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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成都(7)

    郝远和祁佳丽变成了隐形人,他们走了出去,在前台点了一碗白果猪肚汤,随后走到了饭店外面。

    郝远吸着烟,像浩武那样重,他看着灯光、看着车辆、看着行人的沉默与匆忙,仿佛每一刻、每一处都有诉不尽的悲怆。

    祁佳丽贴着他,每个人的人生都困难重重,既然这是生活常态,那么再困难一点、再坚持一点甚至再失望一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正如郝远说的,挣扎一刻、快乐一刻,都只是一刻。也许,最好的答案就是每一刻都值得吧。

    人生是一个怪圈,站在原点苦思尽头,看到尽头又想回到原点,就算通晓了所有轨迹,却不能即刻到达,只能一步一步走在当下。然而遇了当下的人和事后,再看尽头仿佛又不同了。

    “我们明天就出发吧。”郝远说。

    祁佳丽点着头,“带上烤箱,反正哪里都能烧烤。”

    他们谁也笑不出来,像两个木桩靠在一起。

    十多分钟后,鲁达成和佟丹妮出来了,他们挽着手,初恋那样扣着十指。

    “老公,我们去看烟花吧,你知不知道哪里有?”

    “你想看,哪里都有,怎么突然想起烟花了?”

    “不知道,就是想看。”

    “我给你放过十七次烟花,你还记得吗?”

    佟丹妮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胡说。”

    来到郝远二人跟前,郝远笑说:“我和佳丽还要去见一个朋友。”

    鲁达成把佟丹妮领到副驾,给她系好了安全带,转头说:“郝远,如果你遇了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

    “谢了,我们青岛再见。”

    “嗯。”鲁达成点了点头,驾车离去了。

    明天就要离开成都,郝远和祁佳丽打车开往宽窄巷子,浩武也该和酒吧辞别了。

    他们当然不会强迫,作为音乐人的浩武,这几天的喜悦与光采是从前任何时候不曾见到的。这十天里,浩武多次向他们讲述着酒吧的故事,留着大胡子的贝斯手,键盘手的斯文小姑娘,观众的热情、酒杯的碰撞,真是一段飞扬的时光。

    浩武像砂砾子摩擦一样的歌声传来,新鲜的是还有一位女子与他对唱,一人一句,女子的歌声也很好听,她可以调节“砂砾”的大小、糙滑,让歌曲更为舒耳。

    我是一盏绚烂的路灯,我有一双闪烁的眼睛。

    你曾寂寞坐在我面前,伸手捕捉往事的风,

    你抬头对我说,一事无成却已不再年轻。

    我用闪烁回答你,生命没有固定的节拍,

    若想寂寞就坐到天明,若想抗争就不要怕疼。

    你说你也想闪烁,不要这料峭的人生。

    我是一盏寂寞的路灯,我有一双昏黄的眼睛。

    你曾牵着她的手路过,那是两双晶莹的夜星,

    她对你撒着娇,生活的一切都不再凋零,

    她说明天就是现在,她说未来都是你的身影。

    你却说你也想沉默,不要这喧闹的时空。

    ……

    浩武弹吉他,女子在他旁边拉手风琴,唱歌的时候对望着,眼神、表情、动作都那么协调,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他们认识很久了。

    女子穿着蓝色短裙,上身抹胸,外面罩着一个半透明的红色薄衫,中分刘海梨花头。坐着唱歌时,高跟鞋半落着,她的脚一挑一挑,像伸进了池塘、像挑逗着细沙。

    观众也被这一幕幕吸引,他们似乎不是在表演,而是表达,除了歌声,还有画面。

    她叫叶萍,浩武盈笑望着她,他的瞳孔像一颗落了又起的石子,荡开整个眼睛的涟漪。

    郝远和祁佳丽坐在一个角落,点了两杯酒。

    “离开,我们还要和他说吗?”

    “你觉得呢?”

    “不说了吧……我那女孩的眼神,他们两个爱音乐的人能相遇真的很美。浩武不能没有吉他,他把吉他藏起的那段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几个啤酒瓶从外面飞进来,在地上炸开了花,吓得许多客人挤到一起。紧接着,十几个人踩着玻璃碴子走进了酒吧。

    吉他和手风琴都息了,全场静默,酒吧老板刚要上前就被几个人拦下来。

    为首的那个人穿着黑色T恤,戴着墨镜,身材不胖但胳膊很粗,线条隆起,他叼着一支烟,很慢很慢向台上走去。

    郝远认出来这个人,正是他和浩武到成都第一个晚上在这家酒吧门口借手机的那人。

    啪!墨镜男一掌扇在浩武的脸上,浩武打了一个大大的趔趄,长发黏在了脸上,“小王八蛋!你还真敢动老子马子!”

    叶萍刚要开口,墨镜男横跨一个大步,同样一个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叶萍倒在了地上。

    墨镜男慢慢蹲下,摘下墨镜,他岁数不大,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露出真真的笑容,像天空一样干净,像看到及格的试卷,像收到生日礼物。他把烟灰弹在手上,又搓在胳膊上,他对叶萍说:“遇见真爱了?又不是我?你是不是和谁都能有真爱,除了我?”

    “你哑巴了?”他用平缓的语气抓起叶萍的头发,他慢慢站起,叶萍也被慢慢揪起。

    浩武上前,那墨镜男的力量奇大,他扼住浩武的脖子,憋得浩武快要不能喘气。

    他继续与叶萍静静说话,“我给你买六万块一把的手风琴,你用来找知音,我给你三万块一个的包,你没有装一件和我有关的东西,我带你去世界各地,你没有拍一张我的照片,我把你灌醉,你说的都是别人。”

    “叶萍,你真的我是那么固执的人吗?真的以为我那么喜欢征服吗?”

    叶萍还是不说话,墨镜男忽然哈哈笑起来,他的笑像猎豹看到一尺前的猎物,像地主收回了租,像同级成了手下。

    他一个接一个耳光打着叶萍,“脏货!让所有人看看你这个脏货!你们快拍照快摄像!大家一起看,一起看,哈哈哈!”

    他扯开叶萍的红色薄衫,忽然停了下来,泪水不见起势就已汹涌,他把叶萍紧紧抱在怀中,“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啊!你倔强、你挣扎,只是因为你还没老,等你老了,我就是最好的、最好的!”

    他的眼泪落在叶萍的肩上,叶萍嘴角的血滴在他的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