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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下第一

    “被戳穿的感觉,真不好呀!”楚弦淡淡的吐了一句,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他又对着薛裴之问:“薛公子难道不是和我一样,也想留在这宫里一探究竟?”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薛裴之倒是饶有兴趣的模样,从客栈的相逢,到现在宫里的“巧遇”,都让薛裴之越发的觉得这个楚弦有意思,他心思剔透,八面玲珑,能看穿的事往往比薛裴之更快更准。

    楚弦看了看这天色,从远处东边的方向,辉映着宫廷琉璃瓦与雪色,逐渐有宫灯的光辉大片大片的蔓延了过来,宫里掌灯了,这个时分,他们再想出宫的话也有些难了,除非有皇帝的令牌放行。

    如此,楚弦就安心了。他继而看向了楚弦,“我看你与令尊争吵,又是在宫中,必是因为何事惹怒了他,此事还非比寻常。再看你虽无官身,但接下来也应当是朝堂之路不远,此后平步青云,按着接替你父亲的路子走。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导致你父亲不让你见皇上,还训斥你速速离宫呢?”

    静听着楚弦的分析,头头是道,薛公子也没反驳。

    楚弦继续说:“唯有今日客栈之事,牡丹图人人讳莫如深,公子却跃跃欲试。只可惜,此事乃是市井凶案,理应归京兆府去查,上不了大理寺案件簿中,所以公子再有心想查此案,也鞭长莫及。”

    这下,薛裴之是惊讶住了,真没想到楚弦说得竟如此的精准,“你……刚才莫不是全程偷听了我与父亲的争吵?”

    “并无。”楚弦摇头,“但看你父亲那般生气的样子,就是怕你沾染了火烧牡丹图的事,偏偏你还这么急着想揽这单案子。”说道,就是楚弦也无奈的苦笑了起来,“想来,令尊有你这样的儿子,也甚是无奈。”

    无事,尽招些难事往身上揽。

    薛裴之的脸色难堪了又难看,由青变紫,再转愤怒,他一甩袖,十分认真的生气了起来,“我还以为阁下会与旁人不同,却没想到也是这等世俗眼光度人,真是让人大失所望。我之志向,又岂是那平步青云?真是太小瞧人了。”

    “那怎样才是公子之志呢?”楚弦倒是开始好奇起这个官家公子了,放着好好的的仕途坦道不走,偏偏走这些崎岖小道。

    薛裴之轻哼一句,将手朝着那茫茫苍穹指去,志存高远,“自然是平天下之冤,昭天下之雪,我之志向是破那无人能破之案,当那天下第一。”

    楚弦没有说话,剑影倒是忍不住噗嗤一笑,还不忘嘲讽一句,“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你不信?”薛裴之脸色再一度难看,没想到自己的远大志向竟被一个小小侍女所嘲笑。

    “并无不信。”楚弦适时的开口解围,否则的话,他担心等下薛裴之恼羞成怒冲上去,和剑影动起手来的话,薛公子可没什么胜算。

    只不过,刚才薛裴之的一番话,倒是让楚弦感慨,世上还是有人存有一刻赤诚之心的。

    楚弦沉默了一会,“既然公子有此志向,那便查下去,今日客栈之事可查,事关当年火烧牡丹园之事,公子也大有可查之处。只是你可曾想过,如果这里面真的有什么不该查的东西,后果该如何承担?”

    楚弦说得极其严肃了,薛裴之也认真的思量。

    薛裴之,“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该蒙尘,不管是什么,繁花似锦也好,大火焚烧也罢,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我去查的,我必定不会让它永世沉沦下去。”说着,薛裴之更加挺起了胸膛,“只要问心无愧,当年之事又为何不让人去查?甚至,连说都不让?”

    这话,却让楚弦动容,他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了心头,“我倒是第一个听见有人这么说的。”随后,楚弦又复轻笑的模样,刚才那一刹那的愁容仿佛不曾上过眉梢,“既然公子要当那天下第一的人,自然该知道往哪里去。正好,我滞留于宫中,也是为了此处而去。”

    “你难道也是想去……牡丹园?”薛裴之讶异。

    楚弦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继而转身朝着夜阑殿那边的方向行去,他说:“想要去牡丹园,最好是从夜阑殿的方向过去,夜阑殿后面小路路径崎岖,少有人走,再加上那里又是公主住处,自然不会有人敢轻易擅闯。”

    剑影如影随形,跟随其上。

    薛裴之也很是诧异,“你怎么对宫里地形这么熟悉?连夜阑殿后面的小路都知道?”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你居然还知道那里是公主的住处?”

    楚弦走在前头,也不避讳,“琴奴当年经常偷偷跑到夜阑殿后面,看看公主的。”就是白天那个额头一点胭脂痣的女子,长大了还是和当年一样,那么刁蛮捣蛋。

    薛裴之一开始一头雾水,可是静下心来一想,单从名字便能大概知道楚弦身世,他壮大了胆子上前问:“你是南岭人?”然后又是再度回想楚弦刚才的话,“你喜欢公主?”

    楚弦没有直接答他话,而是道:“当年,我兄妹二人也是居住于介奴所之中。”

    这答话,却让薛裴之沉默了下去。

    可是楚弦的步伐既快又熟悉,很快的就转入他所说的小路上去,薛裴之没有功夫闲惊叹,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果然如楚弦所言,从夜阑殿后面绕过去,确实就是牡丹园的侧边了,只是这里没有入口,想要进去的话必须翻过院墙,再将里面的篱笆撕开一道缝,这才能钻进去。

    当年那个夜,琴奴也是照着这样的路线进的牡丹园。

    原本只是听说园子里的牡丹开得极好极好,琴奴就是想折一枝悄悄放在夜阑殿外送给公主,谁知道遇到了那件事。

    楚弦带着薛裴之走进这牡丹园内,刻意避开那足以御驾跑马的园内宫道,上千亩牡丹园,大得难以想象,就是薛裴之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也是头一遭见到这等万花绽放,吐蕊争艳的场景,一时呆住了。

    “你说,这大冬天的,牡丹是怎么开的呀?”薛裴之忍不住问,眼前的国色天香一朵叠着一朵而放,千亩之长,远得看不到尽头。亏得是在这夜色之中就已经这样让人目不暇接了,如果是像皇帝那样摆驾行于御道上,一路走马观花。

    那场景,薛裴之难以想象。

    楚弦望着这满目琳琅璀璨,竟认真答起了薛裴之的话来,“第一次牡丹花开也是在冬天,那时候应该是牡丹刚从洛山上移植过来,难以适应四时交替,时节紊乱,加上那年刚好没那么冷,所以就在冬天绽放了。”

    “那这一次呢?”薛裴之侧首,看楚弦。

    却没想到楚弦这次却不说了,薛裴之循着牡丹丛走去,喃喃道:“这一次,我想你肯定也不知道是以为什么原因,就像是皇上一样,忽然一夜之间回春了,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俯下身去,轻嗅了一下那花心。

    楚弦依旧是没有说话,只是循照着当年的足迹,再一次踏足前去,但见一步步走向当年所去的那个方向,隔着这层层花丛,花团锦簇之下,能够清楚的看到前面的一处御庭。

    御庭在夜色中,只剩两盏宫灯遥映,巡守的宫人早不见了踪影。

    楚弦指着前面那处御庭,对薛裴之说:“你不是要查火烧牡丹园之事吗?客栈中那酒醉才子所画的景象,便是在前面发生的。”

    薛裴之顺着楚弦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夜色亭亭,御庭泠泠,阶梯更是覆盖了几曾寒霜,与那酒醉书生所画的景象无二致。

    楚弦说:“当年,我就是在这里看到太子妃被人玷污,被人所杀,她就躺在血泊中,她看到我了……此后,皇上下令一场大火,将质子和太子妃,以及其他不相干人等,全部烧了。”

    薛裴之听着楚弦说的话,他静默无语,只静静的看着前方的御庭,仿佛他此刻就化身当年的琴奴,在这个角度看着前面所发生的事情一样。

    忽然,他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薛裴之顺着楚弦之言一步步踏步走去,朝这那御庭方向而去。

    薛裴之就站在那御庭前面,仿佛也在细细的回忆当年所发生的事,“你就亲眼见到,质子顾惊鸿玷污了太子妃?也亲眼见到他杀了太子妃?”

    “对。”楚弦十分坚定,“亲眼所见,所以皇帝下令那场大火是要烧掉所有知情的人,所以我们兄妹两连夜逃出宫廷,从此亡命天涯。薛裴之,你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也知道知情人都该死了,所以,你觉得还须要继续查下去吗?”

    “不,不应该是如此!”薛裴之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看到楚弦这么信誓旦旦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你说,又应该如何?”楚弦问。

    薛裴之摇头,“我不知道。”抬首望着这片茫茫牡丹园,他忽然恍惚了起来,“如此说来,当年的案子清晰明了,根本没什么好查的了?”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客栈中酒醉书生为什么而死了。

    可是,薛裴之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又道:“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酒醉书生为什么要死?”他看向了楚弦,“一定还有什么你不知情的事情,或者,你故意瞒着我的!”

    他盯着楚弦看了许久,仿佛像是要将他看穿似的,可是楚弦终究还是楚弦,薛裴之只能一字一句质问:“所以,使臣楚弦,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又为什么要半夜来牡丹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