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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龙游心叫你诬陷我,这下终于知道善恶有报了吧。幸好青麟侯慧眼辩冤情,不然我就白白被你害死了。我得记得和龙游心撇清关系,免得连累我。

    我眼前是个看似荒废的院子,院子里的山水景致只剩下有些风骨的石头,水已经消失了,池子里都是灰尘和落叶,里面黑干的藕证明着这里曾经盛开过荷。水池边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早已经枯死,钻出石板生长的长草,也已经泛黄近枯萎。

    院子两边立着两个五层的黑色阁楼,阁楼四面环窗,每个窗台上都盘踞着一团坚固的绳索。阁楼正前方有一座重顶黑色宫殿。宫殿后留着一个长长的走廊与院子衔接,大概是院子景致还完整的时候,用来赏景的吧?

    院子荒废,地上却有踩出的两条小路通向阁楼与宫殿。想必也有人跟我一样,喜欢夜宿荒宅,不愿露宿街头。这沧容城里哪家没人住我都知道,这个宅子倒从未见过……新空出来的吗?

    青麟侯踏上走廊去前面宫殿了,我下意识的要去跟着,却被旁边的士兵拦了下来:“随我换洗再去殿前吧。以后无令不要去侯爷身边,侯爷最讨厌没规矩的了。”

    我点点头。随后他带着我去了两个阁楼中西边那座阁楼门口,那里站着一个松散冷漠的女士兵,她穿着黑甲,头戴盔甲,依旧可以看出她身为女人的轻盈与妩媚。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也不清她的身体,但可以感觉到这是她独有的气韵。

    士兵把我送到这就走了。

    她瞥了我一眼,低头拂了拂碗上的土:“跟我进来。”她的声音细媚而有力量,我听之不禁自惭形秽,她是我见过所有女人里最女人的。柔美又有力量,就像水底摇曳的水草,能养育生命,也能杀死生命。

    阁楼里比阁楼外的院子还简陋,地面空旷,每扇窗子下都横放着一卷精美竹席,竹席旁放着黑铁团云纹烛台,除此之外,只剩空旷黑色地板,二层如此,三层也如此……通通如此。

    她见我满脸疑惑,一边带我上楼一边解释道:“你以前是乞丐,我们这比做乞丐好一些,有的吃有的住,但吃住都没有太舒服。你也看到了,那席子就是我们的床,若有一天,执行任务不幸被打死了,那席子还得裹着我们回乡呢。”她略微自嘲的口吻,仿佛在给我念一首荒诞而浪漫的诗。

    “不舒服为什么不走呢?”我一说话,才察觉自己的喉咙特别难受,像是很久没有喝水一样,又干又疼。她察觉到了,回过头看我,一巴掌拍在我喉咙上,尖锐的疼顿时席卷全身,半刻不到,疼消失了,喉咙也不难受了。她继续向前,我继续跟着。她也继续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为什么不走?当然是这里比外面更好过了啊。舒服不舒服,也是对比来的嘛。”

    我点头表示认同。她带我来到阁楼最高层,这里暂时还没有人来住,屋顶漏了几个窟窿,自然没人修补,地上横木乱尘,还有鸟窝,整体看上去比院子还破,这和露天睡觉有什么区别?和我睡大街有什么区别?

    “你住这吧,自己独享一层,还能看见星空,还有小鸟陪你呢。”她笑着安慰我。

    我刚想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刚开口,血就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她笑着站在一边看着我,我突然很慌乱,我见过别人被打的七窍流血,我吐了这么多血,不会死吧……我哀求的看着女人,想要她救我,可我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怎么回事……我怕的浑身冰凉,僵硬站在原地……

    “你是不是说了侯爷不爱听的话了?”她心如明镜的问我。

    我没办法静心思索,我跪下来,求她救我。

    她把我慌乱无措的手握住,对我说:“不会死的,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只是,很难再说话了。”她凑过来,安抚的拍拍我的肩膀,顺便在我耳边小声说:“不说话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会有口舌之罪,侯爷也不会说话……他不是活的好好的吗?”黄铜网下,我看见了她细长的眼睛,淡红的胭脂趁着她的肤白如雪,她的眼睛黑如洞。

    “在侯府要守规矩,别犯错,侯爷的惩罚可大可小,你的命…可赌不起。”她严肃的告诉我。之后,就拿来一套和她一样的衣裳,告诉我唤下衣裳,一刻后去前殿,千万不要迟到。千万不要迟到。

    她的话硬灌进我的耳朵,我纵使心里恐惧的很,也不敢不听,如同上了贼船,再难抽身。

    我要我的命,我高估了青麟侯的慈悲。

    侯府……这里是侯府……这样荒废的宅院,这样简陋破败的住处,是大名鼎鼎的青麟侯府……这哪里是府宅,分明是巢穴!之前我曾随人群来此赏宝,本以为这就是个为了鉴赏宝贝而特建的场地,没想到,是真的侯府。

    我小心翼翼的脱掉自己的破烂衣裳,穿上一层完整的黑色中衣再罩上一层轻如云朵的白色锁子甲,锁子甲外一层薄薄的软甲,软甲很软很韧,被光照还会翻出一片红晕。这样轻便的铠甲是只有服役于真皇和四方天祥的兵才能穿着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轻便绵软,刀穿不破,雨淋不透,薄薄一层,却不透气,穿上格外的热。

    我曾看见过黑甲士兵跟一个狂徒打架,狂徒的刀砍在他们的铠甲上,柔软的铠甲瞬间变得坚硬无比,一道红光盾护铠甲之外,那把刀都被震碎了。

    我下了楼,顺着走廊,走去前殿,昏暗的空间,窗子投进来白色的散漫的光,我顺着窗口向外看了一眼,黑色高墙与高大沉重的屋檐逼仄下,只看到了一角灰白的天空,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乌云,太阳有光无热。

    殿中站满了人,他们大都身着黑衣,腰缠玉带,玉带上的图案不同,说明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赤真地大物博,有奇兽厉羊马可日行千里,又有山兽通风报信,短时相聚不是难事。山兽是监察使给四方天祥和真皇的宝贝,我只闻其名,未见真面。在四方天祥护佑的地界,官员只是借着官职之名保护自己辖地的人。镇安,县安,城安,城主,诸侯王,四方天祥任职者,四方天祥是其中最高决策者。四方天祥头上有监察使,监察使是最高决策者。每位官员都是在黑甲士兵中选拔出来的人,目前为止,都对四方天祥很忠诚,也因此,赤真未有动乱,井然有序。

    大殿正前方,放着一个黑色的棺椁,棺椁上下左右没有任何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整个大殿简陋无比,只有梁柱不是应付的,剩下的都在应付。门窗几乎风大些就被吹开或甩动。殿中梁柱四壁和一个棺椁,还有站着的神色悲伤的众人,证明,这是一场沉重的丧礼。

    “四方天祥相通,共为赤真谋福。他们私下里也互通有无,青麟侯的义女死了,这些官员前来吊唁是应该的。”那个女人拍了拍的我的肩头,小声对我说。幸亏她的温柔没有将我吓到。她把一个白色玉佩交给我。玉佩刻枢闻二字。

    “挂在胸前的铁环上,这是我们的名字。在这,不要提你以前的名字。”她说。

    我按照她的指示把东西挂在胸前,顺便看了一眼她的玉佩,上刻引秋二字。

    此玉质脆,放在胸口,稍微大力就容易碎断…

    我观察整个大殿,没见到青麟侯,他义女的丧礼,他都不在吗……这时,敞开的门口,高高的门槛上走进一个人,他与这昏暗的气氛不同,他一身素衣,披头散发,可那个奇怪的面具让我一眼认出了他……是青麟侯……

    “各位大人久等,侯府照顾不周,侯爷刚刚在刑场处置了杀小姐烧密信的罪犯,所以来迟,望各位见谅。”他身边的黑甲士兵替青麟侯说话,青麟侯则直接站在棺椁前,静默不语,他没有理会任何人。

    众人见他回来,也只匆匆见了一面,将自己的名字记录在册,证明来过,也匆匆走了。

    熙熙攘攘这么多人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为她哭的,连青麟侯都没有。那个女孩告诉我,她是被丢进塔里的,青麟侯以利益为筹码让她安守此处,其中必然没有太多情分。也许那座塔只是需要一个人待在那,而那个人只是恰好需要一个正当的身份,冠以青麟侯之名,会让塔下的人安心些,也会让众人以为青麟侯是大义之人。如果我提前知道蓝昭塔中一定有人,我就不会钻进去了。就像我一直寻些没人住的空房子,有人占领的房子,我就不会去了。青麟侯建造蓝昭塔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安排人守在塔里,再给个吓人的名号,闲杂人等就不会靠近了。如若她没有青麟侯义女这个名头,她在蓝昭塔化成灰都不会有人在意的。

    众人走后不久,有个身着绿衣,头戴黑巾,颈缠白裘的男人静悄悄的走了进来,他佝偻着身子,神色肃穆:“侯爷节哀。”

    黑甲士兵回礼:“请真皇莫要惦记,侯府一切妥当。”

    “真皇牵挂侯爷丧女之痛,特命奴才叮嘱,侯爷千万爱惜自身,莫要悲伤过度,这天下还要仰仗侯爷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呈出一件玉书,“真皇相邀,待明日,请侯爷前去一同商讨蓝昭塔事宜。”

    黑甲士兵有些犹豫,见青麟侯没有指示,就接下了。

    那绿衣人再行一礼就离开了。

    青麟侯站在棺椁前,一动不动。

    他的义女死了,今日丧礼毕,明日便相邀,真皇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累不累啊。

    他刚刚解决了破坏蓝昭塔杀死义女烧毁密信的凶手,看来做恶的是同一个人。那个和龙游心一起的白衣人和青麟侯有什么深仇大恨,朝着他痛处下死手。青鸟密信关乎天下,它昭示四方天祥的人选,更预示天下危机,而密信向来都是由青麟侯打开宣读的,把密信毁了,无异于将青麟侯毁了。他没能守住密信,密信在他手里被偷走,毁了。青麟侯一定把凶手碎尸万段了吧……可对密信看管不利的罪名一定会落下,不知他的权力会不会被夺走,或者,青麟侯会不会换人。他的义女跟我说过,青麟侯位置悬空已久,鱼照初能披着这披风不是因为他是天生的青麟侯,而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他的义女在蓝昭塔要倒塌的时候都不肯离开那里,快死了都在担心他会失去青麟侯的位置,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很重要。她说他不能犯错。

    现在他犯错了,不知道监察使的律法有没有比世间的律法严重,他会接受怎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