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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岛(1)

    郝远的思维时常会掉进一些古怪的圈子。

    比如说,手机里的备忘录到底是防备忘记还是准备忘记,为什么翻起来的时候又让人满目陌生?既然已经忘记,岂不就是提醒自己记住一些并不怎么重要的东西?这些无关痛痒既已挥去,那这个东西的存在就很让人反胃。

    别人若听到这番论调,不是神经兮兮就是死钻牛角,但对郝远来说,这仿佛就是生活中一个个死循环的缩影。

    劝别人的时候,他化身一个心理学大师,就像开了天眼直捣对方心窝,既讲道理又走心。可轮到自己头上,谁要对他讲道理,他又觉得那一切都是狗屎。

    这家咖啡馆名叫“Together”,营业的第一天。

    晚上11点,祁佳丽下班了,她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文案。

    郝远笃信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所谓邂逅,只是一个特定的时间点和两个刻意的人。包括这个经常来找自己的人,看上去她的生活也很乏味,可笑的是,他们介入了各自生活偏偏愈加乏味。就像两杯凉开水,怎么兑都是一个味道。

    祁佳丽面容有些疲乏,“说吧,找我来做什么?我明天还要出差,有什么事你最好快点说。”

    这间咖啡馆一年之前是一家书店,而且以旧书为主,老板也是郝远。青岛的夜生活很丰富,酒吧、KTV、大排档、野馄饨随处可见,这样一家小书店少之又少。

    至于为什么要把书店改成咖啡馆,郝远自己也说不出一个准确的缘由,也许旧人旧事已足够烦闷,再看到满目旧书,整个人更加沉溺于过去了。

    前后折腾了一个多月,咖啡馆终于开业了。

    “明天我母亲的儿子要结婚了,他们给我打电话了,你说我这个第三者要不要去?”

    “找我就是问这个?”

    祁佳丽多少知道一些郝远的家事,在他小学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两年之后二人又组成了两个全新的家庭,并各有一个和郝远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所以郝远总取笑自己为“第三者”。

    “这么复杂的问题你还是自己考虑吧。”

    “嗨!哪里复杂了?无非就是去和不去,你觉得哪个好些?”

    祁佳丽说:“那不如抛硬币吧。”

    “抛硬币多不公平,不如抛这个吧。”郝远起身走到柜台,随后把一颗咖啡豆抓在手里,“如果肚子朝上我就不去了,怎么样?”

    “无聊。”祁佳丽白了他一眼,“咖啡馆是你的新路子,我还以为你能活泛起来呢,看你这状态和开书店时差不多。”

    郝远耸起肩膀,“空间没变、地方没变,常来的人也没变,我都有点后悔了。”

    “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出去到处浪。”

    郝远摇头,“旅行就是一个折磨身体和灵魂的过程,疲惫、失望、炫耀,人们旅行无非是想告诉别人我的生活很精彩、我就在你们向往的远方等等。其实旅途中的他们都在想父母吵架结束了吗?公司一会儿会不会给我打电话呀?我暗恋的人为什么还不给我点赞呢?”

    祁佳丽板着脸听他“高谈阔论”。

    “等回来以后,他们一边感叹生活还是要继续,一边用照片回忆,早忘了自己当时的感受。旅行应该是感受、思考,而不是举着手机和自拍杆,用体力代替脑力。还有人苦寻旅行的意义,更恐怖的是竟然还有人上升到遇见灵魂、救赎自己的高度,却也不想想人还是那个人、脑子还是那个脑子,该懒惰还是懒惰,欲望止不住还是止不住。”

    祁佳丽哼了一声,“病得不轻,这么多偏见,我寻思下个月把年假用了,拉上你一起去耍呢。”

    “你疯了,干嘛要让假期过得比上班还累,作为加班狗,假期应该用来胡吃海喝、纳床为妾。对了,不如趁年假赶快相亲去吧。”

    祁佳丽斜眼瞅着郝远,郝远继续说:“你听说过吧,男人经老不经活,女人经活不经老,你都三十了保养最要紧。紫外线面前人人平等,顶着去旅行你不会还对邂逅心存希望吧?”

    “说话真难听!我走了!”祁佳丽站起来。

    郝远笑问:“下个月真打算休?”

    “把手头的事料理一下就打算休了,你问这么多干嘛?”

    “相亲的事就交给我了,我给你列个排期。”

    “滚!”

    “你别不当事,那些相亲网站你不定翻多少遍了,发我几个,我给你研究研究。”

    “神经病!”

    这时,咖啡馆外忽然传来了歌声——

    如果生活的一切都是难题,

    不断重复着努力与放弃,

    如果你也讨厌镜子里的自己,

    怎样用力都照不到心底。

    来吧,朋友,我们去白龙塔,

    白龙塔的门打开你的秘密,

    白龙塔的顶写下你的印记。

    ……

    假如你曾遭遇背叛也背叛别人,

    虚伪地向很多人狂奔,

    假如你心有所向却总找错了门,

    不曾相遇却受够了离分。

    来吧,朋友,我们去白龙塔,

    在白龙塔消去所有的恨,

    去安放我们的灵魂。

    ……

    因为没有听过这样的调,也就不知道是不是跑调,不过不是很好听。

    歌声结束,一个人进了咖啡馆。

    这个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身材比较瘦,背包褶得像深秋的橘子皮,头发像被牛舌舔过,脸色有些发黄,蓄着半寸络腮胡。

    “老板,来瓶啤酒。”

    祁佳丽开口:“你走错了吧,这里是咖啡馆。”

    那人挠头一笑,“不好意思,我以为这么晚还开门的都是酒吧。”

    郝远却从冰箱拿出两瓶啤酒走上前来,“哥们儿,你刚唱的那首歌叫什么?”

    “白龙塔,不是什么歌,我随便唱的。”

    “我叫郝远,你怎么称呼?那歌词里写的白龙塔,真的有这个地方?”

    “我叫安和,从甘肃来,白龙塔当然存在啊,我就是要去那里。”

    郝远忙又问:“白龙塔在哪里?真有歌里唱的那么神奇?”

    “当然!”安和语气严肃,随后拿出一个圆筒,铺开之后是一张地图,“按照这个路线走,到一个地方收集一个信物,最后就能找到白龙塔。”

    郝远细细看过,地方可是不少,“为什么要收集信物?直接去不就行了?”

    “要虔诚!只有信物才能打动白龙塔,让我们找到新的自己。”

    “那要怎么才能获得信物?”

    “每到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主动给你一样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行。一定要是那个人心甘情愿给你,不能要、不能买更不能偷。”

    祁佳丽站在门口,“郝远,我要走了,你不来送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