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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的工作岗位不难适应,工作内容和工作流程骆佳大致掌握,几个手下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她也有所了解,如果只是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面上不出大问题,老实说当这个副主任比当主任助理轻松,不用绞尽脑汁赶稿子,无非就是最美城市的迎检工作繁琐些,省、市、区三套自评标准层层传导压力。大检临近上面加大了督查力度,三天一明查两天一暗访,她跟着院里的创美小组自我加压,天天巡查时时留心,环境够不够整洁,服务够不够规范,游客够不够文明。大检完了不算完,还要“回头看”巩固创建成果,直到下一次大检。市里要求创美工作常态化,不要停留在阶段性、突击性、应付性的迎检准备上,尽管为了创建而创建的思想一时难以根除,长年累月文明氛围的营造她相信总会有潜移默化的功效。

    她还是住在出租房里,因为她隔一天就要来艺术馆上班。不像院里的其他部门两边有正副主任或者主任助理坐镇,宣教部的“管事的”在她离开艺术馆后都集中到了明城馆,艺术馆那头“群龙无首”。领导没有规定她要怎么做,来来去去是她自己的决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活动策划和宣传报道也许可以远程指导,但开放服务是窗口工作,人在现场才能有效开展,她分身无术只能尽量在现场。再说了,她老坐在一个馆里遥控指挥另一个馆的工作也不利于两馆的融合和部门的团结。她把大家叫在一起吃了顿饭代替部门会议,与其让一边的人放下工作大老远地跑到另一边开会或者疙里疙哒整什么视频会议,还不如大家边吃边聊,既不耽误工作又能达到开会的目的,除了她的钱包瘪了没什么不好。她就是想用最便捷舒适的方式听听大家的想法,至于笼络人心联络感情那真的是其次,没人会被一顿饭收买,大家都等着看她的实际行动。她会尽她所能关心下属,但她不搞“一家亲”——平时不管工作表现对谁都客气,年底“轮流坐庄”提名部门先进,这样的主任谁都能当。

    也许是个不好的兆头,部门宴第二天早上她喉咙疼像要感冒,傍晚下班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发烧了。她打过疫苗,近一个月内没有离市出省,明城眼下也没有确诊病例,照理说她阳了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谁知道,她不记得昨晚饭桌上谁有流感的症状。临走前她用前台医药箱里的体温计量了一下,三十七度八,她直接把车开到了发热门诊。护士说要做核酸,四到六个小时出结果,结果出来以前不能离开医院,没做以前想走可以。她一算四到六个小时以后要半夜了,她不可能饿着肚子等那么久,她也不想浪费体力去别家发热门诊碰运气,于是她回到车上通过平台向Crumb要了面包、牛奶和半只菲力兹烤鸭,吃不下也得补充蛋白质。订单没到阵雨先到了,越下越大,订单到的时候已经下成了雨帘,打伞屁用没有,她湿漉漉地回到车上心想自己真是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

    发热门诊的自动门再次向她敞开。她做了核酸、CT和抽血全套检查,做完在候诊区找了个空位等结果。她的体温已经升到了三十八度,头很重,喉咙里鼻子里像火在烧。她不知道自己能干坐着撑多久,但在检查结果出来以前她只能一个人坚强。候诊区里有个五十来岁的瘦女人也是一个人,女人身边的座位上放着一大袋中药,她进来的时候女人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情绪低落,精神萎靡,女人发烧也许是因为某种内在疾病。袋子的另一边坐着一对小情侣,女的把头靠在男的肩上。候诊的人比她想的要多,她还以为除了感染新冠夏天没人发烧。

    几十分钟后护士过来叫“刘蓉蓉”,小情侣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女人也站了起来提起中药袋和他们一起走了。她“踩着棉花”从自助机取来她的血检报告,她看不懂也懒得查。在她前面的陆续被护士叫走了,没有全副武装的大白出现说明他们都被排除了。新来了一对父子和一个中年男人,候诊区里落单的女人就她一个。她很想躺下,她想象自己现在就躺在床上,放松,放松……

    她身子一歪醒了,一看手机才过去了十分钟。她琢磨着要不要往地上一瘫假装自己不行了,医院总不至于让她继续坐着,但想到一起等待的病患们她忍住了。又熬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了。

    “我发烧了,现在发热门诊等核酸结果”

    她给他发了条信息,他刚从外面回来居家监测中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时候出结果”

    “最迟十二点”

    “你爸妈在”

    “在”

    “我们上次去过的医院”

    “嗯”

    “感觉怎么样”

    “还没死,可能是流感”

    “有症状吗”

    “喉咙疼”

    “结果出了马上告诉我”

    她没力气回了。父母那边等结果出了再说吧,现在说实话只会让他们干着急。煮牛肉的时候没想到他们遇到事了又想起来,她该是个多么差劲的女儿。

    十点多她在手机里查到了检测结果,她发了“阴性”两个字给他,他没回。又过了一会儿护士终于来叫她就诊,帮她测了体温,三十八度四。医生说她的胸片正常血液里有细菌,先给她开了三天的吊针。在输液室里坐下后她实在没力气打字给他发了条语音说她细菌性感冒,挂完水就能走了,先眯一会儿。

    他打了过来。“别睡过去,一会儿输完了都不知道。”

    “不会的,我设了闹铃。”

    “你爸妈呢?”

    她之前怎么说的来着?他们之前说了什么?

    “等会儿来接我。”

    “没骗我?”

    “这个是真的。”

    “要输多久?”

    “两个多小时吧。”

    “走以前告诉我。”

    “嗯。”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去,再看吧,先把烧退了,整个脑袋都像在火上烤。实在不行就告诉爸妈,天要是没那么热她倒是可以在车上睡一晚。

    她睡睡醒醒,每醒一次都会为自己难过一会儿,最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的心情却持续走低。她很怕这种情况会变成常态,一次她还受得住,二次三次?她这不是坚强是被逼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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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

    叫醒她的是谢仲琳,她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

    “他让我送你回去。第几瓶了?”

    “最后一瓶。”

    他在她旁边的空位里坐了下来,和他一座之隔有对闺蜜,陪护的姑娘看看他。

    “你在明城?”她问。

    “杭中。”

    他叉起手开始闭目养神,没说”你接着睡我帮你看着”,那是他哥该做的事。她一肚子的疑问只能先等等。

    护士来拔针的时候她醒了,让自己别睡结果还是睡着了。她问护士她明天是不是也得这个时候来挂,护士让她下午来。

    “我去开车你在门口等我。”

    谢仲琳拎起她的药和面包大步走了出去,两个闺蜜的位子已经空了。她微信他说“我们出发了”,几乎在发送的同时她收到了回复“好”。

    她的头没那么重了,脚下还是轻。

    (分隔符)

    时间都用在了指路上,路指完了出租房也到了,谢仲琳说不送她上去了。

    “你……家里都好吧?”她问他。

    “我妈很好,我来杭中有别的事。”他头也不回地说。

    “谢谢你。”

    “不客气。”

    她拿起后座上的东西说:“回去小心。”

    “你自己小心。”

    她上了楼,从包里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一松药掉在地上,碎了两瓶。进门后她拿出没碎的四瓶放在水槽里,碎的连同袋子也留在了水槽里,面包和烤鸭都塞进冰箱,做完这些她上了床。

    (分隔符)

    谢仲琳在车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拨了肖大哥的电话,没有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人我送到了,还有别的事吗?”

    “开车小心。”

    “如果我不在杭中怎么办?”

    “告诉她爸妈。”

    “为什么不告诉她爸妈?”

    “不想让她爸妈觉得我不能照顾她。”

    “你确实不能很好地照顾她。”

    “你能?”

    谢仲琳意识到沉默会彻底暴露自己,他至少该问一句“什么意思”。“顺便试探我吗?”他问。

    “我不想这样。”

    “幸亏我在杭中。”

    “欠你的我会还。”

    “等我想到怎么还了告诉你。”

    肖大哥说可以,这次终于轮到他先挂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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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快中午了,喉咙不疼了体温也正常,虽然食欲没见长但她感觉精神尚可,也许多年感冒了不吃药的自愈疗法真的增强了她的免疫力。她洗了个澡,热烤鸭的时候他来了微信问她好点了吗。早该给他去电话的。这个傻瓜,怎么会想到让谢仲琳来。

    “好多了。”她“精神抖擞”地说,无奈嗓子有点哑。“昨天一回来就睡着了,刚起。”

    “今天还挂水吗?”

    “下午去,明天还有一次。”

    “你自己去?”

    “我叫车去,没事的。”

    “明天回你爸妈那儿?”

    “明天告诉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在?”

    “要是你爸妈在你就不会和我说了,对吗?”

    她鼻子一酸想哭。

    “我真的很想过去。”

    “我就是等得太无聊了,别的也没什么。”

    “我应该告诉你爸妈,但是我又……”

    “都别过来,万一真阳了。我不告诉他们不全是为了你。”

    “我不告诉他们就是为了我自己。”

    “你就是觉得太晚了不想惊动他们。”

    “你不用为我说话。”

    “我不为你说话谁为你说话?”

    “因为我救了你?”

    “你又来?”

    “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二宝?”

    “你们没谈好条件吗?”

    “他说想好了告诉我。”

    “那你就等他想好了告诉你。”

    “我怕他提过分的要求。”

    “什么样的要求算过分?和你妈有关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再说吧。午饭吃什么?”

    “昨天买了点烤鸭,还有面包,再冲碗紫菜汤。”

    “吃了饭再睡一觉,挂水了告诉我,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她来不及问如果有事他是不是又要派谢仲琳,除了谢仲琳他还能差遣谁?似乎就剩她爸妈了。

    吃完午饭她拿上药叫车去了明城馆。她和领导说的是先请上午半天下午看情况,现在情况还行家里她呆不住了。到了馆里她没去办公室先去了服务中心,两个小姑娘在岗,一个志愿者一个是物业的,物业的姑娘开始显怀了。按照岗位职责和她的要求院里负责前台工作的同事应该和她们在一起,也许去洗手间了,但志愿者说舒老师中午没下来,事实上她不在馆里的时候舒老师中午都不下来,上午和下午也不是一直都在前台。舒老师一定是从胡同学那里听说她发烧了以为她今天不会来了。她去了办公室,舒老师午睡去了,她的这位同事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积习果真难改。

    “睡醒了吗舒老师?不行我下去替你一会儿?”她半开玩笑地对着半天才接通的电话说。舒老师也就比她大了三岁,平时她们都叫她燕儿。

    “你在单位?”电话那头问。

    “我在前台等你。”

    她承认守在前台不比坐在办公室里自在,但既然是你的工作你就得做,不然就走人。前台的工作也许枯燥但工作强度并非不近人情,不是必须从早上九点开馆一直站到下午四点观众停止入场,游客不多的时候三个人可以轮流坐下休息,正常情况下中午有两个小时的机动时间,半小时三人轮流吃饭,剩下的九十分钟可以轮流午休。休息室就在服务中心后面,去那儿肯定比去办公区方便。

    “你发烧好了呀?”舒老师一见着她就问。

    “还行,下了班再去挂几瓶。”她看看服务中心上的电子钟对志愿者和物业的姑娘说:“还有半个小时,你们两个谁想休去休一会儿。”

    志愿者说让姐姐休吧,物业的姑娘说不用了,她让准妈妈去躺会儿。她又对舒老师说:“你要是睡不惯休息室的床就把你那床拿下来,你代表院里前台没你不行。”

    “没你才不行。”

    “我全靠你们支持。你上面的事都完了吗?不行你先去处理我在这儿盯着。”

    “没事,你上去休息,快去。”

    “那交给你了啊。”

    “去吧。”

    离开前她给安物部主任打了个电话咨询她有没有可能远程查看两个馆前台的监控,她想掌握一手情况免得有游客不实投诉影响她部门人员的年度考核等次。李主任说她的要求技术上可行,只要金院同意给她查看的权限。她想领导应该会同意,她也是为了工作,如果她不能让手下的人把她说的当回事那工作肯定不能有效地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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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班她又去医院独自坐了两个多小时。一下午她没让自己太累,打打电话看看电脑没再去前台也没急着找领导要权限,但她的体温又升到了三十七点五度,再不好好休息她分分钟重回“三八线”。他又来了慰问电话,她说已经吃过饭了,通话在冷场的边缘徘徊,他显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最后他说“我爱你”。回到家她开了听金枪鱼罐头,再用两片吐司夹着肉松和花生酱做了只三明治,这些应急食品好赖有点蛋白质。

    她告诉母亲自己感冒了明天先不过去了,母亲让她多喝水休息好。她决心乖乖睡他两天,应急食品和外卖换着吃,不会累着也不会饿着,完美的周末。

    星期六一早母亲提着菜篮子来了,她来不及转移桌上的吊瓶只能有选择地和母亲说了她的就诊经历。母亲没叨叨她,给她量了体温确认她现在真的不烧了。一整天她躺享其成,在母亲的帮助下她的食欲突飞猛进,下午母亲陪她去医院补配了两瓶药把挂水的任务完成了。她微信他说我妈来了你放心吧,他回了“嗯”和一个哭泣的表情。晚上临睡前母亲又给她量了体温,依然正常,她让母亲回去,皮蛋瘦肉粥和红烧鸡腿还有多,冰箱里一堆速食,够她吃的了,明天她再歇一天应该差不多了。

    “我不是钟点工专门来给你做饭的。”母亲擦着灶台说。

    “我怕你被我传染嘛,你和我挤一张床睡一夜不传染才怪。”她说。

    “要传染早被你传染了。你管好你自己,我不行了你爸会给我做饭。”母亲对一个肉眼难辨的污渍加大了攻势,见她杵着没动催她快去睡。

    “你要我相亲是想让我分心对吗?”她问。

    白天她在床上想开了一个谜团,为什么不愿她远走他乡的母亲那么热衷于给她安排对象。并不是母亲急着要把她嫁出去,正好相反,母亲不想把她嫁出去,相亲是安全的,因为不会成功,任她沉迷往事才危险。身为母亲总要做点什么,特别是当这个母亲有着不弱的控制欲,明知相亲解不了她的心结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好,“在同理性永恒的冲突中,失败的从来就不是感情”。

    “想让你快点结婚。”

    “我要结婚你又不同意。”

    “你怎么不说我是不想让你再碰到一个赵子翔。”

    “知道你对我好——”

    “知道就好。”母亲没让她往下说。

    小时候她看过一个脑筋急转弯,问什么东西天越冷越要出来。如果问什么人越危险越要在你身边,有多少人想到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