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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书

    果然。

    陈尤把从“懒羊羊”身上摘下的口罩和帽子丢到了餐桌上。

    旁边就是被她戳到不成样子的小羊排,至于直接丢上去会不会把衣服弄脏,只怕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在意。

    “预言家”的后背紧绷,手几乎触碰到了眼镜,但最终没有摘下。

    “教授”看上去风轻云淡,却也拿到了那本自己几乎从不离手的书,随时可以翻到自己记忆深刻的某个页码。

    秦溯的表情似乎有点惊讶,但却同时变得极为古怪,脸就好像是被贴上了一张不符合的面具,表露不出任何适宜的情绪。

    “懒羊羊”就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转变。

    她依旧用那双清澈的眼眸注视着陈尤,像是倾注了自己全部的信任与仰慕。

    排除她头上歪斜的羊角和怪异的羊嘴好像也挺正常。

    陈尤转开视线,不想和她怪诞邪异的横瞳对上。

    陈尤很久没有感到反胃的感觉了。

    他讨厌的东西太多了,恐惧的更是只多不少,但很少有真的能让他有生理性的恶心。

    “懒羊羊”牵出来了某些陈尤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记忆。

    【“以撒说,请看,火与柴都有了,但燔祭的羊羔在哪里呢?”】

    【“我儿,神必自己预备作燔祭的羊羔。”】

    陈尤一直宣称自己没看过别的恐怖小说,其实并不完全正确。

    他很讨厌恐怖小说,也只把写作当成自己宣泄愤怒的途径,但在很早以前就接受过顶级的恐怖启蒙。

    他的父亲陈祁是世界知名的恐怖小说家,被誉为“新时代的恐怖文学象征”,是个会把自己写的恐怖小说当启蒙资料念给年幼孩子的怪异人才。

    陈尤从他那里听到了很多他或发表过、或仅存在于口头的故事。

    这其中就包括他的巅峰之作《替罪羊》。

    陈祁在单行本的扉页提上了“献给以撒——吾子陈尤”的字样,据说是准备拿来当陈尤的十岁生日礼物。

    然而可笑的是,他在陈尤的十岁生日当天,因为长期抑郁服安眠药自杀了。

    陈尤其实不算意外,陈祁这个人一直有点疯,在疗养院进进出出的,谁也不能担保他身上有多少心理问题。甚至之后他的主治医生还对陈尤提到过,他有着足够应付心理医生完美伪装,尤其是在陈尤出生之后,这种趋势让他也开始搞不明白陈祁究竟是变得正常了还是更加疯狂。

    陈尤一直避免于谈到陈祁,但命运总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跟你开个玩笑。

    无论怎么试图避免,陈尤的文风都会受到陈祁的影响,如同他年幼听到的那些故事一样恐怖而诡异,仿佛已经死去的陈祁仍在以某种奇妙的形式存活下来。

    也因此,他的绝笔“献给以撒”成为了陈尤的绝对禁忌,连带着其他恐怖小说也一同被陈尤归入了不接触的种类。

    难怪,他总觉得这个世界的文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原来是陈祁的书。

    陈尤大概是两个世界中对陈祁最了解的人,陈祁也不吝于对他分享自己眼中的世界,所以陈尤在最开始就排除了这个世界依托于陈祁的可能。

    如果是陈祁的话,根本不会给自己的世界安插什么世界意识的暂代管理员位置。

    陈祁的书中没有一个明确的体系,虽然偶尔会用别人作品中的某些设定写短篇,但他自己不会把恐惧进行分类,他眼中的世界是不可理解的疯狂。

    陈祁的作品可能参与构成了这个世界,但主要的设定一定不是他出的。

    “懒羊羊”象征的《替罪羊》中有没有其他恐怖小说的影子陈尤也不清楚,他虽然看过这篇文章,但对陈祁喜欢的那些小说没直接丢了都算是仁慈,完全没看过。

    后遗症就是他现在不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当然也有别的可能性,就是陈祁的文章和这个世界的相适性太高,所以直接被选中融合,不过对陈尤来说都没差了。

    他唯一疑惑的是,为什么陈祁写明是给自己的书会有一个别称叫《黑暗小姐的礼物》?

    是“黑暗”小姐给的礼物,还是给“黑暗”小姐的礼物?

    华夏文化总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展现出它的高深。

    《替罪羊》取材自希伯来神话,但故事的意境却是完全换了个样子。

    在原本的神话中,神为了验证信徒亚伯拉罕的虔诚,让他献上自己的独子以撒作为祭品,亚伯拉罕依言照做,天使却在最后关头阻止了他,并用山羊替代了以撒献祭给神。

    总体说来还是个圆满的结局。

    但在陈祁的叙述中,以撒和替罪羊成为了不可言明的共生体,献祭的意象逐渐诡异扭曲,呈现出了一场以撒视角的荒诞之宴。

    从这个角度来说,陈祁说这是献给陈尤的书也没错,陈尤眼中的世界确实恐怖而扭曲,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只是陈尤是天生的扭曲还是被陈祁带的,这个还真的有待商榷。

    “你认识陈祁吗?”

    “懒羊羊”茫然的摇头,如果不看可怖的羊角和羊嘴,这个动作做出来还有几分可爱。

    当然,这里没人会这么觉得。

    “‘黑暗’小姐跟你什么关系?”

    “她是至高的母神,是丰饶和生命的象征——”

    “关系,我说关系。”陈尤在她长篇大论之前果断叫停,这种称谓大多数的实际含义都只有几个词,对“黑暗”小姐记住生命、繁衍这几个意象就够了。

    “什么关系?”

    “懒羊羊”原本激动的语气一顿,“就是这样的关系啊。”

    “她是你要‘献祭’的神明吗?”

    “长生者”暗自嘀咕了一声,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到底没有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

    为什么“小说家”会知道“献祭”和“神明”这组关系?

    替罪羊是很出名的故事,但不代表看见羊角羊嘴就能想到这些。

    “预言家”都想把自己的称号让给他算了。

    “不,当然不是。”“懒羊羊”的声音古怪而模糊,像是在念着某种不知名的邪恶诅咒,充满了不详的意味。实际上,就算站在她的对面,陈尤也并不想知道她是怎么用一张羊嘴发出类似人的声音,“我是献给以撒的礼物。”

    陈尤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表情更加难看。

    “替罪羊”是为了以撒而死。

    自然也可以看做,她是为了以撒而存在。

    献祭的真正对象不是神,而是在任何故事中都处于绝对顺从和弱势地位的以撒!

    这才是陈祁把名为《替罪羊》的小说题为“献给以撒”的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