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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离界双生

    “都怪我,都怪我没有好好检查!”雪柔自责,阿离成了她倾诉的唯一对象。

    “阿离,是我害了他,我不知道他没有内丹,还用招魂术激发他的灵力,现在他的身体彻底毁了,没有了完整的身体作为媒介,他的灵魂如何回归?他回不来了,我见不到他了”

    “师姐,你不能这么想,如果不是你从绝天涧救了他,他也是死路一条,并不是你害了他,他的死与你无关”

    “可是我一定要让他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我面前,无论多大的困难我都不怕,我雪柔不让他死,他就不能死!”

    “可是师姐,你真的有办法吗?没有了完整的身体,要让灵魂回归,即便是师父那样的存在也办不到吧”

    ”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阿离隐隐有些不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师姐不安。

    “只有一个办法能行”雪柔淡淡道:“那就是有一个人去把灵魂找回来,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不允许!”阿离愤怒了!

    “你疯了,师姐!“阿离道:”从来没有人到过离界,那是死者的国度,去哪里你也会死,你知不知道!“

    “……”

    ”难道你知道?对了,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是师姐嘛,学的都比阿离多,但是你要想清楚:你死了,先不谈能不能救回他,你自己都不一定回的来!既然没有万全的救人把握,何必犯傻去做一件不可能的事呢!”

    “大概……”雪柔道:“是因为爱和愧疚吧……”

    “你已经决定了吗?”

    雪柔点头,“那就去吧,我知道自己劝不了你,也阻止不了你“

    阿离出去了,不去问雪柔如何去离界。

    看着忙忙碌碌的剑阁小弟子,阿离坐在青石上数蚂蚁,不过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心在尊者殿的师姐身上,也不由感叹金橙”真是个好运的男人”。

    金橙的意识渐渐溃散,与其说溃散,不如说回归了这片天地,他的灵魂孤零零地漂浮,越升越高,越升越慢。

    渐渐的,尊者殿变小了,然后羽山也已经变成了一枚棋子,甚至南方十万大山也变得很小,甚至彩云郡,甚至整个大华……

    金橙的眼睛呈现两种色彩,一种漆黑,一种火红,两种色彩看似是属于同一具身体,但是却拥有不同的灵魂。

    “金橙”在无尽虚空中,这里没有时间与空间的界限,有的只有永恒的寂静,黑暗,迷茫。

    从“金橙”身体,分离出两个赤裸的身体,他们拥有一样的身体,安静地闭上眼睛,仿佛一对孪生兄弟。

    虚空中飞来无数片光尘,包裹着这对兄弟,两个金橙的睫毛微动,渐渐的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不同也展现了出来,他们虽然拥有难以分辨的容貌,所拥有不同的眼睛,正如最开始那般,一人拥有一种颜色的眼睛。

    这无尽虚空的幻尘包裹着两人,如同母亲孕育胎儿,只不过就算容貌相同,世界上也没有相同之人,红色瞳孔的“金橙”更强壮,更多的光尘涌入他体内。

    渐渐的那个黑色瞳孔的金橙虚弱了下来,他的皮肤不再如同最开始那般柔软,黑瞳“金橙”的皮肤逐渐干瘪,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下子进入了老年。

    如果这无尽虚空还有什么人的话,那就只有红色眼睛的“金橙”了,他轻轻挥手,一道幻尘汇聚成的细流便被他分离,然后涌入黑瞳“金橙”的身体。

    因为这道光尘溪流的滋养,瘦弱的“金橙”的情况好转,他仿佛由老人变成了青年,随着光尘的不断注入,金橙的情况更好了。

    他由青年变成了少年,再由少年变成了婴儿,然后再次变老……变年轻,这样很多次轮回,最后金橙回归一团白色的朦胧光团。

    一道白衣身影,突然闯入他的视野,然后看了看他一眼,旋即飞向了自己的“哥哥”那里。

    雪柔看到离界中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金橙”顿时很震惊,他们不可能都是金橙(红莲)雪柔心想,其中一个一定是离界给闯入者设下的圈套。

    看到更远处那个双眼血红的金橙,雪柔的胸口处一朵隐藏的红花放出红光,她知道那就是她所找寻的人,红莲……

    黑瞳“金橙”并不知道自己被误认为是世界创造出的幻像,是虚无的存在。

    他只是目送哥哥随着那道白色远去,又小又黑的眼神中满是艳羡,他也想有人推他一把,让他离开这个混乱的世界。

    只是他被忽视了,自始至终白衣身影的心思都没有放在他身上,他拥有的只是红莲的外表,却不是“哥哥”。

    黑瞳知道那白衣身影就是为了“哥哥”而来,现在也为哥哥而去。

    只不过为什么没有人为我而来?黑瞳心中充满了委屈,但是他单纯的心里还没有嫉妒产生过,有的只有卑微存在的委屈。

    羽山上方的天空,突然被撕裂一道深深的伤口,然后一道流光坠落,一瞬间就投入了本体之中。

    阿离看着金橙的尸体坐了起来,阿离察觉到“金橙”的鼻翼在微微翕动,他在呼吸,他活过来了,为什么师姐还没醒过来?

    当“金橙”睁开眼时,阿离分明看到了两朵红莲,在金橙眼眶中,摇曳生辉。

    红莲是美丽的,如果出现在衣服上,可是出现在一个人的眼睛里,那么就让人很害怕。

    “你醒了……谁!谁……敢偷袭……阿离……”

    袭击发生在一瞬间,阿离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之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金橙”的苏醒与师姐的“昏迷”上,没有注意到大殿的灯光突然变暗了一分。

    黑光一闪后,黑山就知道自己成功了,那个女娃娃顿时在自己的黑毒下失去了知觉,沉沉入睡了。

    并不是阿离不够警觉,而是双方实力太过悬殊,阿离仅仅是地魄后期修为,而对手已经是成名已久的天心中期宗者,加上偷袭,以无心算有心,阿离自然输的很彻底。

    黑山垂手而立,恭敬地面对那道逐渐升起的身影,他的样子很谦卑,因为他面对的是万魔殿曾经的第三强者。

    “灵尊大人,属下黑山奉两位至尊之命,前来迎接大人回归人间苦界“

    那道身影舒展身体,气息并不强大,也不过天心初期的强度,身为天心中期的黑山却被这远低于他实力的身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灵魂气息压制住了。

    金橙,也就是这所谓的“灵尊”道:“人间苦界,苦味人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热……一千年了,我与这个世界分别一千年了,一千年后我回来了”

    “一千二百三十年,魔尊大人和兽尊大人一刻也没有忘记您的复活计划,您沉睡的一千年,也是那两位至尊的忧愁千年”

    “说的不错,这世间太冷漠,只有两位兄长真正爱着我”金橙淡淡道:“起来吧,黑山,你既然是我圣殿中人,同我不必多礼”

    “不愧是灵尊大人,刚刚回归灵魂就已经触摸到了尊者的境界”黑山心里由衷佩服。

    “两位兄长如今可好?”

    “金橙”的声音沙哑,是因为灵魂没有完全和肉身重合,假以时日,等到他完美控制“金橙”的身体,或许就能重回巅峰了。

    ”魔尊大人和兽尊大人安好,两位至尊已经在万魔殿恭候灵尊大人多时了”

    黑山这时递过来一个白色的面具,说道:“这是天災大人为您准备的易容道具,方便大人以后行走,正道的那些伪君子一定想不到灵尊大人不死不灭,依旧能重生”

    ”金橙”接过易容面具,贴在脸上,揉捏了片刻,问道:“黑山,你是这一届的四方护法?”

    “属下黑山,乃四方护法之北方护法”

    “金橙”说道:“不错,当年的圣殿护法最强的也不过天心中期,如今你就已经天心中期了,可见这些年圣殿的发展还不错。对了,你在四方护法排名第几?”

    “第二”说起这话时,黑山还是很自豪的,四方护法有四个人,他排第二已经很强了。

    “金橙”也就是所谓的“灵尊”看了一眼黑山身后的人,一大一小两个女子,都似乎睡着了。

    黑山道:“这二人其中一个是万剑阁的主人,灵尊大人可能不知,万剑阁是如今的五大仙门之一。这女人是万剑阁阁主,乃正道中的大人物,这些年来死在万剑阁手下的教众不知凡几“

    ”她不知道为何昏迷不醒,属下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这个机会把万剑阁阁主杀了,除掉我们圣殿的心头大患?”

    黑山要动手,却发现动不了,是灵尊制止了他。

    “灵尊大人,这是何意?”

    灵尊不言语,但是放松了对黑山的压制,黑山被放了后,一时间也不敢再动手。

    “故人相见,还是算了吧,日后有的是机会”

    “出发前天災大人说,此次行动一切全凭灵尊大人吩咐”

    “你先出去,这里我有事要处理”

    “黑山告退”

    黑山守在门外,灵尊回头看了看盘坐的雪柔身体,本想靠近,谁知感受到一股灵魂的波动,他知道雪柔也马上要回归了。

    有情不如无情,相见不如不见,还是别见面了吧。

    他随手几道火蛇,柱子上浮现出火烧的黑色,隐隐间是字的模样。

    “一杀一救,缘分已尽,从此恩断,两不相欠”

    灵尊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把写的字迹抹掉了。

    “出去的方法准备好了吗?”他转头问护法黑山,魔尊为他准备的脱身计策。

    “自然,魔尊大人考虑到灵尊大人刚刚恢复,实力未必能突破万剑阁的封锁,特地把圣殿的地卷轴交托给属下”

    黑山护法谨慎地从胸口处取出一道卷轴,“云天”微微一笑,认出了此物,道:“竟然是圣殿深处的地圣卷”

    地圣卷,一种拥有置换空间的强大神器,因为太过强大,平时都被封印。

    在大能手中甚至具有毁天灭地的威猛,尊者加持了地圣卷后,一念之间,移山倒海也不在话下。

    不过那也仅仅是相对于大能而言,地圣卷才拥有恐怖的威猛,“云天”清楚,身为护法的黑山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催动地圣卷的。

    “金龙笔,现!”

    “地母罐,现!”

    黑山灵力涌动,随着两道清喝,紧接着他的手中出现两样东西,一支毛笔和一个陶罐,两件东西都很小,仅仅手掌大小。

    金色的毛笔每一根毫毛都像是金丝,即便不用灵力催动,它也漂浮在半空中,散发着金光,看起来华贵非常。

    那个陶罐反倒是不起眼,仅仅是普通的陶土器皿,像地摊货一般,甚至还有些许裂痕。

    “金橙”并没有被金龙笔吸引,他注视着那个地摊货,陶罐中似乎有吸引他的东西。

    “原来如此”

    灵尊大人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语气,仿佛世间万事万物没有什么能入他的法眼,天塌了也不能改变他的心境,这种强者心境,黑山只在圣殿的两位大人身上见过。

    “你很不错,这可是会令那些正派不惜代价得到的东西,你竟然带着它在五大仙门之一的羽山剑阁招摇过市,真是胆大”

    “灵尊大人已经知晓了,这确实会令那些人疯狂的东西,那些伪君子们无一不是贪婪之徒,都想得到魔尊大人的秘密,但是就算他们阴差阳错得到地母罐,我们也并不担心他们会如愿以偿“

    黑山道:”因为地母罐里面有魔尊大人的禁制,除了魔尊大人和被他特许的我,任何人都得不到它,强行打开反而会毁坏地母罐,从而引爆里面的禁制,将会受到相当于尊者的一击”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陶器,这也是一件同金龙笔一样的地级灵器,而且在罐子里收藏的是魔尊的一滴精血!

    黑山用金色的毛笔蘸着罐子中的绿色液体,随着如同绿玉一般的液体接近地圣卷,地圣卷竟然欢欣起来,似乎它因为即将解封而激动,这就是神器!

    绿玉液体融入了地圣卷中,从内而外破开了卷轴的封印,此时地圣卷完全展开,黑山看着地圣卷上的山河图案,心中传来魔音:“开!”

    二人面前出现一座巨大的“鬼门”,魔气森森的鬼门上雕刻着百鬼图案,黑山打开大门,门后是一片漆黑,如同墨水一般。

    “大人,我以后该称呼您为什么?”黑山问道。

    金橙思考片刻,道:“红莲……”

    “黑山,我们走吧”

    “是!”

    二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尊者殿中,就连气息也万全消失了,“金橙”与黑山似乎本来就不曾出现过。

    “唉……“大殿里传来一阵悠远的叹息,仿佛跨越了无尽时光的沧桑。

    离界,苦界之下的世界,是死者的国度,这里没有时间和空间的界限,有的只有混乱的秩序,一念也可以是千年万年,沧海桑田也可以是一念之间。

    黑瞳在漫长的一个人的生活中,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寂静,习惯了一个人捕捉星星。

    直到他遇见了一道白光,熟悉的白光,那道白光把“哥哥”送了出去,自己没有离开吗?

    黑瞳做了一件“坏事”,对于此刻的他而言,绝对是一件坏事的事:他把那个想要救出哥哥,或许已经救出哥哥的白衣身影推出了离界。

    离界没有规矩和秩序,黑瞳已经脚不沾地地度过了无尽的岁月,如果非要说离界也是有规律的,那离界唯一的法则就是,一个人推走另一个人。

    黑瞳推了雪柔一把,就像当初雪柔推开红莲一把一样……

    “如果我没有送走她,我就不再孤身一人了,如果我没有送走她,哥哥就孤身一人了”

    “如果未来,我也有一个闯进来救我的人,该有多好,我就可以推开她,对她说,谢谢你爱我,不过还是我救你更好一点”

    “嗯……”黑瞳沉思:“如果她不是想把我送出去,只是想搬进来和我一起住怎么办,我要不要答应?”

    ……

    “醒了,阿橙醒了!”

    站在一旁的是个小孩子,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看样子清秀无比,只是眉角有一点坏坏的邪气,大概是因为脸蛋似乎沾染了不少的烟草灰。

    此刻这眉清目秀的家伙正蹲在自己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自己一直都是倒地的。

    刚才就是他使劲摇动自己的身体,他一直在试图叫醒自己。

    “你是……谁?”

    “噔噔噔!”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那人就一溜烟小跑,消失在了窄小的似乎是个柴房的地方。

    “我……又是谁?”他闭上眼,开始回忆自己是谁,他好像把自己忘了,但是还记得一个名字。

    “奈落,这是我的名字吗?”他无声思索。

    “奈落,奈落,花奈何开,奈何落?奈何昨日开,今日落?这是个感伤的名字,我真的叫这个名字吗?”

    “不对,不对,很不对”

    他摇头,心里想道:“刚才匆忙离开的少年叫我阿橙哥还是什么的,相比认识我,可是我已经记不起他了,阿橙哥,阿橙,橙,难道我的名字有橙?”

    小柴房里,“阿橙”面无表情地盯着墙角,一张新结的蛛网上,一只黑色的蜘蛛在等待……

    不多久,柴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仿佛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赶来,他知道这群人必然为了自己而来。

    “人呢,人呢,阿橙他人在哪里?”

    “放心,阿橙哥绝对醒了,此刻他就在房间里躺着呢”

    清风看到昏迷不醒三日的阿橙今日有了反应,心欢喜而睁大了眼睛,突然跑了出去。

    他想立马把这件喜事赶快告诉大家,阿橙哥醒了,特别是小安,在阿橙昏迷的三天里,她是最担心的一个。

    紧接着不出几秒钟在他的眼里就跑来了六七个人,他们都是脏兮兮模样的半大孩子,大一点的十八九,小一点的仅仅十三四,是个很恬静的女孩子。

    看着他们熟悉的面孔,善意微笑,“阿橙”知道他们绝对和自己关系匪浅,不过此刻,他的脑袋里空荡荡的,是的,他叫不出这些人的名字。

    朋友,这是他的朋友,阿橙坚信这一点,只不过突然间胸口挨了一拳,阿橙看着那个白白净净,傻笑的人有些怀疑了。

    对一个这样虚弱的人下手,这些人真的是朋友吗?

    “青墨,你干嘛!!!”

    “抱歉,我太高兴了,一时忘了阿橙身体还很虚弱呢”尽管那个叫青墨的连忙道歉,依旧被在场唯一的女孩子打了一拳,也在胸口。

    “小安,我错了,放过哥吧”青墨求饶,因为脖子被掐住了,仿佛被人拿捏住了七寸,顿时没了脾气。

    “哼!”少女轻哼,依旧不放手。

    男孩子他们围着自己的病床叽叽喳喳,只有那在场唯一的小女孩心思细腻,小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比较。

    “罢了罢了,阿橙哥哥还不能说话,你们这么吵,快出去,快出去!”名为小安的少女把其他人都推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他虽然已经有了意识,但是依旧不能开口说话,别人都以为他太虚弱了,其实他无话可说。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他心中有很多疑问。

    天色渐渐暗了,天气转凉,傍晚甚至有些寒露从破庙的烂瓦片滴落,躺在破席子上的他,双目无神地看着空荡荡的幽蓝夜空。

    幽蓝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不知怎么的,他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出一片漆黑景象。

    在那漆黑的世界中,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一直在注视自己,那是怪物的眼睛,血红色的眼睛本应该很吓人,他却不害怕,甚至梦中的他总不自觉朝着那双红色的眼睛走去……

    这个梦,他已经做了好多次了,每次醒来都会出一身冷汗,寒夜里,让他不至于冰冷的是一堆篝火。

    名为小安的少女一根一根地拾柴火,在他的身边忙忙碌碌,她甚至就睡在自己身旁。

    小安忙累了倒在自己身旁的时候,他数着少女精致的睫毛,星光点点,照亮了破庙,躺着的他有一种错觉,眼前的小玉人仿佛一只小乳燕,而自己是她的巢。

    二人四目相对,他不知所措,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小安的尴尬更分明,只见她突然远离了自己,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然后传来细细的声音:“阿橙哥哥,你醒了吗?”

    “小安,谢谢你”他已经能说话了,男人轻声说道,声音悦耳极了。

    “不……不用谢……应该的”小安小声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安,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我姓什么?”男人望着屋顶,如是问道。

    少女轻声:“阿橙哥姓苏”

    “苏吗?和梦中的一样,我叫苏橙……”

    他低声呢喃,说话间早已入睡。

    “烧退了,可是身上的伤口没有处理干净,已经发炎了,但是我们仓库里已经没有消炎的草药了”

    青墨想起了一些,道:“我记得城外的山上有,我们上山去采药吧”

    清风道:“可是山上只有几种草药,我们还需要琴音草和卷耳,山上没有的只能去药店买”

    青墨摇摇头,道:“买?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

    青墨悄悄把清风拉到了一边,有些事是不能当着小安的面说的,青墨在墙角问清风道:“清风,你不是昨天才得到了一笔生意的吗,我知道你最近也比较缺钱,但是阿橙如果没有药的话,这次可能就真的熬不过了,这次你先借我一点买药钱,下次我青墨还你”

    清风看了一眼躺在破旧的席子上的阿橙和身边照顾他的女孩,想起了最初无助时遇到的那两只向他伸出的小手,手虽小却温暖,时常温暖他劳累的心。

    小安的不安他看在眼里却没有办法,不知为了阿橙,还为了小安,他咬咬牙道:“青墨哥,你什么都别说了,我清风平时虽然抠门,那是因为我有残废的父母要养活,可是一码归一码,我讲兄弟义气,阿橙的药钱我付!兄弟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的,能要你还?”

    青墨开心的笑了:“谢谢你清风,其实我最不想麻烦的就是你,我们这些人大多孤家寡人,只有你有父母要照顾,你比我们辛苦的多,也不如我们潇洒。

    不过你放心吧,我们虽然穷但不会永远穷,虽然大家现在是小偷但也不会一辈子是盗贼。我们的盗门虽然没人能大富大贵,但是有难同当的兄弟胜于金银财宝,等阿橙好了后,我们一起去仙门学武艺”

    清风点点头,目光坚定不移,仿佛看到了未来几人相约重新开始生活的幸福画面,沉浸了半天才恋恋不舍的道:“没错,英雄不怕出身,我们虽然是盗,可是我们专偷为富不仁的人,这就是盗亦有道,如果大家能有天赋去往各大门派修行,就好了”

    这时候其他几个少年也聚集起来了,除了小安拿了钱去买药,剩下几个准备去山上挖药草。

    少年们谈论起很多的江湖事迹,有的是桥头下说书的故事,有的是街上富贵人家孩子看的连环画,有的是街上人们讨论的江湖风云。

    该有的是自己的想象,就是自己做的梦,一个个热血澎湃,仿佛那斩妖除魔的绝世大侠就是自己,那一剑曾当百万师的剑豪就是自己,那人元、地魄、甚至是天心境界的侠与仙惊心动魄的故事就是自己的一生似的,让一群对未来虽失望不绝望的少年一想起就热血澎湃。

    阿橙躺在中间,自己虽然不是讨论的人,也不是被讨论的人,虽然置身事外,不是大侠不是普通人,但是他分明感觉到了自己是这其中的一部分。

    这让他奇怪的同时也让他心安,小安轻轻将盆中的脏水倒了出去,再次为阿橙擦着冷汗,自从他昏迷后,小安不知道自己已经害怕的成什么模样了。

    只知道他笑时她会笑,他哭时她会哭,她随他喜乐哀怒,随他安心于一隅,随着他沉默了,昏迷了,不在了,这世间的花花草草就与她无关了。

    小安心里不仅仅把苏橙当成哥哥,苏橙,他其实就是小安的整个世界,从他救回自己的那天起就一辈子都是如此了。

    他昏迷的第三天早上,再一次地,她倒在了旧草席前,枕着他的头睡着了。睡梦中她感觉有人在呼唤她,那个声音如此温柔,仿佛能融化整个世界的积雪,是他!

    “…小…安…“

    他努力的说出那个名字,他的发声有些沙哑,仿佛一百年没有说过话那般,这个熟悉的名字自己以前天天叫,然而此刻却有些不同,仿佛自己和这个名字的主人间仿佛横跨着一条很大的沟,那句话里同样也掺杂了岁月的痕迹。

    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梦中那个跌落山崖的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自己会感到那种坠落的无力,悲痛,还有解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揉了揉眼,回想起刚才的声音,抬头刚好碰到病人的鼻尖,她一呆,仿佛被春雷吓着了一般,后知后觉,竟然连手中的粗布毛巾都脱手了。

    她紧紧地盯着病人看,仿佛要看穿他这几天的痛苦和彷徨,她不会说话,心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身为一个哑巴是说不了的。

    努力想要表达,可是挥舞着手指却永远无法表达小安想说的话,索性她就不解释了。

    她直接把头埋在了胸前,没好好打理的头发坠在额前,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不过一抖一抖的头发似乎是她在啜泣,小安此刻无声在诉说着再次见面的喜悦和止不住的泪水。

    “你……小安不哭”

    苏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当真奇怪,一辈子遇见的女人只有小安会和自己哭。

    橙的目光越过了小安的哭脸,道:“青墨你来了?”所幸有了解围的人来了。

    青墨轻轻走了进来,小安知道有人来了,立马擦了擦未干的珠泪,别过头去摆弄着篝火。

    青墨也很识相,知道此刻不能再看小安,免得让人难堪,他转而对橙说道:“不止是我,还有大家都来了,除了清风要照顾两位卧病在床的父母,大家马上都来了”

    “是吗?真好”橙感叹:“在昏迷的日子里,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梦又长有黑,长到让我忘记了时间,灰暗到让我忘记了你们,然而我却无法独自醒来”

    橙望着屋顶泄露的一角天空,天空中飞过一行大雁,橙对小安和青墨如此说道:“在黑暗的世界里,我明明忘记了你们,可我知道自己很想你们”

    “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青墨听后忽而道出这样一句。

    “像!真像啊!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声音就像二十多岁的感觉?而且更加沧桑,没错,这种声音用来模仿大街上的人绝对认不出。

    有了这种声音,以后偷东西逃跑时也方便迷惑对方啊,有一次差点就……就像你这样了”

    “像我这样?”橙不解。

    “噗嗤,哈哈,像你这样躺在这里啊”

    随后赶来的一众少年听到这句戏谑的玩笑时都笑了。

    青墨提议等过几天阿橙的病彻底好了后,大家相约放一天假,在凤凰城外的山上放风筝。

    “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小安,我和你比一场”

    小安不会说话,只是摇摇头拒绝了。

    李清风摇摇头道:“青墨大哥的技术太强,小安可不跟你比,她是想和阿橙哥比赛一场,是也不是?”

    小安把头低下了,似乎默许了李清风的观点,看来她确实想和橙一起放风筝的。

    一众少年一半人看着橙不怀好意,另一半人看着橙一脸嫉妒,小安虽然不会说话,可是却是他们的女神。

    小安比所有人都小,才十六岁,不仅人长的漂亮,饭菜也做得好,在这群少年眼中,小安谁都能配得上,她当真是图画里恬淡如菊的仙子。

    可如今仙女却有种心许他人的感觉,很多人都梦想着娶一个小安这样的老婆,可是眼见没数了,顿时很多人觉得心里受伤,特别这个受眷顾的人还是他们的伙伴。

    看着小安甜甜的笑,阿橙的心里暖暖的,仿佛一条干涸的河床里,再度涌现春水。

    橙知道,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在心里的某种感情又回来了,然而这次会久一点吗?

    温暖如同反复的灯火,飘忽无定,在过去燃起无数的温暖,然而所有的灯火最后都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它们一一离他而去。

    有些人他们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分离,而是孤身一人,一辈子都孑孓一身,就像大海深处孤独的鲸鱼,就像所有濒临灭绝的种族最后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