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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叶落须归根

    匆匆又是数十年。

    杜祐谦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当龙茹真离开的时候,他没有流泪。

    她逐渐冰冷的身体躺在他怀里,嘴角还有一抹笑容。

    就像是一层滤镜套在他的眼前。

    他就这么望过去,能看到她年轻时的样子。

    细柳腰,鹅蛋脸。

    秀眉如黛,肤若暖玉。

    那对杏眼,似乎还在对他暗送秋波。

    “要是能找到你的转世,该多好……”杜祐谦喃喃地说。

    龙茹真下葬的那天,天色如烟,细雨飘飘。

    廖磊中就在烟雨中来了。

    还带着他那一大家子。

    哦,不是整个家族,但也有浩浩荡荡一二十人。

    这让杜祐谦有些意外。

    因为他并没有通知这孩子。

    说是孩子……似乎有些不妥。

    因为这时的廖磊中,已经八十多岁了,膝下儿孙满堂,是曾祖辈的人了。

    作为先天宗师,廖磊中看上去身体还很硬朗,四五十岁的外貌。

    晃着一条独臂,上山时走得精神抖擞。

    哪怕山路崎岖又湿滑泥泞,他也走得如履平地。

    杜祐谦控制阵法放开一条路,让他们一家人上来。

    龙茹真躺在棺木里,神态安详。

    细雨温柔地亲吻她的脸庞,林间呼呼吹过的风声像是在为她奏响送别的离歌。

    棺材是杜祐谦亲手砍树打造的,用的是金丝楠木。

    算是凡间最好的木材了。

    廖磊中一上来,先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爹,您怎么,您怎么都不告诉我啊?啊?我都没有见到娘最后一面呐!”

    “娘,孩儿不孝,来晚了啊!”他跌跌撞撞地扑到龙茹真的棺材上,哭天抢地,老泪纵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让他看上去狼狈至极。

    杜祐谦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也没功夫劝他。

    等廖磊中哭过一阵,缓过劲来,他才将儿子扶起,问道:“你怎么来了。”

    廖磊中闷声道:“前两天晚上,我正睡觉呢,梦见娘来看我,和我说了好一阵子话,然后说她先走了,以后要我自己照顾好自己。”

    “娘对我挥了挥手,突然就不见了,我就惊醒了。醒来后,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难受,我就知道,肯定出什么事了。娘以前告诉过我这里的位置,我就寻了过来。”

    看了看杜祐谦的满头白发,深刻的皱纹,他满腹怨气,又不敢真的发火。

    最终只能无奈地抱怨一句,“爹,您怎么这么狠心,娘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听到廖磊中埋怨,杜祐谦微笑:“人啊,有来就有去,这是天道循环。去的时候,有我陪着,你娘很是高兴。就没必要告诉你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一大家子要养活。”

    “让你家里那些小家伙都别哭了,哭得心烦。你娘活了一百多岁,也是喜丧了,有什么好哭的。她现在抛弃了这具已经老化腐朽的皮囊,往生去了,我们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对。”

    廖磊中闻言,擦了擦眼睛,挤出一个笑容,“没错,我们应该替娘感到高兴。”

    说完,就去制止他的小辈们哭丧。

    那些小辈们其实也不过是看他的面子才哭,除了廖磊中那几个被龙茹真带过的儿女之外,能和龙茹真有什么感情?

    哪怕是被龙茹真亲手带大的那几个,几十年不见,感情也变淡了。

    把龙茹真下葬后,廖磊中在屋里找到杜祐谦。

    杜祐谦难得地没有修炼,也没有练习修仙技艺。

    而是拿着一把犀角制的小梳子,在手里摩挲。

    那梳子已经被盘得包浆了,可想而知应该是时常使用。

    廖磊中尘封的记忆被打开。

    他还记得,年幼时,有一次娘抱怨没有一把好梳子,很久没有好好梳头发了。

    第二天,爹就出山,到江边打死了一头犀牛,做了这把犀角梳给娘用。

    睹物思人,看到这把梳子,廖磊中就想起龙茹真的音容笑貌,想起幼年时那双温柔抚摸自己,哄自己入睡的手。

    不知不觉眼泪就流出来了。

    好一会儿,杜祐谦将梳子收起,抬头问:“有事吗?”

    廖磊中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久才说,“爹,您也这么大年纪了,一百一十多,一百二十岁了吧?您一个人在山上,万一有个闪失,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如,您和我回去吧,以后的日子,让我好好孝敬您。”

    杜祐谦摆摆手,“先不说这个。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吴国现在怎么样了?江湖上有什么趣事?我已经几十年没有关注了,你都给我说说看。”

    廖磊中择了些重点说,杜祐谦一边认真地听,一边发问。

    一直聊了几个时辰,天色已晚,杜祐谦才笑道:“道观里条件简陋,不方便安排你们这么多人睡下。你呀,就早点带着儿孙们下山吧。”

    廖磊中很是难过:“爹,您和我一起走吧?您的养育之恩,孩儿至今没能报答,给我一个尽孝的机会好吗?”

    杜祐谦淡淡地说:“我吃得好,睡得好,别看我老,毕竟我也是修仙者。我现在到山里去,赤手空拳打死一头老虎连气都不带喘的你信不信?青竹堡那种势力,我现在依然能连根拔起你信不信?”

    “信,我信!”廖磊中苦笑,“孩儿怎么可能不信,只是,您老人家毕竟这么大年纪了,随时可能有个三灾两病的,得有人在身边照顾才行啊!”

    杜祐谦的语气和眼神都是平静无波,“我在山中苦修了几十年,静极思动,想趁着还走得动,到天下走走。你知道吗,我其实不是吴国人,而是晋国人。我18岁离家,已经快一百年了……我想知道故乡还好吗?我家的房子还在吗?我的父母肯定已经过世了,但总有亲人还活着吧。我想去看看,磊儿,叶落须归根。”

    这倒不是随便找的借口。

    确实是,苟了几十年,杜祐谦是真有些腻歪了。

    不过,他没说的是,除了回老家看看,他也想去看看那些闻名已久的坊市、修真福地、名门大派等。

    交三五好友,了解修真界的动态。

    虽然他要小心谨慎,谨防横死,要活到寿尽顺顺利利转世,但也不能真的做个死宅。

    廖磊中嘴唇都颤抖了起来:“爹,可是,晋国在万里之外。这一路上,多少风吹雨打,万一您病了呢?万一遇到什么不测呢?”

    “天下之大,有山川之险峻,有江湖之壮阔。江山如此多娇,何处不能是埋骨之所呢!”杜祐谦笑道,对廖磊中使出了摸头杀,“行了,就这样吧。你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今生,就此别过。”

    “爹!”廖磊中埋头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