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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宋芝看见李来顺之后,赶紧走到跟前,打招呼问:“叔,你咋来了?”

    “这不是听说你家粮被水泡了,我过来给你带了两袋小麦,多少能将就一阵。”李来顺见着宋芝走近,原本板着的脸旋即又笑了起来。

    “谢谢你,叔。”宋芝也没推辞,在她心里启平一家早已不是外人,她从自行车后座卸下两袋粮食,随后背进窑里。李来顺背着手环视了院子一圈,心里颇为感慨,院子的模样和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什么也没多,什么也没少,唯一改变的是院西头种的那一大片烟叶现在换成了几行韭菜和几颗白菜。这时宋芝母亲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宋芝的母亲正指挥着宋芝和夏东把粮食往高的地方摞,李来顺背着手走了过去。

    宋芝和夏东把粮食摞在窑里头的长凳上,凳子很高,目的是为了防老鼠。李来顺看着夏东的身影,试探性的问了宋芝母亲一句:“那娃就是你给女子找的对象?”

    宋芝的母亲得意的笑着说:“是嘞,娃人不错,聪明能干。”

    李来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接着问道:“那宋芝啥想法?满意不?”

    宋芝的母亲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满意,娃就是害臊,不好意思说出来。”

    李来顺一听这个顿时有些着急,他说道:“满意啥呢满意,要我看,那娃跟他爹一样,干活蔫蔫的,有气无力,脑子也不灵光,小学刚出来就不念了,你别把娃往火坑里推,到时候后悔没用。”

    宋芝的母亲有点不高兴,但没表现出来,她笑着说:“启平你看惯了,自然看不上其他人,我没你那么高的要求,只要那娃对我娃好就行。”

    李来顺见宋芝的母亲心意已定,不满的转身准备离去,宋芝在窑里看到李来顺要走,急忙追出来喊到:“李叔,你再待会,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李来顺头也没回的背着手说道,推着自行车走了出去。宋芝有些诧异,来不及细想,便转身回窑里继续忙活。

    李来顺回到家里,宋芝母亲的话让他觉得很不自在,转念又想到启平,不由得叹口气,心里想着随它去吧,他不强求也不挽留。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时间倒也过的飞快,随着几片鹅绒般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这一年的冬天正式来临,村里烟雾缭绕,下雪天的寒冷让每家每户早早起来往炕里塞了几捆柴火,驱散这让人颤栗的寒气,到了中午饭点,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一股令人陶醉的烟火气,除了柴火燃烧的炭香,还多了点玉米糊糊的饭香,除了几家有条件的人喝的米汤外,剩下的锅里煮的都是用玉米粒碾碎的玉米渍渍。饭桌上摆着几个黄面馒头,一碟腌的咸白菜,和几碗熬好的玉米糊糊,一顿家常便饭就是如此,整个冬季也是这样,要想闻到油香和肉香,怕是只能在过年的那几天闻见。

    大雪给黄秃秃的山岭披上它从不曾拥有过的颜色,以至于让它看起来不再荒凉,但仍旧免不了萧索,山村以外没有烟火气的地方,显得生人勿近,没有生机。冬季给了万物休憩的时间,动物们蛰伏,大多数的植物冬眠,人也一样,对于农民来说,冬季是休整的季节,结束了大半年的辛勤劳动,享受劳动成果的时候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脸上的笑容最灿烂,不同于其他时期的强颜欢笑,现在则是发自肺腑。

    如果哪家想要娶媳妇或者嫁女儿,首先考虑的时段就是冬天,不仅仅是因为人有时间,寒冷的气温还有利于食物的保存,要知道,成婚是要大摆筵席,宴请八方的,所以,这两天村里成事的新人不少,老夏头吃了不少的酒席,可心里却一直不痛快。

    夏东和宋芝的事已经拖了大半年,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在大伙眼里,这事成了一个笑话,人们都问老夏头啥时候给儿子订婚,目的不是为了得到答案,实则是一个噱头,为了取笑老夏头,老夏头被烦的焦头烂额,最让他震怒的是,这天中午在酒席上,遇到一个新搬来的后生,也跟着起哄,他当场甩袖子离去,留得一桌子人哈哈大笑。

    回到家里,他难得的对着夏东就是一顿臭骂:“你个囊怂,和那女娃能成不能?丢先人哩,能成就赶紧订婚,不能就一脚踹远。”

    夏东看着老夏头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抽搐的脸,吓得不敢搭话,老夏头没有听见夏东吭声,气的牙关咬紧,嘴上的胡须随着鼻子里喘的粗气来回摆动,他揉了揉耷拉的眼皮,随后拿上挂在柱子上的帽子,戴在头上,裹紧棉袄,朝宋芝家走去,既然从自己儿子口里问不出话,那就从别人嘴里确定下答案。

    宋芝今天收拾的特别早,母亲的药快喝完了,她得去县里买点,顺便再看看启平,启平还没放假,一番梳妆打扮之后,她告别母亲去了县里。

    老夏头气势汹汹的走进宋芝家的院子,临进窑门的时候突然松了气,像个泄气的皮球焉了下来,换了口气,他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宋芝母亲对老夏头的造访很是意外,看着老夏头的脸色僵硬,面色黑沉,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什么原因,总之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宋芝母亲惊了一下,停住手里的针线问:“老夏,你这是,咋的啦?”

    老夏头没有说话,先是朝窑里头瞅了一眼,确认没有别人之后,扶了扶滑下来的帽沿问道:“宋芝呢?”

    “娃去县城给我抓药去了,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宋芝母亲下炕给老夏头倒了杯热水递过去,老夏头没接,宋芝母亲讪笑着放在了炕桌上。

    “你看俩娃能成不?”老夏头冷不丁的开口问了句。

    宋芝母亲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笑着开口说:“能成能成。”

    “能成的话早点把婚订了,现在这样名不正言不顺,这都多长时间了,说句难听的,要是不行,别耽搁人,误事。”老夏头板着脸说。

    宋芝母亲听到老夏这话,再加上他语气不好,连忙赔笑道:“是是是,我是觉着夏东那娃不错,可……”

    “那我回去准备,过两天来订婚。”老夏头打断宋芝母亲的话说,随后转身就要出去。

    “你坐着再歇会,老夏。”宋芝母亲叫着说。

    老夏头没有回答,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里,看着炕桌上热水冒出的白气,宋芝的母亲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