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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清心引(七)

    生死虚幻的大道,许仙仙从那本书里窥出了几分影子。

    而写下这本奇书的人,是姜许。

    想到这点,许仙仙的脸上不仅染上一层薄红。

    她怎么能……

    此时许仙仙对姜许的态度已经有了改观,态度也变得缓和起来,甚至有些毕恭毕敬的感觉。

    小丫头就是这样的人,懂事理,但一定要有人把她说服。

    对待比她强的人,她从来只有两种心态,一是追赶,二是崇拜。

    北门戎也好,顾浔阳也罢,甚至到眼前的姜许。

    他们都很强。

    可面对他们的时候,许仙仙不会自卑,不会因为自己比他们弱而失去气势。也不会自负,自负到不屑于将一切放在眼中。

    不卑不亢,不咸不淡,这才是她有的态度。

    没有人教过她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没有教过她应该怎样去说话。

    可她追随着一个个背影,然后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或许是许祁敬的刚毅,或许是北门戎近乎残忍的坚韧,或许是许旭州的油滑和不着调……

    有人说万物相生,还有人说万物相克。

    其实都无所谓。

    她又不是什么讲经的和尚或者道士,没有光溜溜的秃头,也没有飘着仙风的白花花大胡子。

    曾经有指云寺的大师来流丹阁与某位师祖论道,她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似乎是在争一个道理。

    那时她就对论道之事隐隐反感,并且得意又幼稚地想着,原来大师也喜欢争一个道理。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一套道理,有的人越讲越有道理,而有的人一开始觉得对方没道理,辩着辩着,却觉得自己越发没道理。

    那么既然天下万般道、万般法,又为何拘泥。

    她想得简单,却给不出自己答案。

    就像淡泊之士骂追逐名利者为“趋炎附势”,不愿与之“同流合污”,而沉浮于名利官场者又往往觉得那些文人酸腐、不知变通。

    互相看不起,彼此合不来。却又各有各的活法,谁也说不服谁。

    只有三页。

    那本书,那三页,她不是没仔细看过。

    来来回回,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只得出一个字——玄。

    太玄的东西,就像是一个漩涡,让你看不清楚、捉摸不透,可云里雾里间,你又仿佛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这才是最折磨人的地方。

    比一字不通的天书还难。

    如果真是无字天书,她好歹可以就这样轻轻松松放下。

    可偏偏那本书,就像是一个上了锁的宝箱。明明打不开,却能让人从缝隙里看到箱子里透出来的、属于宝物的光亮,让人不免去猜测、去好奇、去试探。

    这种痛苦,大概就叫作“求而不得”。

    姜许不是什么有耐心、循循善诱的好老师,她看人的眼神是冰冷的,那种冰冷的感觉让许仙仙觉得熟悉,和附身赵簟秋的冰原巫女没有什么差别。

    但同时她的眸子里,又总是透着一种奇异的光亮,而那种充满自信的沉静目光,总是会让人莫名地冷静下来。

    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把姜许的话一字一句都听进去。

    姜许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她也开始向许仙仙阐释那些她在书中提到过的道理。

    写书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尽管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活着”,感觉依然很奇妙。

    姜许很有耐心,或者说她讲得很细。

    但在许仙仙听来,是一种让人既折磨又享受的传授方式。

    有时姜许的话会让她突然醍醐灌顶,可还没等她彻底琢磨透,就立刻有另一重说法将原来的说法掩埋。两者孰对孰错,一下无法辨明。

    所有的概念一下子在她心中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突然起了一层大雾,把她从前所认识的、了解的食物,把原本的样貌都严严实实遮盖起来。

    许仙仙觉得,她和姜许说够了。

    纵然收获颇多,感悟颇多,她一时还无法消化。

    姜许显然察觉到她的反应,先停下来道:“我这样讲你明白吗?”

    如果明白,她就继续讲下去,如果不明白,她可以为之解惑。

    许仙仙苦笑了声:“前辈讲的东西都是前辈的道理,可还不是我的道理。张大娘在教训她孩子的时候曾经说过,到了年龄就该懂事了。我觉得她说得对,到了年龄就懂了。”

    姜许不解道:“张大娘是何方人物?”

    许仙仙道:“一个卖豆花的普通妇人,但我觉得她说得很对。天下的道理那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饥荒的时候,吃饭是最大的道理,为了争一口粮食,可以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竞技场上,拳头是最大的道理,强者为尊。但其实我觉得,教书先生教给学生们的是经验,不是道理。”

    姜许闻言讥笑:“那你是觉得,我教给你的东西不对,不是道理?”

    许仙仙装傻,假装自己没看见她那隐藏在笑容之下的怒意,解释道:“前辈也说了我不够聪明,不懂道理。在我看来,天下到处都是道理,人人事事间都有道理。但是无论那些道理被多少人肯定过、验证过,只要我没有经历过、思考过,又怎么会把它当作道理呢。”

    姜许点点头,把她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你既聪明,又愚蠢。”

    许仙仙已经自动剔除掉这些乍一听是废话,仔细一听还是废话的废话。

    她歪着头去看姜许别开的脸,然后请求道:“前辈和我说了这么多,我很是感激。前辈说这些,无非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我,然后再授我传承。那么前辈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不料姜许不给她留半点脸面,直接反驳道:“你错了,我不想了解你,我只需要你是许氏血脉。”

    许仙仙干咳两声,又听她道:“我说过的话当然不会变,你是迄今为止最适合的那一个,这句话不是揶揄你的。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你是一脉绝,而封印火灵脉之后,只余杂灵脉。”

    这句话狠狠砸在许仙仙心口,她愣愣地问道:“杂灵脉?为什么?”

    万物皆有阴阳两面,两者既对立而又统一。常言道“物极必反”,便是一种剧变。而奇怪的是,世界就在这样的变与不变的矛盾中走向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