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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勇气

    四肢的无力让她害怕,那是一种,比来自别人的威胁更深的伤害,深入骨髓,撼人心魄。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时辰,也数不清天空中有多少种颜色的鸟儿飞过。此刻她脑中最清晰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停在她腿上的那只乌鸦。

    尖喙,黑羽。

    当鲜肉和着未凉的血被乌鸦啄出,钻心的痛感在灵魂中涤荡一遭。

    这里分明是,分明是在一片尸山中。她要被乌鸦吃掉了吗,像饲料一样。人能吃鸽子鹌鹑,那乌鸦当然也能吃人。

    她,在被吃。

    [北门氏满门忠烈,谁能想到今日却这副死相。]那只啄了她肉的乌鸦从她腿上飞起来,盘旋到她的头顶。

    [天魔角与我十魔海密切相连,平日里在他北门军手下吃了不少亏,如今总算谋得五万血**魂,好解心头之恨。]另一只乌鸦也飞过来,降落在她的肩膀上。

    [活着的时候倒是威风,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一张肉饼了。]

    [瞧,人死绝了,眼睛还瞪着呢。]

    [这皮囊倒是不错,何不扒了回去做件衣裳哈哈哈。]

    无数只乌鸦从不同的地方飞过来,尖嘴,长喙,纯黑的眼珠都木愣愣地转着朝她看,每一对眼睛都像一双扎进十指的钉子。

    漫天的乌鸦化作浓浓的黑水,从头顶将她覆盖。口鼻被掩住的感觉并不好受,不知何时能够活动的双手挣扎着将头顶罩住她的黑布撕开。

    她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还是没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是怎样的折磨,她要离开这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忽地透出丝丝亮光来,好比幽暗的山洞。

    一块碎石从脚下滑落,却没有半点声音,底下竟然是黑黢黢的河流。

    “看啊,那都是你杀死的人。”一个与北门戎如出一辙的声音在耳边如惊雷般炸开。

    “那不是我!”许仙仙的眼角已经湿润,她转头一看,那张可恶的正嘴角上扬着的脸,不是北门戎是谁?

    但她一拳过去,那身影却破碎成数百道琉璃镜片,悬浮在她的身边。

    数百张可恨可恼的面孔问她道:“你还记得他们的脸吗?”

    “他们有的被你杀死,而有的因你而死,一个个都恨透了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那声音当真无情极了,冰刀子一般往人心上扎。

    “我说了那不是我。”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你的家人,朋友……看,都在那里,你不想为他们报仇雪恨吗?”

    数千副辨不清面容的人身在黑河里沉沉浮浮,发出非人的声音,像恶鬼一样朝上伸着手,一旦有活物靠近,必得被撕个粉碎。

    “那些人是你杀的,不是我杀的!”她终于大叫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怪哉怪哉,在许仙仙看不见的地方,冒出一张白色骷髅脸来。

    按说灵宫中所结的戾气越重,身负血光越盛,这二极桥下的河水便越浑浊厚重,她灵宫中阴霾密布,本相冥蒙不说,更是血光冲天,被杀戮之息所覆盖。若非恶贯满盈的魔头,怎么会是这副样子?但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真是怪得很,怪得很。

    骷髅脸心想:“老夫在这山里清清静的已有近五十年,平生倒是第二回见到这样魔气冲天的灵修,不过前一个早已在水牢中关了二十年,是个早就被灵修界遗忘的叛徒。”

    他向来以衍心魔,逗弄这些十来岁的娃娃为趣,今日这个倒是有些特殊了。旁人身负了血案,或者欲念太盛,纠缠其中的不外是贪嗔痴三缚。

    但眼前这个,虽害怕惶恐,但心境毫不动摇,仿佛与她无关一般,倒是过于冷心冷情了。

    “但如果这些真的与她无关,那么这样的表现还说得过去。不、绝不可能,识海记忆为线,总不能将别人的经历串了来。倒是有趣,有趣。”骷髅脸虽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却大致能体会其心情和感受。

    他以那小姑娘的本相开口道:“这是两极桥,走上桥去,就能窥见你平生所经历一切中最为难以忘却,也最难以挣脱之事。可以是噩梦,也可以是美梦。只要能从这座桥安然无恙地走下去,便算是结束了。”

    他观得此女灵宫中灵气缭绕却不成定状,蓝色的水灵脉时隐时现如掩在雾中,其中又参杂丝丝杀戮戾气,形成一种诡异而微妙的平衡。

    幽暗的环境中,那些令人听了头皮发麻的声音像甲壳虫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少女轻闭双眼,低声呢喃。

    骷髅脸一听,方才还恼怒得张牙舞爪的少女,竟像个小女儿般咬牙道:“真气人啊,真气人。”

    片刻后她开口,对着虚空中破碎的镜片:“从这里走过去,对你来说一定很简单吧。”

    什么二极桥,那不过是一块又一块并不连接的浮木。

    言罢,少女挺了挺背,足尖点向下一块浮木。

    但堪堪立住,她便面色一骇。

    碎镜片中闪过一片红衣,骷髅脸耐心解释:“二极桥所承载的,是你魂灵之重。除非你修了十世的善人,还真不敢从这上面跃过去。”

    他这么一说,许仙仙顿觉脚下有千钧重,整副骨架都沉得要命,好像背了一座山,双膝竟然直接下坠跪在木板上。

    幽灵们簇拥过来,又仿佛不敢靠近了她,圆滚滚的一颗颗脑袋在她身边滚来滚去。

    “有所行,便应有所觉悟。”骷髅脸高深莫测地甩下这么一句后,便彻底消失在此界中。

    “小叔说,柳儿想要什么样的礼物都可以?”小小垂髫,女孩生得却已是粉雕玉琢,眉心一点朱砂,手里还玩着一串翠珠串成的手串,她正摸着上头的粉碧玺,忽然将手串往木案一拍,结牌下两个碧玺坠角磕到案上,发出碰撞声。

    白羿的目光也是此是转过来:“柳儿想要什么?”

    高台之上,猎猎秋风将女孩的衣裙吹得呼呼作响,还不及他腰高的小东西,像悬崖边探出脑袋来的小雀,不知死活地临着高台,指向地上那个血统低贱的奴隶:“我要他。”

    “他?”白羿眼睛微咪,像是微醺的模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把兽苑里最值钱的小“战士”伤了胳膊,我正要让他给新进的那几条鬣狗作肉干。”

    “你胡说,”小女孩从没有围栏也最危险的高台边缘退下,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叔父,“白狮已经在兽苑待了六年,他才刚来就能伤了你最值钱的战士,那么他也能变值钱。”

    “一个贱东西,算不得什么礼物。”白羿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个邋遢又狼狈的,被两个壮汉压在地上的瘦弱少年。他实在太瘦,连肋骨都清晰可见,但脸上手上,却溅满了对手们和自己的鲜血。

    “爷,第十局了。”有小厮对他说。

    白羿慢慢站起来,按照兽苑的规矩,这些贱奴只要能在“战士”手下挺过十场,就有被赦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