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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荆棘

    六月中旬,苏慕尘刚回了酆都,就被宣进宫。天圣帝命人都退了下去,半倚在榻上,脸色枯黄,不复往日风采。苏慕尘觉得心惊,不过半月,怎么如此消瘦。

    “是在下无能,望皇上恕罪。”

    天圣帝道:“怪不得你,身边豺狼虎豹,防不胜防,朕心里有数。”

    “皇上知道是谁,为何放任不管?”

    “朕是撒手了,可太子怎么办?”

    “那皇上有何吩咐?”

    天圣帝拉住苏慕尘的手道:“朕自感时日无多,别无他求,只求能多拖些时日,建兴的这条巅峰之路,朕想替他,再铺一铺。”

    此时的帝王,只是位病重的父亲,想为了儿子的前路,扫清一切障碍。

    “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天圣帝病重,太子监国。

    李建兴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大臣上奏的事他一件都听不懂,坐也坐不住,浑身上下哪哪儿都难受。

    入夜,李建兴守在床边,天圣帝转醒,“建兴。”

    “父皇。”

    “沈家可用,但不可信。”天圣帝交代道。

    李建兴不解:“可是表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外戚掌权,实乃大忌!”天圣帝继续说道,“用沈家牵制赵家,由赵家震慑北凉。沈赵两家缺一不可,相互制衡,方能长久。”

    “父皇,我记住了。”

    天圣帝对着殿门喊了一声:“老狐狸。”

    寝殿门开了,高芝鸥躬身走了进来,“皇上。”

    “太子尚且年轻,你要多费点心。”

    高芝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惶恐!”

    天圣帝衣食用度,无一不经高芝鸥之手,其中蹊跷,他心知肚明。但为了内外制衡,别无他法。

    “那两道圣旨已经拟好,只待时机成熟。”

    高芝鸥道:“奴婢明白。”

    “那就好。”

    李建兴的手被握得生疼,天圣帝将他拽了过去,在他耳边道:“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人!”

    李建兴鼻头一酸,眼泪滚落下来,“父皇,我错了,别丢下我,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天圣帝抬手抚着他的发顶,道:“好孩子,别怕。”

    许宋自从将蒹葭巷的案子交给锦衣卫后,便得了空,就抽了个时间察民情、听民声。

    韩律闻着味儿就过来了,“许大人,好巧啊!”

    “哟!这不是大统领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出来转转。”韩律冲许宋眨了眨眼睛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把欠许大人的那顿酒还了吧!”

    许宋一脸茫然,道:“韩统领说的是?”

    韩律侧首在他耳边道:“年关画舫那晚,我说等季二公子的案件了结,就请大人吃酒。”

    许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的错,我的错,竟没把大统领的话放在心上。”

    “许大人说的哪里话,也怪我时间拖的长了些。那今日不知许大人可否赏脸?”

    “韩统领客气了,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过三巡,许宋有了几分醉意,眼神迷离,话也开始多了。

    韩律不着痕迹的说道:“前几日,我去了趟蒹葭巷,真是惨不忍睹。”

    许宋大手一挥,说道:“韩统领是、是没见到当时的场景,那才叫、一个、一个此生难忘。”

    “此话怎讲?”

    “都是烧焦的尸体,无、一、生、还!我偷偷告、告诉你,”许宋看了看周围,把头凑过去,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仵作验过,走水之前,那些人早、早就死了。”

    看着趴在桌子睡着的许宋,韩律满意的笑了。他掏出锭银子放在了桌上,“小二!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

    “要间上房,今晚他住下了。”

    韩律看着高墙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走正门啊!”

    季蔚看着满屋子的人,疑惑道:“都在等我?”

    韩律翘着二郎腿,说道:“可不是嘛,我都喝完三壶茶了。”

    赵清玄道:“既然季蔚到了,那就谈正事。韩律,你说。”

    韩律随即坐正了,道:“我们猜的不错,蒹葭巷一案另有隐情。今日从许宋口中得知,在走水之前人就已经全死了。”

    季蔚道:“卷宗我看过,并没有这条。”

    赵清一思忖片刻道:“此案是交由锦衣卫的,这么重要的线索,奉天府不可能不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此事与沈逸翀有关。”

    “如此一来,若想重新审理此案,怕是比登天还难。”

    “兄长为何这么说?”

    长应知道:“太子监国,一旦结案,沈逸翀会给翻案的机会吗?”

    赵清玄突然想到一个人,问道:“慕尘,逸忻是不是离开酆都了?”

    “上个月随我去了趟药阁,然后就一路向南回槐州了。”

    “沈二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韩律摸了摸鼻子,说道:“看来他知道些什么,但又觉得两边为难,所幸就躲起来了。”

    苏慕尘道:“那我明日便修书一封,探探逸忻的口风。”

    “不必了,我亲自去一趟。”季蔚双手抱拳道:“各位的恩情,季蔚铭记于心,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后,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清玄连忙上前扶起了他,“你我曾一同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现在说这些话,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季蔚一把抱住了赵清玄,“在你是世子之前,我们就已经是兄弟了。”

    赵清玄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一路平安。”

    月影如纱,织就成一张大网罩了下来,一支队伍身着黑衣,策马扬鞭,向西而去。

    身着飞鱼服的那人站在墙根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出来,“在去藤城的路上了。”

    萧揽倾转动着手中的茶盏,问道:“礼备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亲自给薄小公子送过去。”

    “属下遵命。”

    连家堡灯火通明,却静的连根针掉地上就能听见。

    薄濯雪坐在上座,连慎一脸赔笑道:“薄公子稍等片刻,已经派人去找了。”

    “无碍。”薄濯雪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有些事和连堡主谈也是一样的。”

    “不知是何事,竟有劳薄公子亲自跑这一趟。”

    “前几日有批货要从永昼港走,但管事的不让查,说是得征求连堡主同意。我们两家生意来往多年,自然不好为难,当即就放行了。”

    连慎见薄濯雪黑着脸,不免心里发怵,“竟有这样的事?待我查明定严惩不贷。”

    “连堡主是知道的,我为人处事随性惯了。”

    “薄公子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

    连修羽甩着胳膊走了过来,把玩世不恭、游手好闲表现的淋漓尽致。

    “爹,你找我?”

    连慎看他那样子就来气,心道,同样都是儿子,薄濯雪早已独当一面,而自己这个完全就是来讨债的。

    “你背着我做了些什么,不打算交代一下吗?”

    连修羽坐了下来,一只脚踩在了椅子上,又随手拿了块糕点,含糊其辞道:“我没做什么啊。”

    薄濯雪道:“连公子心可真大,多几箱货的事都能忘了。”

    连修羽听了猛咳了几声,“你看了?”

    薄濯雪冷笑着,道:“不是不让查嘛,我怎么看?怎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连修羽连连摆手,忙道:“不是不是,就是一些有小瑕疵的玩意儿,但是用料价格不菲,我也为了能回点儿本。”

    薄嵘绕到了薄濯雪身侧,俯身贴耳道:“公子,东西找到了。”

    薄濯雪不可觉察的点了点头,转向连慎道:“既然连公子解释过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过还是想给连堡主提个建议。”

    “薄公子但说无妨。”

    “下人太会说话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容易给主家招惹是非。”

    “薄公子说的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薄濯雪起身扯平了衣摆,道:“时候不早了,连堡主早些休息,在下告辞了。”

    连慎连忙上前,“薄公子请。”

    连修羽见薄濯雪已经走远了,便问道:“爹,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了?”

    “你给滚进来!”连慎气的将茶盏砸在地上,炸起瓷器碎片,吓的连修羽往后缩了缩。

    “当初怎么交代你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连修羽委屈巴巴的说道:“全毁了多可惜啊!我只是不想浪费嘛。”

    连慎指着他的鼻子吼道:“薄濯雪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出了名的不好惹,就凭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被他查到些什么,我们都别活了!”

    薄濯雪看着信件的落款印章,说道:“连慎这个老东西,果然没有冤枉了他。”

    薄濯雪将捏皱的信件揣进了怀里,吩咐道:“永昼港离不了人,薄嵘你回涟州看着,影卫与我一同留在藤城。”

    薄濯雪眼神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我要他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