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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西安(2)

    祁佳丽下了车,九点钟的京昆高速,尽处是拥挤的灯光,有的人反复切着远近光,有的人坐在地上打扑克,更多的都在车里昏昏睡去。

    夜风拂着祁佳丽的长发与红裙,大月亮从驶来的方向升起。郝远站在她身边,对着同一个方向,都平静了下来。

    郝远拍下了此行的第一张照片。

    “怎么样?旅途中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吧?”

    郝远点了一支烟,祁佳丽以为他又要发表长篇大论,他却沉默下来。

    望向周边,只有他们二人看着月亮,这么美的公路月色不正是诗和远方最好的注脚吗?可更多的人在想是拆开俩王还是留着王炸,是多一个炸弹还是打一个春天。

    多少的诗和远方变成了痛和牢笼,就像裹着无数文艺青年情怀的绿皮火车,在疲乏与窘迫中驶向自以为的救赎,其实路上的日子也只是日常的一部分罢了。可是很快,郝远又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因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救赎。

    “真的是你,我看了半天以为认错了。”一个男人向郝远走来。

    二人一看居然是昨晚上对门犯病的那个龅牙男人。

    “好巧,看好病了?”

    男人摇了摇头,“我租了个面包车,把她送回去,想不到堵车这么厉害。”

    他大口大口抽着烟,眼圈红红的。

    郝远不知道该说什么,男人回到面包车,拿过来几包方便面,“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你们将就吃点。”

    “不用了。”郝远摆了摆手。

    男人苦笑,“我能吃多点,拿着吧。”

    10点多的时候,车流终于逐渐松动了,应急车道上也出现了很多警车,一点点开始疏通。

    蠕动了二十多公里,前面传来浓重的烟熏味,一辆油罐车发生爆炸,后面多辆车追尾,公路地面和设施都被破坏。

    面包车下了路,来不及多看几眼,消失在夜色中。

    “还有三百多公里呢,又饿又困,我们找地方歇下,明天再赶路吧。”几个人状态都很差。

    下一个下路口,郝远开车下去,安和吃光了方便面,打开车窗,有了力气又开始唱起来白龙塔。

    前面是一条县道,一个人背着一把吉他在路边招手。

    郝远停下车,这个人头发很长,几乎披到肩上,穿着黑蓝色衬衫、牛仔裤、棕皮鞋,脸型很瘦、喉结突出,三十岁上下。

    “兄弟,能带我一程吗?”

    “你去哪?”

    “就到前面那个县城吧。”

    “上来吧。”

    吉他男子上了车,“谢兄弟了,我叫丁浩武,叫我浩武就行。”

    吉他压住了安和的腿,安和很用力把它推开。

    浩武对安和笑了笑,“不好意思。”

    安和不理他,继续哼着白龙塔,不大一会儿,吉他声忽然响起。

    安和立时有了兴致,浩武弹着,他唱着。郝远和祁佳丽都有些讶异,浩武这么一弹掩盖了安和不全的五音,竟让白龙塔顺耳了许多。

    随后浩武也唱了起来,他的音色不是安和能比,沙哑却很有穿透力,到后来安和已经不好意思唱了。

    如果生活的一切都是难题,

    不断重复着努力与放弃,

    如果你也讨厌镜子里的自己,

    怎样用力都照不到心底。

    ……

    假如你曾遭遇背叛也背叛别人,

    虚伪地向很多人狂奔,

    假如你心有所向却总找错了门,

    不曾相遇却受够了离分。

    ……

    浩武唱了很多遍,这首白龙塔已经被重新演绎了,不得不说它是一首真正的歌了。浩武的声音让这首歌有了更多迷茫、憧憬甚至流浪的味道。

    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铁皮酒盒喝了一口,洋酒的味道弥漫开来,浩武很开心,“好词!真的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郝远笑问:“你是学音乐的?”

    浩武笑了笑,“没上过大学,乱学的。”

    到了县城,四人最先来到了一家拉面馆,大盘鸡、羊肉泡馍,颇具西北风情。

    浩武没怎么吃,坐在柜台边弹唱起来。他唱了几首歌,可惜并没有换来掌声,倒是一桌桌客人以看卖艺人的眼神看着他,搞得饭店老板也很尴尬。

    祁佳丽推了推郝远,“这个人很有才啊,不光会写歌,声音也挺好听。”之后又神秘兮兮凑到郝远跟前,“我和你说,他不是没上过大学。”

    “你怎么知道?”

    “他吉他的背面贴着北大的录取通知书!”

    “北大?”安和闻声大惊,“这是很小时候我娘给我定的梦想,只要别人问我梦想是什么,我就说考上北大!”

    郝远说:“你家教挺严啊,我还有个清华可选。”

    祁佳丽鼓着气,“我说的是真的!”

    郝远故作深思,把二人脑袋招呼过来,“我给你们分析分析,他把录取通知书贴在吉他上,说明这东西对他很重要,但是上过大学的人谁会在意录取通知书?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考是考上了,但因为各种原因最后没去了!”

    祁佳丽想了想,郝远说的有点道理。

    郝远继续分析,“你们再想,他为什么要把北大的录取通知书贴上呢?要是红翔技院的录取通知书,他会贴吗?”

    安和喝了口汤,捋了捋说:“我要是参加奥运会赛马比赛得了金牌,肯定天天挂脖子上,这是我生命出现以来最值得嘚瑟的一件事!”

    郝远拍了拍安和肩膀,“有进步。”

    安和又说:“把录取通知书亮的那么明白,说明他的内心很自卑,活了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件能拿出手的事,他希望得到别人的羡慕的目光。”

    啪!二人击了个掌,祁佳丽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们。

    一位客人站了起来走到正在唱歌的浩武身边,扔给他一块钱,“我说你卖唱也不选个好地方,有钱人谁来这吃饭?”

    浩武还没说话,旁边一桌客人不干了,“你怎么说话呢!说谁没钱呢!”

    有人附和:“二球货!自己没钱别说别人!”

    老板娘叼着根烟,说话不抬眼皮,“我这正宗兰州料理,有钱人才吃得起!”

    “贼你妈!有啥牛逼的!”那给钱的人不是什么善茬,一把掀飞桌子,碟碗汤饭洒了一屋子。

    老板娘把烟一甩,后厨出来五个师傅,一个个人高马大,手里拿着剔骨的尖刀、切菜的宽刀、削面的短刀和一米多长的擀面杖,“贼你妈!按住他!”

    那人一看怎么得了,连跑带扔,一个盘子正朝安和飞来!

    安和身手矫捷,灵机一闪,刚想露出嘲讽,忽听身后啊的一声大叫,那盘子牢牢砸在祁佳丽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