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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打更

    莫问左右为难的时候,林溪也到了危急的关头。

    血水已经布满了蚊帐,林溪的鞋子在脓血中越飘越远,很快不见了踪影。

    踮着脚尖的站姿太过辛苦,她的脚趾已经又麻又疼不堪重负了。

    以前家里条件最好的时候,林溪学过舞蹈也学过一段时间芭蕾,后来父亲去世,母亲的收入很难维持两人从前的生活,林溪也不得不放弃儿时的爱好,全心全意都放在学习上。

    没有莫问的体能,没有有川美咲的技巧,林溪凭借着早已生疏的基本功咬牙坚持,用不服输不妥协的意志维持着身体平衡。

    怪异手臂大量化为脓血,紧着着又出现更多的手臂,数量非但没有减少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多布满了整个蚊帐。

    “什么鬼玩意,还有完没完?”

    林溪清晰地察觉到身上的烟雾越来越淡,果断地点燃了第二只线香。

    她也下定了决心,一旦第二根线香烧完,她就无视王道士的警告,点燃第三根线香冲出蚊帐。

    闭目等死从来就不是林溪的作风。

    蚊帐的异变超乎想象,这么多厉鬼不可能是她中途醒转就能解释的,也不是区区三根线香能够抵挡的。

    梦中惊醒是某种来自灵魂的警兆,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很有可能是王道士到了寿命终点,导致了某些异变,让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打火机的火光一闪而灭,惊鸿一瞥间,林溪惊恐地发现她身边贴身站着一个血红的身影!

    哪怕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林溪也倒抽一口凉气。

    有川美咲!

    浑身是血的有川美咲!

    有川美咲穿着一身华丽的鲜红色浴衣,撑着油纸伞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脸上带着甜美而又僵硬无比的微笑,睁着空洞的双眼,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

    有川美咲浑身渗出鲜血,粘稠的血液沾染了娇美的容颜,浸透了她身后的长发,染红了油纸伞,顺着油纸伞的边缘,顺着她的浴衣哗哗流下,在她脚下形成一条奔流的血河,将满地畸形手臂和脓血冲刷得无影无踪。

    血河中的有川美咲,显得格外的凄美。

    “鲜血流尽,尸骨无存……”

    不知道为什么,林溪心中突然出现了一种想法,眼前的景象或许昭示着有川美咲的死因。

    一直以来林溪对有川美咲很同情,尽管没有到莫问引为知己的程度,对她的不幸深表惋惜。

    “你……很……会不会很痛苦?”林溪忍不住出声问道。

    当有川美咲血淋淋地站在她面前,林溪出奇地镇定。当然,畏惧的情绪是有的,不过远没有到惊慌失措的地步。

    “你想让我帮你报仇吗?”林溪的声音依然有一些颤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有川美咲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静静地站着,没有答话。

    “我帮你报仇,可以吗?”

    有川美咲突然紧紧与林溪贴在一起。

    “呜……呜……”尖叫尚未出口,有川美咲冰冷的手掌盖在她的脸上。

    “呜呜呜……”

    林溪试图理解有川美咲的意图:“你让我躲起来,不要叫喊?”

    有川美咲还是面无表情,她的额头陡然长出狰狞可怖的双角!

    “你怎么了?有川小姐?”

    随着第二根线香缓缓燃烧,林溪再次被烟雾笼罩,有川美咲的身影也在烟雾中慢慢淡去。

    林溪松了一口气,背靠着蚊帐一屁股坐在地上。

    “有川美咲对我没有恶意,她一定是想要传达某种信息!她到底想说什么?”

    还没有等林溪心跳平复,手机铃声如同催命符一样再次响起。

    脓血又再次涌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手臂带着腥臭从脓血中浮现。

    “还有完没有?”

    林溪几乎要哀嚎起来。

    保护她的烟雾在脓血中快速消磨,线香燃烧的速度超乎林溪的预料,很快她将不得不点燃了第三根线香。

    “一定出了意外!一定是道长出了意外!”

    她估算了一下,第三根线香绝对无法支撑太久,必须做好逃离蚊帐的准备,既然有川美咲不让她喊叫,她可以利用线香的保护去给莫问示警报信。

    打火机的火光亮起,林溪觉得似乎周围有些不对。

    她一抬头,整个人如坠冰窟,紧贴着她坐着一个青色如玉的美人!

    满头的珠钗摇曳,大红的绣袍滴血,青色的面容带着诡异的笑容,一手环抱在她的腰上,另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掌就要抚上她的脸颊。

    “啊!”林溪的情绪突然崩裂,忍不住尖叫起来。

    青玉一样的美人缓缓戴上了一串珠帘,遮住了绝美的容颜。

    青玉姬!

    林溪第一次见到了青玉姬的真容,美得让人窒息!

    眼前的女鬼早已成了她的心魔,哪怕有万分勇气,也很容易被她击溃,何况青玉姬出现得如此突兀,让她毫无防备!

    她什么时候来的?

    当心理防御被彻底击溃,林溪本能地尖叫起来,身体也往后缩,可是踮脚的时间太久,脚趾头早已经麻木,噗通一声摔倒在脓血里。

    林溪在脓血中连滚带爬,幸好满身的烟雾给予她一定的保护,将大部分脓血隔开。

    打火机的火光在脓血中熄灭。

    不知道为什么,一旦青玉姬戴上珠帘,她的长相就在林溪脑海中缓缓消失,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一个绝顶美丽的女人,死在她最美丽的年华。”

    青玉姬生前美丽无比,死后变成的女鬼阴险狡诈,变化多端,轻易将她玩弄在鼓掌之间。

    林溪在工作中接触到大量的民间传说,查阅了大量民俗文化的资料,还是没有查到青玉姬真正的身份。

    厌胜之术讲究一物降一物,不知道真身,就找不到她的弱点,林溪就缺乏与她对抗的手段。

    林溪恐惧地无法动弹,对青玉姬的装束,反而看了个七七八八:“她没有穿戏服,眼下是她下葬时的装束?”

    青玉姬一身华丽无比,满头珠钗是中土前朝的样式,宝石耳环和项链却是西洋的款式,中西结合的搭配在南方沿海一带大约从两百前开始流行,若是在北方则是大约始于一百五十年前,在千湖的流行时间大概在此之间,直到近代婚礼依然残留有类似的搭配。

    青玉姬的装束也极具辨识度,林溪可不是不学无术的莫问,对于古代服饰也有过很多研究,青玉姬穿着纳吉时的礼服,是前朝高官显宦人家的女子一生中仅次于凤冠霞帔的吉服。

    纳吉是古时候婚前的仪式之一,相当于订婚,在中土大部分地方早就将纳吉省略掉了。只有千湖附近的几个古城,历史悠久的豪门巨室在近几百年来还有纳吉的传统,还发展出堪比大婚凤冠霞帔一样的专有服饰。

    千湖王氏也是历史悠久的官宦人家,千湖城理工大学的创始人王安训先生就是当年王氏的嫡长女,与聂解元成亲时曾经举办过纳吉典礼,那套吉服作为珍贵的文物保存至今。

    青玉姬的吉服绣工考究,与王安训先生的吉服形制相似,用料却奢华得多。金丝银线绣出祥鸟彩凤,一身装束呈现最顶级的豪奢风范。金玉环佩珠翠满身,星星点点的宝石玉石不去算,只看鸽卵大小的各色宝石不下数百颗,随便挑一颗都能在拍卖会上压轴,其价值难以估量。

    按照当年的价格,王安训先生的吉服耗费上千两白银,再算上奢侈无比的宝石,换算到今天仅物料只怕就要上百万。

    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会穿着吉服下葬?拥有如此财富的豪门巨室,怎么可能连基本的葬礼礼仪都不懂?

    尤其是到了婚姻到了纳吉环节就完成了一半,她算是有了夫家,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的主意,不怕被亲家戳脊梁骨吗?

    根据王道士教她的知识,林溪很快就有了一个猜测:“除非……她的死因太恐怖,就算倾尽家财违背礼法也要将她下葬!”

    青玉姬无声无息地靠近,恐怖的鬼手落荒而逃,畸形手臂纷纷仓惶避让,在四周围成一座小山,还在疯狂往外挤,扯得蚊帐哗啦作响,蚊帐上的红光越来越暗淡,朱砂写就的字迹逐渐溶解在脓血之中。

    “恐怖到用富可敌国的财富,都无法令她安息,成为徘徊人间的厉鬼!”

    林溪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心中残存不多的勇气在不知不觉间慢慢瓦解。

    青玉姬染血的绣袍上浓浓的血腥气越来越近,让林溪就要窒息了。

    “呜……呜……好难受……好难受!”

    林溪无法动弹了,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一只青色的手掌伸了过来,纤细的手指碰到了林溪的下巴,冰冷僵硬的触感让她难以抗拒地颤抖起来。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就算我前世是你的丫鬟,现在也跟你没关系了!”

    她哭喊着拼命往后退,很快就靠在了墙角,只听到撕拉一声响,蚊帐破了。

    不知道是青玉姬扯破了蚊帐,还是那些畸形的鬼手。

    蚊帐外的世界比里面恐怖百倍千倍,成千上万个恐怖的目光像是数不清的探照灯,牢牢锁定了林溪的身体,让她的双眼短暂失明。

    无数恐怖的东西撕扯着她的身体,林溪奋力挥动手臂也于事无补,只能尽可能地在墙角蜷缩身体。

    “死!”“死!”“死!”“死!”“死!”“死!”

    充满恶意的刺耳声浪冲击林溪的耳膜,让她疼得几乎就要背过气去。

    青玉姬紧紧抓着她的下巴,林溪眼前一花,冰冷的鼻尖顶在她的鼻子上,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与她对视。

    有什么东西从女鬼的双眸之中进入了林溪的眼睛,让她心中恐惧得无以复加。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青玉姬想要进入我的心里!”

    “她……她想取我而代之!”

    林溪咬牙将线香往青玉姬的手背上扎了过去,可是扎了一个空。

    青玉姬呢?

    只见眼前一片火光闪过,三个燃烧着的黄色身影突然从林溪身后出现,越过林溪头顶,漫天火光包裹着青玉姬,一头扎进无数畸形手臂和脓血里,潜入了深不可测的黑暗里。

    “道长的纸人?道长,道长是你救我吗?”

    畸形的手臂加速化脓融解,也没有新的出现,地上的脓血也慢慢褪去。

    无数恐怖的东西撕扯着她的身体,带着无穷无尽怨毒的声音在林溪的耳畔狂呼乱喊。

    “死!”“死!”“死!”“死!”“死!”“死!”

    林溪只觉得声音如同巨大的棒子,从耳朵里捅进了她的脑袋,在里面疯狂的搅拌,疼得她无法忍受,尖声哭喊起来,几乎就要昏过去。

    血海之中飘来一把油纸伞,容不得林溪仔细思量,她拼尽全力抓住扇柄,死死握在手里。

    最后一根线香无风自燃,烟雾缓缓散开,将林溪罩了起来。

    ……

    “林溪!”

    听到林溪的尖叫,莫问心头一惊,不顾身边有恐怖的厉鬼窥视,掀开蚊帐冲了出去。

    看到莫问,精疲力竭的王道士没了高人风范,压抑着怒气骂道:“孽障,你在干什么?都说了不要乱动!”

    他脸色灰败四肢僵硬,阴风吹进了四肢百脉,比烧纸人的时候更像僵尸,几乎就没有了活人的气息,唯独说话时还是活人的语气:“都让你蒙头睡觉,你乱跑什么?想把我和那女娃都害死算球吗!”

    他刚想动弹,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跟头,痛哼两声消失在黑暗里。

    “王道士?王道士?”莫问扯破嗓子大声呼喊,可是前面毫无回应。

    林溪的尖叫让他心急如焚,莫问顾不得王道士,挥舞着折扇就往林溪的蚊帐冲去。

    两盏灯笼依然悬挂在断壁颓垣之中,在森森阴风之中迎风晃动。

    灯笼上一个写着“指路”,一个写着“归宗”,此情此景非常不合时宜,让莫问心中寒气直冒。

    借助灯光莫问四处打量,他们身处在一间残破的大殿,格局与莫氏宗祠有七八分相似。

    滚滚的阴风带着亡者的凶煞与哭嚎在四周回荡。

    灯光照不到的暗处潜伏了无数的孤魂野鬼,冷冷地盯着他的后颈。

    林溪的蚊帐里再次传来一声惊呼,莫问大惊失色,猛地扑了过去。

    “咦?”

    借着灯笼的红光,近在咫尺的三个蚊帐陡然不见了!

    林溪的声音就在眼前一步之遥消失了,莫问扑了个空。

    四周是浓的化不开的浓雾,莫问掏出手电照了照,光线照不出一米就被黑暗吞噬。浓雾里有无数恐怖的东西剧烈喘息,时刻准备着对他发起致命一击。

    莫问感到意外,却并不吃惊。

    人间鬼蜮他闯了好几次,不合逻辑的场面并不陌生。现在来到了时空变换,他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身侧突然有什么动静,莫问来不及细想,一扇子抽了过去,只听到“啪”的一声轻响,身侧爆发出绿幽幽的鬼火,一截带着腐臭的断臂落在他的面前,很快化成一团脓血,渗入了地底。

    “沉住气,不能慌!”

    莫问用折扇左遮右挡,将来自暗处的突袭全部挡开,百忙间深吸一口气。

    不能坐以待毙!

    王道士演示过用线香护身的手段,莫问从背包里掏出线香,可打火机怎么都点不燃。

    “他好像用得是火柴?难道有什么门道不成?还是说连打火机都要在祠堂里供着,才能在各种诡异的地方使用?”

    突然他耳朵一痛,连忙挥扇反击,一只枯瘦的鬼爪闪电般地缩回了阴影里,扯走了他一些头发。

    “嘶……”莫问疼得皱眉,还没有等他喘息,持续不断的偷袭接踵而至。

    要不是《请太岁神咒》强化了莫问的体能,只怕莫问在山呼海啸一样的厉鬼之中招架不住第一波攻势。

    黑暗之中,莫问用嗅觉来感知时间。

    莫问心里估算,鬼物对他的袭击达到每秒十次以上,他竭尽全力都难以护住自身的安全,只能选择性的对重击进行格挡,其他的用身体硬扛。

    从小苦练的身体此时此刻再次体现出了价值,让他拥有远超普通人的抗击打能力,对普通人致命的攻击落在他身上,形不成什么威胁。

    好久没有展露身手,近期碰到的都是各种非人的怪物,让莫问摸不准自己的实力到了什么地步。眼下突如其来的亡魂大军逼得他全力肉搏,手下居然没有一合之敌。

    “六丁神斧一共六招六式,我尽然能在两次心跳的间隔之内打完,用时最多零点七秒!别说普通人,只怕高速相机都很难拍下我的动作。”

    连绵不绝的鬼物让莫问压力暴增,为了节省力气,他不在使用六丁神斧,将桃花扇精巧细密的实战技巧展示出来,尽可能用普通的折扇招式对敌。

    桃花扇的确是克制鬼物的利器,只要莫问打中鬼物,不用耗费太大的力气就能造成不俗的伤害,轻则断肢碎骨,重则爆成一团磷火消失在迷雾里。

    可惜鬼物亡魂实在太多,而且悍不畏死,莫问很快累积了不少伤势,全身上下处处伤痛难忍。如果只是疼痛也就罢了,疼痒酸麻的滋味在伤口轮番更替,让他苦不堪言,体能迅速消耗。

    “亡魂的凶煞正在消耗我的阳气!它们想消耗我的天地桥!”

    莫问心里焦急,不知道该不该现在使出最后的底牌。

    “太岁指路”是莫问最后的底牌,他原本打算留给王道士身上的鬼眼判官,现在连林溪都还没有找到呢。

    就在莫问犹豫不决的时候,王道士突然提着大红灯笼出现在前方。

    他可能也遭遇了重创,跛着腿缓缓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敲着梆竹,嘴里用苍老沙哑的声音喊道:

    “阴阳隔离,诸灵归位!”

    “阴阳隔离,诸灵归位!”

    “阴阳隔离,诸灵归位!”

    源源不绝的亡灵如同潮水一般退却。

    王道士用一种奇怪的线路缓缓走了过来。

    红灯笼首先照亮了他的双脚,莫问定睛一看,王道士的伤脚上打着石膏,石膏还有疗养院的标签,还有石护士长的签名,日期是前天!

    莫问脑子嗡的一下炸开。

    “给我悔亡符的时候,王道士脚上打着石膏,石膏就是前天换的!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今天在我们面前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