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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主人

    肖煜不记得自己这样紧张过,难以抑制表达的冲动但他第一次怯场了。

    “我穿什么好?”

    “什么都不穿最好。”

    “黑的还是有色的?”

    “肉色的。”

    他在心里复习着学到的知识,父亲是明城报业集团社长,母亲是明城出版社副总编,两位没有特殊的喜好,看看书喝喝茶,家教严格,面冷心热。“面冷心热”,划重点,特别是“心热”。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他们快到了。”

    “谁说的?”

    “给我发微信了。”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你把我的电话给她了?”

    “给了。”他决定穿件黑的带点色的。她怕辣怕冷怕蟑螂,喜欢整理但可以十天半个月不擦桌子。有个前任,大学毕业前分了。

    “算上小的五个?”

    “菜够了?”

    “我备了十个人的。”

    “全靠你了。一会儿别叫骆佳妈妈,她哥哥的老婆才是妈妈。”

    毕妈愣了一会儿,随即一挥手毁了他的发型,“本事了你!有意思吗?”

    “是没什么意思,来不及看你笑话。”

    “我说呢,还没我会哄孩子。”

    “是不是有点失望?”

    “失望什么?”

    “当不成我爹了。”

    “坏了!我只买了姑姑的礼物。”

    “我让K姐帮忙买了,Delvaux和牛栏坑,不土吧?”他徒手搞定了最后一丝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体还算满意。

    “会不会太豪了?”

    “你说她爸妈会反感?”

    “得防他有点差距感。这事吧挺矛盾,她爸妈有想法对你不利,没想法还是对你不利。”

    “她爸妈应该不是钓金龟婿的人。”

    “那你更得悠着点。”

    “买点水果麦片?”

    “这样吧,给姑姑的围巾给妈妈,包你留着给女儿。”

    “配女儿有点老气。”

    “那你给我,钱我转你。”

    “也不是特别配姑姑。”

    “谁说我要给她了?”

    “包我留着下次给她妈。给姑姑什么?”

    “来张碟吧,签上大名,括弧:从不签名的我就签这一次。”

    他找了张黑胶,IrénMarik弹的李斯特,LP不贵但很少见,这张还带一封Marik写给某位乐评人的信。

    (分隔符)

    骆佳揽下了开车的活迫使自己心无二念,要是去别的城市她的兴致会高一些。专心驾驶并不能阻止她在高速上想起上一次坐她旁边的不是她爸。他和他二出天际的口罩,她想笑更想哭。昨晚他问:“你真的想继续吗?”破天荒地加了标点。

    “你呢?”

    先回答我

    “想。”

    没有回音。也许她的肯定让他不好意思提分手,她是不是该给他一个出口?

    说是先去钱总家集合,她按定位把车开到了一个别墅区,保安主动为他们升起了道闸。“再往前,”骆思洁传达着电话那头的指示,“右边第三栋,他在门口等我们。”她继续往前,两边绿茵湖光像进了公园,几栋颇具艺术感的别墅倒成了点缀。开了大约一公里后右边第三栋到了,迎接他们的男人她像在哪里见过。

    “这里不难找吧?”

    “不难找,这里很美……”

    她半听着他们的寒暄从后备箱里取出小鸡的推车推到后座旁。

    “这是我侄女。”刚好介绍到她。

    “久仰。”男人饶有兴致地和她握了手。

    谈吐娴熟似深谙待人接物之道,她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从后座卸下提篮再装到推车上,熟睡的小鸡耽误了大家几分钟的时间。男人端着小鸡的推车带他们上了几级台阶来到一个带泳池的露台,从露台进入一个空空的门厅,只靠墙放了辆自行车,门厅对面是电梯,左转往前进了挑高的客厅,这里也没有过多的陈设。阳光透进玻璃幕墙,家具变得柔和,空气里悬浮着金色的灰尘。室内比她想的暖和。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把主人叫出来。”男人说。

    骆思齐夫妇看看骆思洁,骆思洁耸耸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五分钟后男人独自回来了。“不好意思,他就来,我先给你们倒水。”他冲她招招手,她跟了出去。男人低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经纪人——我在博物馆见过你。”

    他扬起眉毛像在夸她不傻。“他怂了。走到底上楼,右手第二间,或者第一间,说不定转移了。赶紧的。”

    她朝楼梯走去,身后毕妈对其他人说借骆佳一用就来……

    (分隔符)

    他没法说服自己她爸妈没什么可怕的,他们不是大赛评委也不是皇室成员,那些人他都不怕什么大场面他没见过——但她父母不是来听他弹琴的。他们来否定他,来找他的不是来告诉他不可能。他完全没有信心打动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母亲对话,不该把他们请到家里来,她不想让他们知道他,根本没有必要见面,即使在一个他熟悉的环境里等待他的也只有被拒。要是外婆还在她会对他们说什么?“你们别太为难他,他就是看着风光其实挺可怜的,爸爸没得早妈妈又不要他,从小没安全感,但这孩子重情,对他好他都记着,你们就把他当自己儿子,他肯定孝顺你们……”没人能为他说话了,他再好他们也不会知道,没人会知道。

    “我来——”

    她站在门口,他记忆里纯净的样子。也许她想继续,也许她有点喜欢他,但她不爱他,一个“想”字用了她一分十七秒,那不可能出于本能。

    “毕妈让我来找你。”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说:“我这就下去。”

    “如果你不想见,没关系的。”

    “你当然没关系。”那正是她想要的,那正是他不想给她的,她越是犹豫他就越想逼她,他回来就是要逼她看清自己的真心。“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告诉你爸妈我是谁,你不告诉我你的事,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告诉你我的事?”

    “话题都是我找的,你就是随便应付几句。”

    “我找的话题被你否定了。”

    “因为那说的还是我。”

    “我以为你不想知道。”

    “你以为我只想和你上床吗?”

    “你可以问我。”

    “问出来的就没意思了。”

    “现在这样有意思?你一定觉得很委屈,看上一个nobody结果她还不领情。”

    “我没把你当nobody。”

    “你把我当成你的全部。”她倔强地看着他,也许这次是愤怒。

    “你不信?你以为我只想和你上床?”他突然明白过来——他这才明白过来。他走到她面前说:“我没有低血糖,我晕倒不是因为饿的。”

    她抱住他哭起来。他就想回来抱抱她。

    “我没得绝症,据我所知没有。”

    那应该是panickattack,急性焦虑症,怕她不想来,怕她出了什么事不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