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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地陪

    “我头疼,胃也不舒服。”丧眉耷眼的骆佳告诉母亲。

    “怎么个不舒服?”

    “有点恶心。”

    “什么时候开始的?”

    “吃了早饭以后。是不是吃坏了?”

    “每天都吃这些不应该啊,再说我和你爸都没事。”

    “我什么时候喝牛奶过敏过,上次不还是过敏了。”

    “那次可能有别的原因。”

    “不管了,我先去躺会儿。”她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都约好了,你不想去也不行了。”

    “我会去的。”她“坚忍”地说。大不了在床上饿一天,只要能躲过晚上的相亲这点代价不算什么,虽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躲过一次算一次。

    总的来说人生还是美好的,音乐会又近在眼前。胡同学这回是使出了拔草的劲,凌晨还发了条动态,为大神下凡倒计时。推文只许她占一条,看在领导说“一起”的份上。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和音乐会唯一的连结是为小姑抢到张平台的票。票价是真不高,平台二百或一百五,大厅三十,未成年人、残疾人、七十岁以上老人、现役军人和消防救援人员半价,“福利来了”,胡同学在官微里喊。她大概能站在大厅的观众席后面看转播,就当为北江之夜热身了。她把头埋进被子,先把今天熬过去再说。

    手机响了,陌生来电。

    “是我。”

    “谁?”

    “算了。”

    “等一下——”她灵光一闪试探道:“你不是明天来吗?”

    “有空带我转转吗?明天就没时间了。”

    “我和你?”

    “我只认识你,算认识吧?”

    “就我们两个?”

    “还有我的助理。”

    她似乎松了口气。“你想去哪?”

    “随便走走,公园,商场,都行。”

    “你们现在在哪?”

    “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们打车吧,开车不好停。我先去酒店找你。”

    “我不在酒店。这样,我先去接你然后找个地方停车。你在哪?”

    “我这不好找,要么我们去K11会和?”

    “你把住址短信发我。半个小时以后到,够了吗?”

    她反应过来:“够了够了,我很快的。”

    “笔收到了?”

    “收到了——”

    就像毫无预兆地来一句“是我”,他毫无预兆地挂了电话。她庆幸早上洗了头——为了制造打算正常相亲不料突生变故的假象——和母亲斗智斗勇了半天他一个电话她功亏一篑。这该是老天在提醒她做人要老老实实的。

    (分隔符)

    下了高速他把车往路边一停拿起了手机。照例五点起床,省去了平日里看书健身早餐的按部就班,匆匆吞下面包向这座离开了二十四年的城市疾驰而来。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样急着回来,这座城市抛弃了他,很久没去看他的母亲不是病了而是有了新的家庭。她想要个不是整天只和钢琴交流的正常的孩子,是他辜负了她。

    远远看见她等在小区门口,白T恤黑色的长裙,简朴耐看,就像她。她的气息难以言说地亲切,但也许深入接触之后他就会发现她和他想的不一样——没人和想象的一样,如果有什么能带他走出来那就是现实——也许她结婚了,和一个她视为全世界的平庸的男人。他停下车推开副驾驶座的门。她一上车就去看后座,那里只有他的旅行袋和她的伞,和上次一样。

    “你助理呢?”

    “我没有助理。”

    以为她会抗议但她只哦了一声。

    “车能停你家吗?”

    她摇摇头,“地面不让停,地下得有车位。去我小姑那儿吧,她给我留了个车位,现在空着。我和物业打声招呼。”

    “你开车?”

    她开车。为什么那天没开,他想问,天意?

    “就在前面,路口右转然后直开。”

    他按指示右转直开,不多久发现一幢熟悉的建筑,记忆中的商城现在成了银行。“这店什么时候关的?”

    “你说新江商城?去年。”

    “二十多年了吧?”

    “有了吧,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住那后面。”

    “真的?”

    “那时商店不多,这家算购物天堂了。”

    “说得好像你有多老似的。”

    “我三十二了。”

    “你又不吃青春饭,弹到一百岁都行。”

    “我不是说我的职业生涯,我是说作为一个人。”

    “那……”她没那上来。

    几分钟后他们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她没问他要车牌,但门禁都认得他的车。两个车位都空着,车停妥当他问要不要跟她小姑知会一声,这不是谁乱停车。她采纳了他的建议。

    “你怎么说的?”他问。

    “朋友的车借我车位暂停一下。”她边输入边说。

    “不说是我的车?”

    她有些为难。“要说吗?”

    “不说也行。”

    她把微信发了出去。

    “去哪儿?”他问。

    “南岭老街吧,我叫辆车。”

    “出去等吧。”

    他准备下车,她叫住他问:“你不戴个墨镜什么的吗?”

    他的衣兜里有口罩,她不说他确实忘了,谁叫地库里没别人。“你不想让人看见和我在一起?”

    “不是,我就是怕……”

    “你有男朋友?”

    “没有。”

    “肖煜现身明城街头,神秘女子同行”,他能想见媒体的标题。就算是来“醒酒”的他还是错了,他忘了她不想和他同框,忘了她急着下车像逃离牢笼,忘了音乐会的推文里只有一篇是她的。连他的亲生母亲都不想见到他,他凭什么要求一个陌生人在意他?“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怎么会?”

    “我是市里的客人,也算有点名气,我约你出来你不能说不。”

    “你怎么了?”

    “我送你回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该道歉的是我。放心,我不会投诉你。”他发动了车子。

    “不用送我了,我去楼上。”她含着眼泪说。

    她下了车走到一边等他离开,他倒出车位正要加速她喊着“等等”跑了上来。“我有几张唱片能帮我签个名吗?就在上面。或者我带去音乐会找你签,可以吗?”

    “什么音乐会?”

    “十六号的北江音乐会。”

    “我不签名,从来不签。”

    “我不知道……”

    “都知道。”

    后视镜里的她像个和家人走散的孩子无所适从。

    他不想去酒店,搜了几家琴行拎着包进了一家冷冷清清的。

    “平均一天能赚多少?”他问店主样的男人。

    对方打量着他,迷茫的双眼逐渐放出光来。

    “给你两倍,把店关了,借你的琴弹一天。”

    “两倍加一张合影。”

    “就合影,其他都算侵权。”

    “成交。”

    他挑了架音色入耳的,弹啊弹但布八的柔板怎么弹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