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没来（2）

    棠梨其实更想知道，昨晚她出岔子的事，太子有没有跟孙姑姑说，小心来看了孙姑姑脸色，太子似乎没说，她微微安了几分心，等着孙姑姑的指派。

    这时宝来从寝殿出来，孙姑姑上前问：“殿下可说今晚要人守夜么？”

    宝来一愣：“我忘记问了。”

    孙姑姑诶了声，说你这人真是的，跟了这么多年，这点事情也摸不准，宝来晒道：“殿下的心思我哪猜的着，从前都没人守夜，就昨晚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要不我进屋问问。”

    檀木罗汉床石青遍绣梅枝的帷帐已经放下，垂坠的帐幔堆在四角雕祥云的踏板上，安神香香气充盈，屋子里暖煦煦的，宝来轻手轻脚进了内室，佝着腰先唤了声殿下。

    床榻上的人过了片刻，沉沉道，作甚，那声音犹如金杵落水击石沉郁。

    宝来出了一身虚汗，瞧着情形，殿下都睡下了，自己干嘛要进来多此一举的问，只好硬着头皮问：“殿下今晚要人守夜吗？”

    重重珠帘后，垂坠的帐幔间床榻内内人迟迟道：“她没来吗？”

    宝来身子一震，还是得有人守夜！还好问了殿下，不然要出事！他点头哈腰往外退：“小的这就去安排。”

    出了寝殿，孙姑姑就在等着他，宝来一甩拂尘，指着秋水，冬梅：“还不去准备着，殿下还以为守夜的宫女已进去了，这叫什么事，我方才进去出了一身的汗，吓死了。”

    秋水，冬梅春枝三人手脚麻利转了起来，棠梨抱着昨晚的薄被进了寝殿，挨着纱橱坐在地上，身边的黑漆小几上放着灯油，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孙姑姑提醒了她一招，鞋子里放了几片栗子皮，人一犯困，栗子皮上都是尖刺，扎到脚板，人就会醒。

    棠梨不想再犯错了，规规矩矩抱着膝盖坐在纱橱下面，眼睛盯着琉璃灯，一个时辰加一次灯油，一夜过去要添五六次，没完没了的，这实在不是个好差事，冬梅给她剪栗子壳的时候说了句，真是奇怪，殿下都没见过你，就让你守夜，在你之前的夏花从来没守过夜。

    主人的心思谁能懂，太子以后要御极，喜怒不露与言表，他们做宫女的哪能猜的到，也不敢去猜。

    这一夜还算顺利，忽略下半夜棠梨打瞌睡，脑袋磕在纱橱上，不过她瞬间就醒了，竖着耳朵细听珠帘后的动静，罗汉床上很安静，太子睡的沉，她站起来，在原地轻轻走了两圈醒了醒瞌睡，又揭了琉璃罩添了灯油，还凑到菱窗那看外面的黑漆漆的天色，外面可真黑啊，风都歇了，静悄悄的，原来下半夜里的天是这个颜色的，黑蓝黑蓝的。

    又等了一会，寝殿的门轻轻的被推开，孙姑姑进来，棠梨看到孙姑姑，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浑身都轻了，就连瞌睡都没了。

    冬梅，秋水，春枝鱼贯进来，孙姑姑手捧青罗五章上衣，绣四章红罗下裳，立于下首，棠梨悄悄扭了扭脖子，她的任务完成了，从纱橱后走出来，垂首往外走，寝殿内响起物件掉落的声响，她本能的抬头朝里望，撞进幽潭似的一双沉眸，那眸里似一潭深水浓重的叫人辨不出颜色。

    棠梨心头猛震，立刻低头倒退了出去，到了殿外，她强撑着深呼吸了口气，冷气灌进肺里，棠梨捂着嘴猛咳了几声回了西偏殿用一堵青砖隔开的院子，这院子一共三个屋子，东西两个房间，中间是堂屋，跟东面房间共用一堵墙的是间小厨房。

    皇城里，宫宇连着宫宇，墙壁挨着围墙，高高低低的墙壁将天空框成四四方方或大或小的形状，浣衣局在皇城的角落里，那里的天空三面方一面圆，像个朝西的簸箕扣在头顶，庆宁殿的上方是四四方方，没有终年不散的污糟味，也没有管事宫女吊着嗓子的叱骂声——在这里大声叱骂是要掉脑袋的。

    有了昨天的经验，棠梨在铜炉子上看到了酸包子，她不禁喜的笑出来，她小的时候最爱吃酸包子了，馅料得先发酵，发酵好了又酸味道又鲜，特别招吃，冬梅给她留了两个，棠梨撑了一夜没睡，嘴里味道都给捱没了，这酸酸的包子正好，胃口大开吃了两个比拳头还大的包子，洗了手脸倒在床上呼呼就睡了，这次可没贪睡到下午，申时醒了，也没耽搁时辰，穿好衣裳，将头发梳齐整了，去了柴炭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