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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秋意起

    棠梨就知道他不愿意,耐着性子道:“你大了,该娶亲了,爹娘要是在的话,早就给你说亲了。”

    泱舟反问她:“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成亲?你比我大,不也没说人家。”

    没想到他会这样的反对,棠梨理了理头发站起:“我要给爹娘守孝。”

    泱舟沉默了会:“反正你要是想嫁给姓赵的,我是不同意的,爹娘也不会同意的。”

    自己的将来还没在计划里,眼下就是想给泱舟定心,打消跑回鞑靼的想法。

    她也无所谓这些,不以为然的嗯了声,转身进厨房准备晚饭了,泱舟搬了小桌在梨树下,姐弟两个默默吃完饭,泱舟将碗洗了放好,棠梨拿了衣裳正要洗浴,泱舟站在东厢房道:“二姐,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能主动跟自己说话,那是再好不过了,嗯了声放下衣裳去了泱舟屋子。

    泱舟将一些东西摊在桌上,棠梨看了眼,就很惊诧。

    “你哪来的这些?”

    泱舟用手拨弄金锭,宝石还有几颗好大的玛瑙:“道尔吉给我的。”

    棠梨皱眉:“所以这就是你要回鞑靼的理由?”

    “不是,”泱舟抬起眼,静静的道,“你难道不晓得都城就不是你我该呆的地方?陈家当年的事满城皆知,父亲因为他的糊涂断送了陈家满门,我们回到都城这么长时间,可曾有过一个亲戚上门来?人人都当我姐弟是蛇蝎,避之不及,那这地方还呆这做什么?”

    棠梨眉心拧的死紧,她不能理解泱舟的这些想法,缓了缓气息道:“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也说了是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谁会记得?再说,张家,袁府不也一样被查办了,跟我们家比起,过犹不及。”

    泱舟不说话,垂着眼拨弄桌上的玛瑙珠子,棠梨忽地想到什么:“是不是你在学堂里,有人说什么了?”

    泱舟看了她眼,懒懒起身:“你不去洗澡?那我先洗了。”

    他这反应那就是被棠梨猜中了,但她不能理解,她一个姑娘家都不在意这些,泱舟一个男孩子又怎地会在意别人的说话,想来想去叹了口气,姐弟两个分开太久,对彼此的性子都不了解,说是姐弟,互相了解的还不如一个熟识的朋友。

    泱舟突然拿出这些财宝出来,也算是安慰了棠梨为他奔波的辛苦,起码他是愿意在此地置些东西的,棠梨想开个铺子,可她不懂这些,跟泱舟商议,泱舟当即推翻她的计划——还不如去买些田地自给自足。

    到底是男人,虽然还小,想法比她要久远的多,于是就打听城外可有什么土地可卖的。

    一转眼十几天过去,置田地的事急不来,她也不急,凌尔庭前几日抱了个小子,送了红鸡蛋跟糯米红糖粥来,棠梨欢喜的接了,然而没欢喜多久,就笑不出来了,凌尔庭说的很委婉。

    陈家收监的第二年,也是棠枝进教坊司的头一年,教坊司死了几个官妓。

    话没有说透,棠梨却如同冷水灌顶,浑身僵直站在原地,愕然瞪大眼:“这消息是从哪听来的?”

    凌尔庭很是惋惜的道:“早前你不在的时候就听说了,没敢告诉你。”

    她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扶着围墙双腿发软道:“那死去的官妓可有名册。”

    凌尔庭颔首:“宫中去世的內侍,女使都会登记在册。”

    她要去看着名册,看看棠枝是不是在上面,只是登记的册子在宫中,她是瞧不见的,凌尔庭又道:“知晓这事后,我曾去看过,只是那本册子少了半本。”

    他这样一说,棠梨想起来,当时赵元陌也曾去帮她看过,也是说少了半本。

    “怎么会少了呢?”这紧要的东西怎么就会不见了,她脑中有些晕,也不好再麻烦凌尔庭,人家是来给她报喜的,不是来给她办事的,还是缓匀了脸色笑道:“以后再说吧,我这先恭喜嫂子,回头就去看她。”

    凌尔庭笑说了声好,打马走了,棠梨回到屋里,坐了会忍不住将此事告诉了泱舟,泱舟眼神闪了闪,突地道:“如果这些死去的官妓里面有大姐怎么办?”

    棠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黯然道:“你那么远,我都找回了你,又怎会找不到棠枝呢。”

    泱舟看她眼眶泛红,叹了口气慢声细语的道:“远的都能找回,近的却总是找不到,有时候事情发生前,好的打算坏的打算都要有,不叫事情临头了慌乱的不晓得怎么办才好,就像我,好几次我以为我快死了,我也做好死去的打算,这样想着,心底才不会难受。”

    棠梨揉了揉眼,她知道泱舟这是在开解她,不管棠枝在不在世上,她都要有所准备,但是心里是真的难受,且在这样的事情上,泱舟比她更加稳重,好像他才是大的,她是小的。

    泱舟见她伤心,也跟着叹气,其实凌大哥今天来的那一通话,十有八九是给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姐姐不在世上了。

    这话题太悲伤,泱舟按下心底的酸楚,提了口气问:“不是说给我说亲的吗?那姑娘是什么时候进城?”

    泱舟扯开话题,愿意跟她说别的事情,这让棠梨心中稍许安慰:“说是立秋这天进城,你们两个好好相看一番。”

    泱舟其实还小,眼下说亲也只是定下来,要成亲还得等上几年,那丁芳比泱舟还小上一岁,泱舟从来没想过娶亲的事,愿意见丁家姑娘,是为了宽棠枝的心,再说了,两人见了面,未必人家就合适他,他要看着不喜欢,也可以回绝。

    “我今天怎么听马婶婶也给你说了门亲?”

    棠梨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的看着如豆的烛火:“我不想成亲,马婶婶是好心,唉,先看吧,我守孝十年,对方不一定愿意等。”

    泱舟想想也是,就不说这事了,灭了灯各自睡下了,窗外虫声啾啾,各式各样的虫儿叫起来此起彼伏,声儿还不一样,有的尖细,有的长,还有的叫的好听,婉转的跟唱曲似的,中间还会歇上一歇。

    他从前没有这样过,泱舟一直觉得他真是命大,谁家孩子五岁被流放还能活下来的——他活下来了,还活的好好的,在草原上的时候,睡在毡房里,也能听到草原上的虫子叫,但那声跟这里不样,都城是个温柔舒意的地方,虫子叫起来也带着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