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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孤星落幕

    北方的一条乡间小路上,一辆牛车晃晃悠悠地行走,车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仿佛搬家一般,车上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看似是对爷孙女。

    老者大概八九十岁的样子,虽然有些驼背,但脸色健康,此刻他惬意地躺在牛车的包袱上,一个人喝着小酒,驾车的是他的孙女,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看样子青春萌蘖,举止投足都有种生气十足的样子。

    “咳咳咳”老者轻声咳嗽,也不知是生病了,还是被呛到了。

    “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情发生,可是三天了什么都没有“老者想了想,又摇摇头:”难道应验的不是在我身上,而是别人?”

    “好酒不过家酿,好香好香!”他虽然觉得最近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却也不担心,依旧在云淡风轻的喝酒,似乎酒中有的不是迷醉,而是万物终极的答案。

    打破他思绪的是一声娇蛮的清喝:“快别喝了,都病了还喝这么多酒”

    声音很好听,不过老者明显心情低落了不止一个档次,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收拾碗筷。

    驼背老者得意道:”爷爷我也为自己算过一命,我可是长命百岁的主,绝对不会吃牛肉撑死的,也不是喝酒把肚子喝破了“

    “还说,我是说家里没钱让你喝酒了!”看样子是孙女的小女孩很是生气,把爷爷酒碗夺了过来,把碗中的酒水又倒回了酒瓮里。

    “不给喝就不喝,谁稀罕!”说起这话,老者自己都不信。

    “嗯?”驼背老人感到自己的屁股底下有异动,似乎发生了什么,悠哉悠哉地挪开屁股,把一直垫在屁股底下的木箱拿出来,放到腿上。

    打开箱子的瞬间,老者眼睛紧紧盯着箱子里的一处,那里有一个精致的白玉人偶,似乎是个男娃娃的造型,只有巴掌大小,却有种说不出的神韵,仿佛有生命一般。

    此刻那个巴掌大小的白玉人偶情况很糟,它的头部有一个拇指长的裂纹,从额头蔓延至胸口,他走近。

    “坏了吗?”孙女问:“能修好吗?”

    老者摇摇头,看着破碎的白玉人偶,一个七八岁的少年的身影映在了他的脑海里,那个少年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模样了,那少年只是他卜算生涯中一个客人,却让他印象深刻,能给他留下难解的题目的人不多,命格可以改变吗?

    在驼背身影的轮盘里,命格总是上天的旨意,不容置疑,他的宗门就与这玄奥的命格有关,千百年来,他的宗门里也有不少前辈能一眼看破人的命格前途生死未来,甚至能做到为人“逆天改命”,只可惜老者还做不到那个地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箱子里不是还有许多嘛!”见到爷爷有些失落,女孩安慰道。

    “他死了”

    “你又神神叨叨了,先说好了,谁死了,我可不管,可没钱咱们爷俩个就要饿死街头了”

    老者从牛车上起身,大开大阖地舒展四肢,他这里依旧无风无浪,然而不知名的地方却风起云涌,那个地方就是三绝山。

    “别急,下一个城市快到了,北邙神算大驾光临,他们不是得乖乖把银子拿来给老子花?”

    对比,女孩嗤之以鼻。

    嘴上说着酒,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很多年了,当时还没有孙女呢,那时他行走大华,遇到了一个天命格,乖乖,天命格他一辈子也只见过一个人!

    只不过为什么是那个命格呢?他算出的那个命格虽然是最不凡的星命格,但是命格的内容却是让人揪心,如果可以,我想宁愿一个最普通的命格也比那种星命格要好!

    孤星!

    “他妈的,老子虽然是寿星,可也不过一个地命格,那小子一个丧门星居然都天命格!”老者爆粗口了。

    “可怜的小家伙,终于死了”老头语气里竟然隐隐很高兴,准确来说是释然,悲伤和释然放在一起,竟然也如此和谐。

    当年他从山上下来,想要发扬光大自己的门派,他自信本门的卜算之术无人能敌,他也确实是天资非凡,只是情商太低。

    “这世上比命运更加难以捉摸的是人啊”他总结道:”无知则无忧,知道反而生忧愁“

    未曾燃烧,早已枯寂,这就是孤星,知道那家的孩子是灾星本应该成为一个秘密,可他只看到了命运的影子,却看不透人居住之上的蛛网,他把这不该说的秘密说出来时候,那家主人的反应可想而知,所以他才感叹人比命运更难以捉摸。

    他摸了摸自己的驼背,唉,当初他们打的还不够,远远不够,他们应该多打我几拳的,老者自言自语,这世上竟然真有找揍的受虐狂,还嫌人家把自己揍得不够狠?

    他们是好人,然而当他把自己的能力变成偿还恩情的手段时,他自己反倒成了恶人。当时初出茅庐的他还太嫩了,后来才知道自己的行为不亚于恩将仇报!

    无知是一种幸福,驼背老者摇摇头,至少不用时刻担心死亡,而他的人生要落幕了,这与他或许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老道士这样安慰自己。

    ……

    三绝山巅,铸剑石下,绝天涧上,三千人。

    耳边群鸦嘶哑着乱叫,让人心烦意乱,金樽心情烦乱,不耐烦间挥动衣袖,顿时空中凭空而起一阵狂风,也因此跌落数十只黑鸦,然而同伴的死亡并没有吓退群鸦,更多的黑鸦扑向死去同伴尸体,那,也是食物!

    “呱呱呱……”

    玄机宗主抚须长叹:“可惜了,这般优秀的人物不是我器道宗的弟子”

    一向心直口快的云山长老居然没有出言反对,这很不像他。

    此时表现的不像自己的还有别人,静溪长老也是表现异常,谁都知道静溪长老对男弟子都是不假颜色的,时常摆着冷若冰山的脸,她对自己的爱徒多好,对金樽云天等人门下的弟子就有多坏。

    而这三绝山的女弟子都被静溪长老一手垄断了,那一峰上从来是男士止步,师兄师弟在情人居住的山峰下都望而却步,因为山上的人他们惹不起,他们都恨死了这个棒打鸳鸯的静溪长老。

    没想到这个”老处女”竟然流泪了,一众平日里饱受欺压的男弟子腹诽,在冰冷严厉的外衣下的长老内心里也是个小女人吗?

    死者的佩剑插在了铁索的缝隙里,那个包袱就挂剑上,小女孩自包裹里传出的阵阵懵懂的哭声传入了上千人的耳中,一时间大家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妖女”了。

    “金橙,你为什么这么傻?就算你犯了再大的错,我就不信师尊会”

    魏风尘趴在悬崖边,伸出的手是抓不住那坠落的身影的,绝天涧没有一丝回音,它就像一只吞了人的怪物,当真可恶!

    “还给我!还给我!”明知无能为力,明知木已成舟,明知生死天定,他心里还是有着浓浓的不甘心!

    “爷爷,这就是剑仙居住的仙山吗?”他嘴角呢喃,“这就是我最向往的圣地吗?”

    他沉默了,当年那个渔夫的孙子得偿所愿的进入了仙人居住的仙山,而且成了长老的关门弟子,只不过为什么他心里没有一丁点高兴的感觉?

    那个小师弟仿佛一下子长大了,看着周围的众生相,他仿佛着了道,呆住了。

    云山副阁主看了一眼金橙的“遗物”,那个和群鸦一样嚎叫的活物,眼中充满了不耐烦:“吵死了!”

    大哭的的襁褓婴儿依旧不停,云天提剑上前,静溪挡在他身前道:“师兄,你要干嘛?”

    云天义正言辞地说道:“卫道除魔,她的身份还有待怀疑!”

    “她还只是个孩子!我不同意!”静溪伸手阻拦,不让云天过去,她竟然还提剑了!

    云天虽然对自己的师妹有着诸多喜爱,可是他也不是色迷心窍的人,他绝不容许这小妖孽活着,这是原则问题。

    而师妹竟然为了一个小妖孽而和自己“反目”,这让云天心里更加痛恨,嘴上毫不留情:“妇人之仁,你给我让开!”

    “不让!”

    “让开,师妹,你打不过我的!”云天很自信。

    “可你打不过金师兄”静溪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金樽,这里他才是主事人。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金樽已经醒了,如是说。

    云天明显不满意这句话,从长计议,到底是多长?

    这分明是混水摸鱼,想要放了这小妖孽罢了,他心里升起失望,自己的师兄师妹都是软弱之人,可他不会!

    “师兄,莫非你也要妇人之仁?她与我们剑阁注定水火不容,你不要养虎为患啊,她不能留!“

    云天道:”若师兄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那师弟我替你代劳”

    “慢!”金樽制止了他,虽然知道云山并不会真正伤害这孩子,只是为了门规故作样子,金樽依旧表明了对待魔女的立场,无为。

    ”就留她自生自灭吧”

    公输宗主大大咧咧的说:“既然你们不要,那就给我吧”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哼!”云山和静溪副阁主冷哼不语,没有理会器道宗的人,而是一致看向领袖。

    剑阁金阁主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弟师妹,三人相视,觉得尴尬无比,他们不知道该把这小魔女如何处置,留给这器道宗的老狐狸太便宜他了。

    “师妹,你觉得我们做的对吗?”

    “师兄觉得如何,我们自己做的都是为了剑阁,也可以说是为了自己“静溪继续说道:”可是金橙做的是为了什么?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自己的正义而拔剑,拔剑为正义,不是你教给他的吗?”

    “是的,我教他的,可他用错了地方,他以为的正义其实并不是正义,只是片面的同情罢了,他同情那个女人,因为她弱小,我们强大”

    “不,师兄,你错了”静溪摇摇头,从容地说道:“同情怜悯也是一种正义,侠义之人正是因为同情怜悯弱小才成为侠者,匪人贼寇正是因为没有怜悯之心才滥杀无辜”

    金樽沉默了,静溪师妹的话让他陷入了怀疑之中,黑白不相容,正邪不两立,除了这个答案,还有其他的答案吗?

    “或许还有其他的结局”末了金樽补充。

    他觉得如果他们三人都年轻几十岁,或许今天的事就会是另一种结果了。

    可惜他不是,他们这都不是,他挥了挥手,对山上的弟子们沉声道:“……回去吧,剑阁弟子们。

    云山看了看还在原地的器道宗弟子,面露不善,冷笑:“呵,今天这场闹剧想必公输宗主也看过瘾了吧,难道还想在山上过夜吗?”

    公输玄机笑笑化解了尴尬,似乎不想多做解释:“不劳费心,器道宗弟子我们走”

    “哼”静溪副阁主冷哼一声一点也不给这位眼色瞧。

    随着剑阁人马撤离,公输玄机也准备离开,不过他路过金橙坠落之地,向下看了一眼,总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路过那个包袱的时候,就弯下腰来,然而就在他即将伸手带走女孩时,突然收回了右手。

    而就在他收回右手的一瞬间,刚才自己右手的地方已经被一把飞刀穿过,那绿玉做的玉刀刺入公输玄机右手的残影,而后打在铁索上,溅起一道火光,半个千秋索震颤。

    “叶静溪,你想干什么?”

    被偷袭,玄机宗主大怒,如果不是自己戒备,还真有可能着了道,这千秋索上不亚于刀刃间危险,一不留神就万劫不复。

    “你个疯婆子,想害死我吗?”

    公输玄机还想伸手,可是看到叶静溪的目光始终在自己的死角,他就无法真正伸手,僵持片刻。

    “你到底想干什么?!”见到对方肆无忌惮,公输玄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袋,那里还有不少绝招。

    要是她再激怒自己,说不得要让这万剑阁好看!

    “干什么?你说呢,这是我剑阁的留仙剑,也是你能染指得了的?滚吧”

    静溪把先前在云天身上得的一肚子的火,都发泄到了公输玄机身上。

    一打三,这种买卖可做不得,这叶静溪不足为虑,但是她的两个师兄却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光一个云天就是大患了,更何况后面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金樽?

    公输玄机暗中思度,道:“你当我稀罕这把破剑?我只是要那个妖物的身体想研究一下,你这家伙真是多管闲事,看暗器!”

    数十上百枚暗器如漫天花雨般袭来,声势不小,静溪副阁主顿时警惕,器道宗的暗器暴雨梨花就像剑阁的风雪飘摇剑一样出名,虽然不是功法秘籍,却能杀伤天心境界的自己,所以自己不能大意!

    可真正出手时却发现这“暴雨梨花”的威力并不强,暗器还没有突破自己的护体罡气,这明显属于中看不中用的那种,看来他只是吓吓自己。

    对面那老头果然借机退后了,远远地笑道:“既然你们看得上,我就让你们这些小辈一点,不和你们争了”

    公输玄机挥一挥手,对着自己的手下道:“器道宗弟子,回宗!”

    “走喽!”公输玄机大大咧咧地离开,一点也不像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我们也走吧”

    器道宗的人走了,万剑阁的人也走了,都走了,半路上,静溪长老忽然道:“师兄,我有东西落在山上了,必须要去拿回来,你们先行离去吧”

    “师妹,师兄不该刚才那样说你”云天低着头,一脸歉意地道歉。

    静溪也知道二师兄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能让他道歉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想必他也很自责,当然,是对于自己一个师妹的自责,因此也不多怪他了,谁没有有脾气的时候呢?

    静溪坐在岩石上,旭日初升,光芒刺破了绝天涧的浓雾,她本可以用源气抵御这刺眼的阳光,不过她没有这么做。

    她沐浴在阳光下,没有防护,也没有心结。

    “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她低头看向身旁。

    一侧放着被擦拭干净的留仙剑,一侧躺着一个包袱,里面的孩子不哭也不闹。

    无人注意到绝天涧的半空中两人一剑在低低地飞行,更不会听到风声中那句:“别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