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话事人
【灾难后30年，十月九日，21:50，斯莫克，工厂区】
“——！”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铁锈摩擦声，法洛尔将五米高的栅栏门成功关上。离他最近的活尸已经扑到了栅栏门框中，挣扎着想要扑进来的身体卡在里面，半腐烂的肉块被刮下来不少。
“你这怪物！”法洛尔从腰间拔出了左轮手枪，一枪打爆了活尸的脑袋，骨头碎块伴着腥臭的腐烂脑浆飞溅出来，法洛尔赶忙后退躲开。
真是恶心啊……法洛尔想着，拍了拍沾着被烧焦的活尸的身体组织的外套皮衣，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
虽然在夜曲也有冶金工厂，但是亲眼看到如此高大的工厂厂房和烟囱，还是让法洛尔感到很惊讶。与夜曲那小家子气的厂房比起来，这座工厂恐怕要大出三倍来，而从刚才雾中显露的景象来看，这条街道上还有很多这种规模的大工厂。
这就是真正的工业城市吧……法洛尔有在书中和报纸上看到过那种大工厂的环境描述和印刷照片，但实际置身其中，依然感到无比震撼。
但是，工厂院子中长出的大量杂草似乎也告诉法洛尔，这里显然已经被废弃掉了。
也是，这城市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工厂也不可能开工的……倒不如说，可能已经没人能开工了。
“呼！”
走进厂房之后，法洛尔倚靠在散发着润滑油气味的金属加工流水线台上，坐了下来。外面活尸发出的声音依然阵阵入耳，但至少现在，暂时算是安全了——法洛尔已经确认过了，这座工厂内漂浮着的灵魂碎片数量稀少，哪怕真有个别活尸在里面，法洛尔也足够应付了。
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活尸呢？法洛尔又在心里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还在夜曲的时候，卡拉斯与法洛尔一同处理过很多活尸，但是说到底都是零零散散出现的，哪怕是大规模出现一次也不会超过二十只，而且出现的时间、地点，也基本都是遵照正常的人类、野兽死亡的分布而分布的，没有绝对的规律性可言，从来没见过这种在一时间突然爆发出如此大量的活尸潮来。
是信使吗？法洛尔记得在夜曲找到极西之影前，曾在西北海岸的悬崖上看到大量明显移动过的野兽尸体，那很可能证明信使之中有可以操纵尸体的异能力存在。但是如此大量的活尸潮的话，有那种能力的信使得有多少？
或者说……神族？
想到这里，法洛尔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神族知之甚少，虽然在夜曲时候击败了极西之影，但那只是曾经强大的神族留下的一片苟延残喘的灵魂碎片，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神”的东西……所以真正的神族，真的有能力做到操纵那么大量的活尸？
不能确定，信息严重不足…………法洛尔挠了挠头发，躺倒在了地上，深深叹了口气。
“你心情很差啊！”
菲尼克斯从地面之中突然冒了出来，吓得法洛尔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吓我一下很开心吗，菲尼！”法洛尔冷笑着说道，“如果你时间足够充沛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出去勘察一下这城市的状况？顺便把乌鸦那小子找回来，这家伙的灵魂已经脱离我视野了，鬼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我无所谓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会帮忙……”菲尼克斯一边拨了拨落在黑色披肩上的散乱长发，一边说道，“不过应该距离我要找的人很近了。”
“……哦？”法洛尔停顿了好一阵子才回了这么一声。而菲尼克斯此时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潜入了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这种非人一般的性格，还蛮有趣的……法洛尔心里这么想着，又准备躺倒在地上，继续思考一会儿，但是这慵懒的动作却在做到一半时停止了。
……嗯？
法洛尔的视线定在了自身右侧，看着厂房的墙壁……不，准确说是看着这座工厂旁边的另一座工厂。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
法洛尔看到，在这座工厂隔壁几百米之外，有一个普通人的灵魂在那里。
普通的……活着的人的灵魂。
【灾难后30年，十月九日，22:28，斯莫克，酸流河大桥】
一具尸体正倒在卡拉斯的面前，身穿灰色长袍的尸体，没有变成活尸。
是信使吗？为何会死在这里？而且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信使明明是穿着绿色长袍的，是自己看错了吗？卡拉斯脑子里一片混乱，站起身来，看着房顶下方。
此时卡拉斯已经跟着自己看到的身影追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了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上。这边的楼房大多数超过二十米，房屋间距也在加大，浓雾对视野的限制也更加明显，站在房顶上的卡拉斯已经完全看不清地面上的景象了。
但是光听声音的话，这边已经没有了活尸行走的动静。卡拉斯稍作考虑之后，一跃而下，落在了宽敞的街道上。
街道的宽度超过十米，铺设着看起来曾经有过华丽图案的地砖，街道周边有着一些金属底座，周围的石头碎块似乎是在证明着这里曾经有过一些装饰用的雕像；卡拉斯前方的街道路口是一座已经干涸了的喷泉池，细长的雕像的头部已经碎裂，只留下残缺的三节肢体，但依然能辨认出是一位伟岸的男性雕像；左侧的建筑大门上方的巨大招牌上写着“斯莫克证券交易所”的字样，卡拉斯对证券交易所的了解仅来自于老报纸，他也知道“金融”在曾经的时代是一个很了不得的行业，但是没经历过那样的时代他也难以理解，但是对于商业的问题卡拉斯还算理解，至少从这幅景象来看，这里似乎曾经是一条有很多人在活动的商业街道。
然而如今，却没有了一丝生机。
卡拉斯走到了证券交易所的大门前，高大的旋转门的玻璃被全数砸烂，地面上还留有不知干涸了多久的血迹。一片狼藉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没有人……没有活人。
卡拉斯退出了交易所后，继续在街道上行走着。街边有着各种各样的大型商铺，咖啡厅、定制服装店、玩具店、乐器店、综合百货……那些名字卡拉斯都能读得出来，但是却很难想象它们还在开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就像卡拉斯读很多灾难前没有插图的小说读本时想不出来画面一样。
那似乎是卡拉斯怎么也触及不了的世界，如今只能看着它留下的残骸，稍作感叹。
如果没有极西之影的保护的话，夜曲是不是也已经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卡拉斯难以想象那样的夜曲，虽然直到最后一刻，夜曲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相比卡拉斯的故乡、以及斯莫克这种彻底陷入死亡的城市来说，已经可以视为乐园了。
这些东西，都是神族所造成的吗？可是卡拉斯记得，六年前的时候这里的神族就已经被狩神者联盟所杀，而那时候按照泽科和玻尔多的说法，他们在当地得到了支持的。那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神族被消灭之后，这座城市反而……
一股气味飘入了卡拉斯的鼻中，与活尸们的尸臭味不同，那气味更加刺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卡拉斯追着那奇怪的气味往前，很快，雾中出现了一道亮光。
虽然雾气没有消失，但是那亮光的来源，卡拉斯还是能看清楚，来自于两座通电路灯。这让卡拉斯感到疑惑，他继续往前走，看到了街道尽头的全貌。
那是一座高大的拱形桥，穿过一条流淌着酸臭的黑绿色液体的河流，那刺鼻气味就是从河中传播开来的。卡拉斯看着那有些骇人的河水，后退了几步，感觉有些恶心——比刚刚从活尸群中死里逃生还要恶心的感觉。
“阁下曾见过这样的河流吗？”
一个粗重的声音从拱形桥的另一边传来。卡拉斯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身影正站在拱形桥的最高处，似乎是在俯视着卡拉斯。
粗重的声音继续说道：“这条河流的名字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但想必会是一个响亮的名号——它是斯莫克城的母亲河，虽然在地图上看上去那么不起眼，但确实是供养了这片地界的人生活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在灾难之夜后，这条河流的发源地——格林德尔地区化为荒土，河流流量也大幅下降，只剩下位于下游的、受到气候变化波及较小的斯莫克附近的河道。”
粗重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后，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但是，这并不是这条河流变成这样的原因——早在灾难到来之前，这恶臭便已经弥漫。”
“灾难到来前？”那是卡拉斯无法触及的时代。
“在工业技术大幅发展的时代，斯莫克城的第一批化学工厂在河流沿岸建立起来，高度发达的产品生产力为这作城市带来了一时的繁荣，初期规划不合理的工厂建设、过度的化学污染刻下了永久的伤痕——母亲河被化工废水浸透，腐败的鲜血流淌在城市的血管中，成为了这座在工业时代高歌猛进的城市的灵魂的一部分。
“哦，灵魂……阁下相信吗？城市也是有着灵魂的——如此荒谬的话语怎能当真呢？但我看得切实。这座城市的死亡在更早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在人们能够在中心商业街上欢歌笑语而无视这铭刻在灵魂中的恶臭时，就已经注定了！啊，得有人救她，得有人救救这可怜的灵魂，也要救救那些……执迷不悟的人！”
“……你想说什么？”卡拉斯感觉身体在颤抖着，对方所说的那些话语，卡拉斯从未亲眼目睹，但那却似乎有意识地在指向某个答案。
“在我少年时期，有幸目睹了那一夜，”那身影抬起了头，似乎在仰视天空，即便在雾气重重包围下什么都看不到，“群星坠落，山河破碎，无数的灵魂消亡，压倒性的绝望……我忘不了，那美好的幻梦破碎的瞬间。而梦醒之后，我所面对的现实又是那么充满希望——超凡的存在归来世间，带来的并非救赎，甚至不是惩罚，只是须臾间的毁灭。那时候我便明白，我们并不会得救，我们怎么可能得救——蝼蚁之命，怎么能生出祈求得救的傲慢呢？”
对方的回答出乎了卡拉斯的预料，但对方的话语并没有停止。
“阁下以为会是什么？我要继续祈求救赎吗？不会的，从来都不会！行亵渎之事本就愚蠢，但祈求也早已是妄谈！我主并非心慈手软到对蝼蚁会降下宽恕，因此，我也不会——我只为送别亵渎之人而来到此处！”
不知从何时开始，浓雾渐渐散去，卡拉斯逐渐能够看清对方的面容——那是个身穿灰袍的中年男人，瘦削的脸颊上留有些许疤痕，黑色的双眸中带着些许锐利感。他的嘴角下撇，看似平和的表情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高傲，让卡拉斯感受到了压力。
信使……吗？虽然看那副样子，以及听他所说的那些话，都像是信使，但卡拉斯却又感觉有些不一样。
“阁下，又是怎么想的呢？”
“什么？”卡拉斯愣了一下。
“阁下觉得……我主不该给予这座城市死亡吗？”中年男子的语气变得更加咄咄逼人，“阁下身负伟大的灵魂，那副身体中流淌的鲜血，定能回报我主，也能成为自己价值的实现的证明，那么……阁下可有意愿，随我共赴那伟大的事业？”
啊，这熟悉的说辞……卡拉斯想起了那个死于自己刀刃之下的恶魔，那个到最后，生命和信仰全都失去的可怜鬼。
到头来，都是一路货色……
“别开玩笑了，这一切的灾祸不就是因为神族所致吗！”卡拉斯拔出了短剑，指向中年男人，“哪怕你说的如此生动，不还是想要让我对毁掉了这一切的神族卑躬屈膝？我活下去的意义不需要神族来赋予！”
“啊哈，呵呵呵呵呵……”中年男人轻声笑了起来，“果然如此，你……也根本没有理解，自己的敌人是谁！”
“你说什……”
“迷途的蠢货啊，如此轻易地被诓骗，为何要背负伟大的命运？”
中年男人说着，手伸向长袍的一侧，从中拔出了一把长武器——那是一把剑身看上去很粗糙、厚重的刺剑，剑身长度约有一百二十厘米，剑身表面如肉块般，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似有鲜血包裹其中。
“我名为萨加罗文，为我主的伟大事业，化身为斯莫克的话事人，”中年男人举起刺剑，剑尖指向卡拉斯，“由我亲自，为阁下送上本应愉悦的欢迎仪式！”
“——！”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铁锈摩擦声，法洛尔将五米高的栅栏门成功关上。离他最近的活尸已经扑到了栅栏门框中，挣扎着想要扑进来的身体卡在里面，半腐烂的肉块被刮下来不少。
“你这怪物！”法洛尔从腰间拔出了左轮手枪，一枪打爆了活尸的脑袋，骨头碎块伴着腥臭的腐烂脑浆飞溅出来，法洛尔赶忙后退躲开。
真是恶心啊……法洛尔想着，拍了拍沾着被烧焦的活尸的身体组织的外套皮衣，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
虽然在夜曲也有冶金工厂，但是亲眼看到如此高大的工厂厂房和烟囱，还是让法洛尔感到很惊讶。与夜曲那小家子气的厂房比起来，这座工厂恐怕要大出三倍来，而从刚才雾中显露的景象来看，这条街道上还有很多这种规模的大工厂。
这就是真正的工业城市吧……法洛尔有在书中和报纸上看到过那种大工厂的环境描述和印刷照片，但实际置身其中，依然感到无比震撼。
但是，工厂院子中长出的大量杂草似乎也告诉法洛尔，这里显然已经被废弃掉了。
也是，这城市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工厂也不可能开工的……倒不如说，可能已经没人能开工了。
“呼！”
走进厂房之后，法洛尔倚靠在散发着润滑油气味的金属加工流水线台上，坐了下来。外面活尸发出的声音依然阵阵入耳，但至少现在，暂时算是安全了——法洛尔已经确认过了，这座工厂内漂浮着的灵魂碎片数量稀少，哪怕真有个别活尸在里面，法洛尔也足够应付了。
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活尸呢？法洛尔又在心里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还在夜曲的时候，卡拉斯与法洛尔一同处理过很多活尸，但是说到底都是零零散散出现的，哪怕是大规模出现一次也不会超过二十只，而且出现的时间、地点，也基本都是遵照正常的人类、野兽死亡的分布而分布的，没有绝对的规律性可言，从来没见过这种在一时间突然爆发出如此大量的活尸潮来。
是信使吗？法洛尔记得在夜曲找到极西之影前，曾在西北海岸的悬崖上看到大量明显移动过的野兽尸体，那很可能证明信使之中有可以操纵尸体的异能力存在。但是如此大量的活尸潮的话，有那种能力的信使得有多少？
或者说……神族？
想到这里，法洛尔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神族知之甚少，虽然在夜曲时候击败了极西之影，但那只是曾经强大的神族留下的一片苟延残喘的灵魂碎片，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神”的东西……所以真正的神族，真的有能力做到操纵那么大量的活尸？
不能确定，信息严重不足…………法洛尔挠了挠头发，躺倒在了地上，深深叹了口气。
“你心情很差啊！”
菲尼克斯从地面之中突然冒了出来，吓得法洛尔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吓我一下很开心吗，菲尼！”法洛尔冷笑着说道，“如果你时间足够充沛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出去勘察一下这城市的状况？顺便把乌鸦那小子找回来，这家伙的灵魂已经脱离我视野了，鬼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我无所谓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会帮忙……”菲尼克斯一边拨了拨落在黑色披肩上的散乱长发，一边说道，“不过应该距离我要找的人很近了。”
“……哦？”法洛尔停顿了好一阵子才回了这么一声。而菲尼克斯此时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潜入了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这种非人一般的性格，还蛮有趣的……法洛尔心里这么想着，又准备躺倒在地上，继续思考一会儿，但是这慵懒的动作却在做到一半时停止了。
……嗯？
法洛尔的视线定在了自身右侧，看着厂房的墙壁……不，准确说是看着这座工厂旁边的另一座工厂。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
法洛尔看到，在这座工厂隔壁几百米之外，有一个普通人的灵魂在那里。
普通的……活着的人的灵魂。
【灾难后30年，十月九日，22:28，斯莫克，酸流河大桥】
一具尸体正倒在卡拉斯的面前，身穿灰色长袍的尸体，没有变成活尸。
是信使吗？为何会死在这里？而且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信使明明是穿着绿色长袍的，是自己看错了吗？卡拉斯脑子里一片混乱，站起身来，看着房顶下方。
此时卡拉斯已经跟着自己看到的身影追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了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上。这边的楼房大多数超过二十米，房屋间距也在加大，浓雾对视野的限制也更加明显，站在房顶上的卡拉斯已经完全看不清地面上的景象了。
但是光听声音的话，这边已经没有了活尸行走的动静。卡拉斯稍作考虑之后，一跃而下，落在了宽敞的街道上。
街道的宽度超过十米，铺设着看起来曾经有过华丽图案的地砖，街道周边有着一些金属底座，周围的石头碎块似乎是在证明着这里曾经有过一些装饰用的雕像；卡拉斯前方的街道路口是一座已经干涸了的喷泉池，细长的雕像的头部已经碎裂，只留下残缺的三节肢体，但依然能辨认出是一位伟岸的男性雕像；左侧的建筑大门上方的巨大招牌上写着“斯莫克证券交易所”的字样，卡拉斯对证券交易所的了解仅来自于老报纸，他也知道“金融”在曾经的时代是一个很了不得的行业，但是没经历过那样的时代他也难以理解，但是对于商业的问题卡拉斯还算理解，至少从这幅景象来看，这里似乎曾经是一条有很多人在活动的商业街道。
然而如今，却没有了一丝生机。
卡拉斯走到了证券交易所的大门前，高大的旋转门的玻璃被全数砸烂，地面上还留有不知干涸了多久的血迹。一片狼藉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没有人……没有活人。
卡拉斯退出了交易所后，继续在街道上行走着。街边有着各种各样的大型商铺，咖啡厅、定制服装店、玩具店、乐器店、综合百货……那些名字卡拉斯都能读得出来，但是却很难想象它们还在开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就像卡拉斯读很多灾难前没有插图的小说读本时想不出来画面一样。
那似乎是卡拉斯怎么也触及不了的世界，如今只能看着它留下的残骸，稍作感叹。
如果没有极西之影的保护的话，夜曲是不是也已经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卡拉斯难以想象那样的夜曲，虽然直到最后一刻，夜曲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相比卡拉斯的故乡、以及斯莫克这种彻底陷入死亡的城市来说，已经可以视为乐园了。
这些东西，都是神族所造成的吗？可是卡拉斯记得，六年前的时候这里的神族就已经被狩神者联盟所杀，而那时候按照泽科和玻尔多的说法，他们在当地得到了支持的。那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神族被消灭之后，这座城市反而……
一股气味飘入了卡拉斯的鼻中，与活尸们的尸臭味不同，那气味更加刺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卡拉斯追着那奇怪的气味往前，很快，雾中出现了一道亮光。
虽然雾气没有消失，但是那亮光的来源，卡拉斯还是能看清楚，来自于两座通电路灯。这让卡拉斯感到疑惑，他继续往前走，看到了街道尽头的全貌。
那是一座高大的拱形桥，穿过一条流淌着酸臭的黑绿色液体的河流，那刺鼻气味就是从河中传播开来的。卡拉斯看着那有些骇人的河水，后退了几步，感觉有些恶心——比刚刚从活尸群中死里逃生还要恶心的感觉。
“阁下曾见过这样的河流吗？”
一个粗重的声音从拱形桥的另一边传来。卡拉斯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身影正站在拱形桥的最高处，似乎是在俯视着卡拉斯。
粗重的声音继续说道：“这条河流的名字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但想必会是一个响亮的名号——它是斯莫克城的母亲河，虽然在地图上看上去那么不起眼，但确实是供养了这片地界的人生活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在灾难之夜后，这条河流的发源地——格林德尔地区化为荒土，河流流量也大幅下降，只剩下位于下游的、受到气候变化波及较小的斯莫克附近的河道。”
粗重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后，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但是，这并不是这条河流变成这样的原因——早在灾难到来之前，这恶臭便已经弥漫。”
“灾难到来前？”那是卡拉斯无法触及的时代。
“在工业技术大幅发展的时代，斯莫克城的第一批化学工厂在河流沿岸建立起来，高度发达的产品生产力为这作城市带来了一时的繁荣，初期规划不合理的工厂建设、过度的化学污染刻下了永久的伤痕——母亲河被化工废水浸透，腐败的鲜血流淌在城市的血管中，成为了这座在工业时代高歌猛进的城市的灵魂的一部分。
“哦，灵魂……阁下相信吗？城市也是有着灵魂的——如此荒谬的话语怎能当真呢？但我看得切实。这座城市的死亡在更早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在人们能够在中心商业街上欢歌笑语而无视这铭刻在灵魂中的恶臭时，就已经注定了！啊，得有人救她，得有人救救这可怜的灵魂，也要救救那些……执迷不悟的人！”
“……你想说什么？”卡拉斯感觉身体在颤抖着，对方所说的那些话语，卡拉斯从未亲眼目睹，但那却似乎有意识地在指向某个答案。
“在我少年时期，有幸目睹了那一夜，”那身影抬起了头，似乎在仰视天空，即便在雾气重重包围下什么都看不到，“群星坠落，山河破碎，无数的灵魂消亡，压倒性的绝望……我忘不了，那美好的幻梦破碎的瞬间。而梦醒之后，我所面对的现实又是那么充满希望——超凡的存在归来世间，带来的并非救赎，甚至不是惩罚，只是须臾间的毁灭。那时候我便明白，我们并不会得救，我们怎么可能得救——蝼蚁之命，怎么能生出祈求得救的傲慢呢？”
对方的回答出乎了卡拉斯的预料，但对方的话语并没有停止。
“阁下以为会是什么？我要继续祈求救赎吗？不会的，从来都不会！行亵渎之事本就愚蠢，但祈求也早已是妄谈！我主并非心慈手软到对蝼蚁会降下宽恕，因此，我也不会——我只为送别亵渎之人而来到此处！”
不知从何时开始，浓雾渐渐散去，卡拉斯逐渐能够看清对方的面容——那是个身穿灰袍的中年男人，瘦削的脸颊上留有些许疤痕，黑色的双眸中带着些许锐利感。他的嘴角下撇，看似平和的表情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高傲，让卡拉斯感受到了压力。
信使……吗？虽然看那副样子，以及听他所说的那些话，都像是信使，但卡拉斯却又感觉有些不一样。
“阁下，又是怎么想的呢？”
“什么？”卡拉斯愣了一下。
“阁下觉得……我主不该给予这座城市死亡吗？”中年男子的语气变得更加咄咄逼人，“阁下身负伟大的灵魂，那副身体中流淌的鲜血，定能回报我主，也能成为自己价值的实现的证明，那么……阁下可有意愿，随我共赴那伟大的事业？”
啊，这熟悉的说辞……卡拉斯想起了那个死于自己刀刃之下的恶魔，那个到最后，生命和信仰全都失去的可怜鬼。
到头来，都是一路货色……
“别开玩笑了，这一切的灾祸不就是因为神族所致吗！”卡拉斯拔出了短剑，指向中年男人，“哪怕你说的如此生动，不还是想要让我对毁掉了这一切的神族卑躬屈膝？我活下去的意义不需要神族来赋予！”
“啊哈，呵呵呵呵呵……”中年男人轻声笑了起来，“果然如此，你……也根本没有理解，自己的敌人是谁！”
“你说什……”
“迷途的蠢货啊，如此轻易地被诓骗，为何要背负伟大的命运？”
中年男人说着，手伸向长袍的一侧，从中拔出了一把长武器——那是一把剑身看上去很粗糙、厚重的刺剑，剑身长度约有一百二十厘米，剑身表面如肉块般，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似有鲜血包裹其中。
“我名为萨加罗文，为我主的伟大事业，化身为斯莫克的话事人，”中年男人举起刺剑，剑尖指向卡拉斯，“由我亲自，为阁下送上本应愉悦的欢迎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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