要水灵珠的缘由,遂与我约定百年为期。期间孤回魔界另寻他法,而他在人界亦寻良策。若百年求法不得,届时孤再来,水灵珠自当奉上。”

    连城喃喃问:“水灵珠开水源?”

    龙宴扬起头来:“魔族生灵亦是命,何况孤一国之君,有义不容辞之责,免黎民受难。”他看了看连城,又看了看死去的白邙:“那时这白蛇也在。上次来我问他柳诺去向,他只说不知。孤几番忍让,今日出手也是迫于无奈。杀就杀了,孤无错。”

    连城低下持剑的手,忽又举起:“你一面之词,我为何信你!”

    龙宴冷冷一笑:“你自便。”他侧脸看向宁镜,欲言又止。

    宁镜于是问:“你说,我做得到。”

    龙宴沉下神色,慢慢道:“我不想魔魂流于人界,而十字妖槊乃夜叉王之物。”

    宁镜道:“你的魔魂和槊,我会送回夜叉。”

    龙宴点头道“好”,因畅快而吐出一大滩血。他气息更弱了一些:“你从前霸道横行,结怨良多,如今修为大减,重回魔界时……万般小心。”

    宁镜仰头道:“要打就打。若我战死了,只能怪我弱小,与你无关。”

    龙宴缓缓闭眼,轻声笑道:“原以为你变了,却还是那个重华。”过了良久,他才勉强又睁开眼来,向柳诺招了招手:“孤殒命在即——你们人常说,说其言也善对不对?既如此,我有善言,你姑且听之。你的身体确是柳诺无措,但三魂不稳,七魄有缺,你的魂魄并非柳诺。”

    柳诺一茫然,颤声问:“你说什么?”

    龙宴道:“我不知你用什么办法夺得他的身体……或许柳诺他自愿奉上,但借躯苟活,并非长久之计。原魂不存,肉身在人界迟早受侵蚀消亡,届时你的魂魄又将何去何从?”

    柳诺向前猛一挣,声音发抖:“你说什么?”

    “言尽于此。”龙宴低下头来。

    柳诺冲至他跟前,抓着龙宴双肩大声追问:“你、你说明白!”

    只是龙宴再不能回答。

    直到连城等带着昏迷的如意和重伤的谢九来到三溪灵谷,方得知言徵的确收到连城传信,去了枯月林里,此时尚未回来。连城心里顿生不安,请言商代为照顾,又与柳诺叮嘱了几句,便折返去了枯月林。

    她才到枯月林口,就迎面遇见正要离开的言徵几人,才知道龙宴此前在林中设下迷阵,一旦进入就如入迷宫,言徵等兜兜转转,始终没能突破,而连城几人本就在林中,才没有被阵法所困。

    “师父、你找到乌期了没有?”

    言徵欲言又止,终于点了点头。连城看她脸色,心中已明白,哇得一声扑进言徵怀中。

    言徵柔声道:“无妨了,我在这里,再无人伤得了你。”

    连城愈加哭得大声,直将方才的恐惧、愤怒与悲伤倾泻而出。龙宴的压迫震慑犹在四周萦绕,使她心惊胆战。恍惚间柳茵茵与白邙的脸浮到眼前,茵茵嘴碎不饶人,与她针锋相对,乌期觉得无聊,兀自走开,而白邙只是笑笑,并不做声。

    怀中的人浑身发颤,言徵心中一凄。年近六十的少女从来只知喜乐玩闹,哪怕交恶,不过一晚的事,明日事了也就如初。岁月对她和她身边的人都极其宽容,他们有大把可以挥霍,而死别距离太远,远得如同虚无缥缈的山雾,从来追赶不及。

    “师父……我、我没能救下他们……”

    言徵正色道:“连城,你尽你之力,能做到便做,做不到,天命有数,不可强求。我从前这样说,如今也是。生是如此,死亦然。”

    连城大哭:“但他们再不会回来了。”

    言徵握紧她的手:“他们还在林子里。你可以常来。”

    “不会说、不会笑,也不会再与我对打。”

    “漓水之中,亦是不会说笑的族人,可他们仍在。”言徵慢慢道,“连城,六界都有死生之事,神亦难免。寿终正寝抑或少年夭折,是自然还是意外,只消此生无愧,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连城泣声道:“可他们、他们……师父,我好难受……”

    “难过悲伤是人之常情,不用刻意回避。你只管放声哭,万事有我。”

    ——而柳诺说,他每况愈下,自觉时日无多。连城在山洪似的悲痛里打了个寒颤,慢慢放低了哭声。“我帮你”,自己如此说着,想来不过是一场南北游走,也从无想过柳诺真正的感受。临死之人并不知死期,他又怀着怎样的心情艰难前行?而若那一日到来,自己又当如何?

    连城觉得周身无力,气血在这个念头里被瞬间抽离干净。·

    言徵要将枯月林里的魔气消除干净,净化之术连城并不会,留着无用,因此先行回了三溪灵谷。言商已为谢九止血,好在他多是外伤,无伤内里。

    如意吃了几颗还魂丹,已经醒来,依照言商所说,需要一阵时间调息。柳诺说了宁镜的事,如意震撼之余,更有感激:“是宁姑娘救了我们,应当多加感谢才是。她人呢,没事吧?”

    柳诺心中一笑。如意坦荡爽直,即便知道了宁镜是魔,也无他念。他思虑的反而是白邙的事,踟蹰不定,不知要如何开口。如意却率先问起:“与我同战的白衣男子,现今如何了?”

    柳诺与谢九对视一眼。谢九道:“你才好转一些,不要问这问那的,关心关心你谢大哥才是。”

    “无咎,你好些了?”

    谢九道:“我手抬不起,哎。”如意依言倒了温水,捧给谢九。

    谢九笑嘻嘻地张嘴,如意皱着眉道:“你右手有伤,左手无碍。”

    “你这白毛,还要讨价还价,真不够意思。”

    如意道:“我自是要照顾你的,可也不能得寸进尺。”

    谢九瞪了他一眼:“跟谁学的口舌?连城吗?”

    如意这时环顾四周:“她在哪里?”

    柳诺也正担心。听见有人走入院中,便起身去迎,走到门外,却见是连城与宁镜一道走来。

    柳诺真心诚意对宁静躬身相拜:“多谢你。”

    宁镜笑了笑,走近里屋,如意也起身谢过。几人面对她时,免不了又敬又怕。如意与连城向来和妖族交往甚密,可魔却从无得见。原以为宁镜的懒散冷淡,是她与世无争,如今想来,强悍如她,人界这些纷扰繁杂是真没有放在眼里。

    宁镜兀自对柳诺道:“龙宴说的身魂错位,我虽看不出来,但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柳诺脸色一变。

    “人体可为容器。譬如魔入人界,除了神魔之井,也可以借魂魄魔化的人类肉身。或许真如他说,你借居在这具身体里,不过就我所知,人死后魂往鬼界,而后转世。失了魂魄的肉身也就慢慢腐烂,直至消亡。如今你的肉身并无损害,那么……”

    柳诺沉声道:“原本的魂魄并未转世。”

    宁镜点点头:“除非魂魄不散。能存魂魄的,也就是鬼城酆都。”

    柳诺想了想:“你知道怎么去?”

    宁镜摇头:“六界划分,并不相通。或许有办法,我不知道。”她颔首示意,就要转身。

    连城问道:“你要去哪里?”一顿,“回魔界?”

    “受人之托,需得回去。”

    “那魔物……那人,说你回去恐有危险。”

    宁镜道:“魔界一向以武力论,强者为王,杀戮才是常态,没什么奇怪的。”见连城面有忧色,又道:“即使我不如从前,他们杀我,也不能。”

    她说着已出得房去,谢九倏然站起,追赶出去。

    “阿宁——”

    宁镜站住,回头看来。

    谢九张了张嘴。宁镜见他不出声,走近几步:“你师父想要你纵情肆意,是他所不得的。你替他高兴替他难过,替他好好活着罢。”

    谢九抬眼看来,终于慢慢说道:“替他动情,替他喜欢。”

    宁镜莞尔。这小子嬉笑怒骂,爽快利落,唯独深陷情之一物,不可自拔。可见用情害人不假,早在多年前,她便已明白得深刻。

    宁镜哂笑:“人间万事,不要老想着这一件,费心费力,不一定落得好下场。”

    谢九扬眉而笑:“人间万事,多一事不多,这是锦上添花,乐在途中,不一定要有好下场。”

    宁镜懒懒地转身:“你好自养伤。”

    谢九一把拉住她衣袖:“阿宁,等你回来,我听你好好说说你过去的事。”

    宁镜看着他的眼睛。睫毛挑起眼中淡淡的忧伤与奋不顾身的执拗,两处纠缠,缠绵无限。他有肺腑之言,话到嘴边,如温了淡酒,只是轻轻一啜,然后点燃了笑意。

    宁镜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