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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十一点三十分

    上午十点,黑色石砖铺就的街道上,白色的倩影正缓慢的前进着。

    一步长,一步短,左摇右晃。莫伊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僵尸,失了魂,落了魄,走在这大街上。

    深深的愁思堆满了莫伊俏丽的面庞。满脑的思绪纠缠着,对抗着,结合着,敌视着相互错杂,宛如囚笼一般禁锢着莫伊的身心,令她憔悴,苍白。

    十点了,距离出发也过了20多分钟,莫伊仍跋涉在这漫漫长途之中。

    在对大理石城之结构在军事防御上的无尽褒扬之下,我们得承认,这抵御了北域无数次蕃牛骑兵冲击的城市,确实存在着诸多反人性的设计。精心规划的房屋排布,数不胜数的暗墙堡垒,在战争中是绝佳的防线,而在生活之中,却导致了整个大道的九曲八折。

    如果单走大道,只位于居民区北面的弗曼家住宅到中央行政区这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的路程,足够你的行路里程翻个四五倍不止。

    但这只是正常走大道的情况。要莫伊来说,一个钟头从弗曼家到位于中央行政区中心的学院,实在是绰绰有余。那楼与楼之间,墙与墙之隙,那蕃牛骑兵和马车通不过的地方,那堆满杂物仅够通人的深巷在城市中四处分散着,正如毛细血管一般,错综复杂。

    而对于从小生长于此的孩子们来说这些小巷,正是他们玩闹的场所。他们自年幼之时,并在这城市的毛细血管之中爬行跳跃。这些困扰着无数入侵者的深巷,确是无数平民孩子们的游乐场,并在这些孩子成年之后。为他们的出行、上班、抢劫、盗窃、销赃……为无数上得了台面与上不了台面的行为提供着便捷的场所。

    如果走这些小道,莫伊完全有信心半个小时到达目的地。

    值得一提的是,从小便生长在弗曼家,尽管地位尴尬,但仍称得上是大家闺秀的莫伊对这些羊肠小道如此熟悉,显然是别有原因。

    不过如今,就算莫伊对于那些捷径小道如何的熟悉,她他现在也只是乖乖地走在漫长的大道之上。

    除了自身心绪混乱,未想清楚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养母这一点之外,近来大理石城的混乱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自从南域的动力革命爆发以来,列车,这种曾经只能被圣光所驱动的庞然大物已经越来越普遍的在这个世界的各地开花结果。

    超强的载荷量,以及普通邪魔望尘莫及的速度,让列车成为了在数个百年以来被荒野所隔绝的城市里的人们出行的首要选择。

    而伴随着这人口流通速率的加快以及生产技术的革新,被坚固的堡垒所包围的安全富足的城市,人口正在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增长着。

    经过数百年的扩充,占地足有30平方公里的大理石城,现在足足塞下了将近90万的人口,如果算上不被城墙保护的外城区,这个数值还要再翻上一倍。

    严重的人口问题正笼罩在这片古老的城市上空。无数的偷渡者涌入城市,为这个城市增添了无数的安全隐患。弗论说穿金戴银的大家闺秀,就是正经的白领男女此刻,行走在无数罪恶的深巷之中,也是羊入虎口。

    经过心理与身体上的双重的跋涉,莫伊终于……终于在路途过半的时候被关卡拦住了。

    “请出示你的家徽,或行政区工作生活证件。”莫伊面前人高马大的还带着个高帽的警官面无表情的说着。

    作为整座城市的中心行政区三面被军事隔离区包裹着不能通行,唯一可以通行的南面自然也被哨卡严厉的监管着。

    莫伊向警官出示了自己的大学学生证,获得许可之后,便垂头丧气地准备继续,却被一旁刚刚的警官叫住了。

    “怎么回事啊?莫伊,心情不好?垂头丧气的跟个僵尸似的。”高大的警官用有些憨直的嗓音,关切的问询到。

    这突如其来的问询,才让一直心不在焉的莫伊提起了些神。在注意到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丑态,莫伊立刻绷起了身子。双手绞着,强打起精神说道:

    “弗拉德警官,一些家里的事罢了。”

    “唔,心不在焉可不行,年轻人嘛,就是要随时保持昂扬向上的活力呦。最近城里面还挺乱的,要打起精神才能保护好自己呀。话说最近就连行政区里面都潜进了一些社会败类,就在伊文老爷家的门口。就死了两人。听说。还是被分尸了,场面异常之血腥。只不过咱这基层警员也探查不到就是了……”眼前的这位警官一旦开了话匣子,便有了些滔滔不绝的势头。可惜,心里面正乱着的莫伊并没有心思听他说话。

    “话说弗拉德警官你现在是很闲吗?工作都不管了。”一句稍稍有些过分的话,从莫伊的樱桃小嘴里不自觉的冒出。

    “很闲……你这孩子说的,我……好吧,我确实挺闲的,我这边换班时间到了,还是看到你来我才出来专门接待一下。”

    “唉,可是现在才十点多耶。怎么看也还没到换班时间吧?”莫伊有些好奇的问道。

    “上面下来的通知。”弗拉德叉着手。一边用不屑的语气说着,一边用嘴撇了一撇旁边来的几个正在检查着大批货物的明显年轻许多的警官“总之就是上面的意思。多的我也不好说,毕竟咱还靠这职业吃饭。再说提早放假这事咱还能反对不成?你说说这……”

    “弗拉德警官,再见啦,我这里有事呢。”眼见着眼前这位高头大马的警官又要开始滔滔不绝,莫伊打了个马虎眼,便准备开溜。

    临通过哨卡了,一旁两拨人的争吵声却不由得钻入了莫伊的耳朵。

    “五箱啤酒,两箱葡萄酒,这是里面老爷定好的!你咋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嘞!”

    “我们这里是有清单的,一天该运什么,运多少,我们这里是有严格规定的。你看我这清单上就写了,今日一共就运五箱啤酒,两箱葡萄酒,现在有人给运了,你们就运不得。”

    “这,这,这。我们也是约好的。你们…你们这不欺负老实人吗?谁运的,你跟我们说谁抢我们生意嘞,这定金咱都收了,这凭据我也给了,咋就是不让我进来……”

    听着这番对话,莫伊联想到刚刚弗拉德警官所说的。再看一下那一群新来的警官,眼神中不禁带些那些鄙夷。一群以权谋私的东西,待会儿怎么也得跟劳埃德老爷反映反映。

    正当莫伊思绪发散之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

    “诶诶,莫伊来了啊。”一声轻柔的呼喊传来,莫伊扭头一望正好看见左前方七八米远,婷婷玉立站着一位女子。

    戴着礼帽,梳着马尾,身着燕尾服,手持镶金杖,黑发及腰,形貌昳丽——好一个男装美人!

    尽管一同生活20多年,每每见到夫人这副打扮,莫伊依旧会感慨夫人的盛世美颜当真就与这装束分外般配。于夫人身上这幅装扮不像原本就有了礼帽西服,倒像是天地生造这身外衣皮囊,只待着夫人这样的人儿出生似了。

    不错,眼前这立着的男装丽人,正是弗曼家的主母,洛谷李家的大小姐——李叶。

    养母的突然出现,无疑是惊了本来心不在焉的莫伊,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妈……夫人!”

    “夫人?你这孩子到越养越生分。”一边说着,一边这位大夫人。便以一个与她身份装束极不相符的姿态,一阵小跑到了无比拘谨的莫伊身边,狠狠地拧了一下她的耳朵,竟是与她当街打闹起来。

    一番打闹下来,莫伊方才还愁乱的思绪,便不知跑到哪去,咯咯笑着跟夫人求饶。

    眼见着莫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终于消散,夫人也是终于安下心来,罢了手,掩嘴轻笑道“怎的丫头,这时候来这儿是干些什么?”

    耳听着这夫人的问话有些古怪,莫伊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疑惑。

    “老爷跟我说,您叫我到大学城旁与您会面,说是要约着吃饭来着。”

    “啊~~”夫人一听这话,歪了歪头,两指扣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又是笑了笑“这样呢,那我们便出去吃顿饭吧。”

    听到这儿,莫伊也是明白过来。方才在家中劳埃德姥爷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恐怕是他临场发挥只为支她走罢了。

    可为什么要支我走呢?难道与伊缇和后面跟着的两人有关。莫伊漂亮的眉头一拧,便思考起原由来。

    眼见莫伊这认真劲头,夫人也不禁觉得可爱,又是捏了捏莫伊的脸蛋,说道“咱家老头子心思谁猜得透?你也别想太多,老头子让你来找我,那便是也不想让我掺和。该告诉咱的,咱迟早会知道,现在不妨借此机会咱们去尝点新鲜的。好吗,我的小丫头?”

    “嗯,夫……”莫伊正欲接,又发觉自己开错了口,急忙改口道“妈,这自是听您吩咐。听说会馆旁边那家新开的北域风餐馆不错。”

    “那我们便去哪儿吧。”夫人二话不说便下了判断,拉着莫伊便向目的地冲去。

    其间,二人又路过了哨卡旁边争执的两拨人。莫伊注意到,当看到此情景时,夫人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于是莫伊便趁热打铁道“这种破坏规矩的事。妈,你不管管?”

    听了莫伊这话。夫人的眉头舒缓下来,叹了口气道“我管了这一次,也总不能一直管着。你老爷到底也不是只手遮天,这群败类,每个靠山敢在此作威作福?要管得这种事,就非得立严法,而这立法有必须得循序渐进的来。慢慢的整吧,这群败类也就笑得了这一时了。”

    见此无法,两人也只得个叹一口气,自向前去了。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莫伊本就是个青春少女,而夫人和劳埃德本就是老夫少妻差了个十几岁,再加上夫人本就看着青春靓丽,两人一起走在街上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

    两人正往回走,也正好碰着中午下班时间,清冷的大街上也逐渐热闹了起来。说说笑笑间,两人也到了目标的餐厅。入了座,点了菜,打发了侍者,并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就着天气与闲人闲聊起来。

    言谈间,夫人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住地发起呆来。莫伊看着夫人的侧脸,又望了望窗外的人群,困扰了自己一个上午的愁思又突然冒了出来——自己还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没跟夫人说呢!

    莫伊盯着窗外,正困扰着,突然神色一动,便看到数个狼狈不堪的人儿急匆匆地跑过去,而其中为首的一个尽管鼻青脸肿,但莫伊还是认出来了,这便是昨天才见到过的跟着丽芙的仆人。

    而夫人这时也从出神中回过来,看着莫伊有些惊讶的神色,不禁发问“怎么了?”

    “好像出了些事,妈,我得出去看看。”莫伊盯着窗外,说着便起了身,欲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听见莫一这么说,夫人便也明白定是出了些什么事情,便也跟着起身,与侍者说道了几句,两人便追着前边这几人跑了过去。

    直追到了会馆,并见到丽芙的仆人正在与会馆前台的一人。对话着。那人莫伊也是认得的,名字是小查古,穆恩家族的,伊缇与他很不对付。两人也不知说到了些什么,只见小查古便面色凝重地跑上楼梯去。

    莫伊焦急着心,也来不及顾正在旁边喘着气的夫人,便上去搭话问询道。

    而那仆人显然也认出了莫伊。哭丧着脸,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拉着莫伊的手,颤抖着声说“大小姐给人绑了!”

    “瞎讲什么话的,指不定大小姐只是迷路了而已,别搁这乌鸦嘴。”一旁一个彪形大汉突然暴怒道——这人也是丽芙的仆人之一。

    眼看着场面有些失控,莫伊大喝一声“别吵了,先安静下来。”

    然后指着惊慌失措的仆人说道“你快些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当时,当时是在伊缇大人离了会馆之后。大小姐闲着无聊。便想去拜访一位她曾经拜读过著作的作家,咱这当仆人的也劝不住,想着咱大大小小十几号人。看得紧些,也不会出现什么事儿,便带着人去了。结果,结果……”

    “结果怎么了?你倒是说呀!”莫伊显得有些急躁。那个活泼灵动,讨人喜爱的小姑娘的样子。不断的在她脑海中越现,拉着那位仆人的肩膀,便是吼道。

    “呼,冷静点莫伊。”夫人这个时候也喘过气来在一旁劝阻道。

    “你也别急。你家大小姐有什么意外,你如实地与我们说了,也是对你家大小姐好。”

    经过夫人的安抚。那仆人也显然是定了定心神,喘了口气,再说道“那作家也不知有什么毛病,偏偏就把家安在那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上下左右,到处都有杂物堆着。咱当时就心想着进去有些不妥,咳咳,就是鬼迷心窍了一下,想着没事儿,进去了。结果刚走到一半。一些杂物便从头顶落下,砸了我们一脸。再回过神来,大小姐就不见了。咱们拼了命的找过了。可那地方四通八达的,我们又人生地不熟,留了几个人下来,剩余的边跑回来禀告一下老爷了。”

    仆人一边带着哭腔一边说着。说完,还紧紧拉着莫伊的手。哭诉道“小姐,咱,咱真不是故意的。你们是知道我的,到时候可得为我说句好话呀。”

    听了这仆人的话。两人不禁面面相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高官的女儿被当众绑架,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你这尿货,瞎说什么呢?大小姐可能只是跑去玩儿了。哦,对了对了对了,莫伊小姐,叶夫人,我家小姐与你们熟。说不定是到你们家去了。”一旁的壮汉也是开着口慌乱之下,有些口不择言的说道。

    莫伊与夫人两人对视了一眼。夫人说道“这种大事可不得耽搁,你得回去给伊缇他们报个信。我在这边主持大局。”

    莫伊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拉着一旁有些哭哭啼啼的仆人。

    “我要与弗曼老爷说一下这事儿。你可得跟着,也方便我等会儿说事。”

    听了莫伊的话。那仆人自是频频点头,与其留在这里接受格兰特将军即将到来的怒火,那倒不如跟着跑去一趟。

    莫伊活动着身子,做了个准备运动,顺便看了一下表。

    十一点三十分,

    莫伊开始了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