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得利

    大雨下了两日两夜，通往领主府的大道上车马稀疏。瑞茜骑着马，行了一整天，晚上终于来到了路边的一座旅店。

    瑞茜刚刚逃出魔法学院时，心情非常激动。她虽心知林德赛碍于家族契约，既无法拦阻她亦不能对她出手，但却非常害怕老古董发现她要给父亲报信，把她抓住杀死。

    她知道老古董能洞悉学院里发生的一切，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学院，好似只是出去散散心。踏出学院大门时，她紧张极了，一见四下无人便控制着风元素高速离开。

    现在她离开学院已将近一周，驰出了上千公里，她终于买了匹马，放缓了对风元素的控制，在赶路的同时精神力也渐渐恢复。

    【照着现在的速度，再有两周我就能到领主府了。】瑞茜躺在床上，内心再次被紧张和害怕填满。

    几天前，她一直想着自己只要能逃脱老古董的魔爪，便能向父亲解释学院里发生的一切，将老古董这只恶魔绳之于法。然而此刻她却已经意识到，向父亲揭发老古董的恶行，其实是件很难很危险的事。

    类似的事紫胖做过，灰胡子肯定也做过，然而他们最终却都被视为亡灵，被神圣的力量净化。而自己呢？她身为灵魂之术的掌握者，波提斯家族的邪恶传人，又该怎样做才能够逃过同样的命运？

    深夜，瑞茜辗转难眠。在半睡半醒之间，她仿佛看到了老古董面目狰狞，嘲笑着她的愚蠢：

    【你难道没有看见，那些妄图阻碍我的计划的人，连我的存在都没能得知，便都被你父亲用圣火活活烧死了？

    你现在回去找你父亲，以你波提斯家族传人的身份，你父亲恐怕会把你当成想要陷害我的恶人吧。要知道，我可曾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拼死杀死了你们波提斯家族的传人。

    再者说，你知道我是坏人，可你难道就不担心，你父亲其实是一个比我更坏的坏人？】

    老古董的狞笑声在瑞茜的心中渐渐淡了下来，而她最担心的事情却渐渐浮上了她的心头：

    【难道父亲也是坏人吗？】

    瑞茜知道父亲在她小时候，就已经精擅灵魂之术。然而她出门之后却发现，父亲自从当权以来，便一直对外宣称灵魂之术是邪术，掌握灵魂之术的人是恶魔。可按照他自己定下的这种标准，他自己岂不也是恶魔？

    平民们都说父亲既睿智又公正，然而在瑞茜眼中，父亲手下曾杀死的人——原土系学生主任沙逊，沙逊的手下，紫胖，还有灰胡子——都是无辜的。这么多无辜之人被杀死，究竟是偶然，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若是有人有意为之，那这幕后之人难道只是老古董吗？林德赛是否也曾参与其中？抑或是父亲的手下为了一己私利，瞒着父亲做的？

    如果父亲对一切真的毫不知情，那父亲他作为北境的统治者，难道就如此轻易地被人愚弄？这些事她现在都能看明白，而父亲曾一直把她护在温室里，又怎么会比她这个天真的小女孩还糊涂？

    她不禁想起自己以新的身份返回学院后，林德赛曾对水系学生主任英格说：哈德力斯利用灵魂契约，强迫沙逊·伊达罗维的人一边被圣火灼烧，一边说有利于他的话——一切都是伊达罗维家族的诡计。

    瑞茜知道林德赛说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然而他所说的那些真话，却不断误导着她。对他说的话，她现在已经无法相信了。

    她又想起了自己从赤血圣湖返回时，曾读到过的那位猎人的日记。她知道父亲是北境的人们信仰；她也知道，波提斯家族的两位传人就是她和林德赛。然而她父亲却对他的子民们说，伏击他的是波提斯家族的两位传人。

    【难道是我错了，我和林德赛根本就不是波提斯家族的传人？

    难道是父亲错了，把伏击他的两人误认为波提斯家族的传人？

    难道父亲一直将恶人们误认为是波提斯家族的传人，而真实的波提斯家族，并没有他所说的这么坏？

    或许，父亲从未认错什么。或许父亲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在他的子民面前树立敌人，最终实现自己的利益：

    让他治下那些本就贫穷的平民们无偿地，以更大力量地，甚至倾尽所有地支持他。】

    这不是瑞茜的思考方式。然而她被林德赛这个魂术传人耳濡目染了这么久，已无可避免地意识到——父亲从那些无辜之人的死亡中得利了太多。

    这让她难受极了。

    也让她更恨林德赛，让她成为这个该死的波提斯家族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