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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血与嵌痕

    薛裴之一听此言,忙不迭也朝楚弦那边去,但见那泛黄宣纸上印着二字:尚止。

    薛裴之一时半会并没怎么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印字十分的熟悉。凝思片刻,他眼睑忽然挑起,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差不多快要在盛京中被人遗忘了的人。他止不住惊呼出声来,“司尚止……被满门抄斩的司愈!”

    司愈,字尚止,曾任大周王朝户部尚书,因侵吞军饷被判满门抄斩。

    说罢,薛裴之双目中带着惊惶之色,再度审视着眼下的这间书房,心中原来的惊讶还没消散,此刻又再添一重阴霾,“此事,怎么又和司尚书扯上关系了呢?”薛裴之这下当真是还百思不得其解了。

    一边是牡丹宴,一边又是这满门被抄斩的司府,这两件事情搅在一起,究竟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只觉得这背后之人所想,越发的难以琢磨。

    楚弦没有去触碰这桌案上面的东西,他收回了刚才心中的震惊,道:“我记得这个司愈是你们大周的户部尚书。”

    “是前户部尚书。”薛裴之纠正道,神色并未有所缓解,他反倒是伸手过去将那桌案上的宣纸拿起来,用力一吹,那原本附在上面的灰尘便一扬而起,那宣纸上面的字迹则更是明显了,薛裴之看到上书咏梅字句,字句下方是一副小画,美人赏梅图。

    笔力周正,铿锵有力,画风如梅,傲然独立。以字看人的话,这个前户部尚书应该是个公允无私之人。

    可薛裴之却无限的感慨,“可惜了这一手刚正不阿的字,洁白无瑕的梅。”他说罢,轻叹了一句将那宣纸放下,沉默了一阵才悠悠道:“这是去年的案子了,户部尚书侵吞了拨往边关的二十万两军饷。我听我爹说兵部收到银箱时,打开里面只有一堆堆的石头,并无半分钱银踪影,所以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最后证实了是司愈侵吞军饷,一怒之下下令全家抄斩。”

    薛裴之没说的是,听闻当初皇上下令抄斩时,司家全家抗旨,最后是下令当场格杀。而眼前这屋子里血迹斑斑,可见当时传言是真的。

    “侵吞军饷,胆子可真大呀!”楚弦也随之应和,但是语气却过分的平淡,并没有像薛裴之那样诸多感慨。

    “可不是!抄斩前,司愈还曾去找过我父亲品茗对弈,彻夜长谈呢!”薛家与司家倒也算是有些交情,所以薛裴之再次见到司府的惨况时,忍不住唏嘘感慨,“谁知道第二天才到黄昏,皇上就下令抄家了。”

    “军饷之事,与令尊有关?”楚弦倒是忽然在意了起来。

    “楚兄请慎言!家父掌管大理寺,与户部无任何瓜葛,只是裴家与司家多年世交。”薛裴之面色认真,这不是可以随便玩笑的。

    “薛公子莫怪,楚弦失言了。”楚弦淡然一笑,笑容中竟有一丝玩味。

    薛裴之只觉得眼前这人诡秘莫测,不愿与他对视,扭头继续道:“如今此案又迁出军饷旧案,楚兄高才,可解眼前这局?”

    “当时军饷,是谁负责押送?”楚弦忽然好奇这一点,银子从户部出,由兵部接受,那中间最重要的在路途中押运的人是谁呢?一直没听薛裴之说起。

    薛裴之似乎也揣摩到了楚弦为何会有此一问,他顿了顿,才道:“是太子。”

    “是太子呀!”楚弦忽然长叹了一句,心中则是更加沉重了起来,兵部、太子,这些事情都牵扯在了一起,偏偏又是和牡丹宴纠结在一起。

    这当真是两起案子吗?可为何又这般紧密结合?

    楚弦又回到那暗道的边上,他问:“当时,确定司家所有人都被杀了吗?”

    “无一遗漏。”薛裴之道,“这案子最后,转呈到大理寺手里。”说道此处时,薛裴之倒觉得有些愧疚。案子最后落在父亲手上,只是当年龙颜大怒,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好友全家灭门。

    “那这个暗道是怎么回事?”楚弦指着刚才他们来时的暗道,这让薛裴之一时无言以对,楚弦说:“与清宵馆相连,又与兵部岳九功之死有关,如果不是你父亲当时作假遗漏了人数,就是司家还有人暗度陈仓,留了下来。”

    “我父亲刚正无私,怎么可能作假?”薛裴之着急了,如果父亲真的作假的话,那可是欺君大罪,可是父亲也有掩护司家的理由,因为司愈与父亲交情匪浅。

    忽然之间,薛裴之安静了下来,他也有些害怕了。

    楚弦看出了他的担忧,“再查下去,说不定事情牵扯到你父亲,就此收手?还是往下继续查?”

    薛裴之依旧沉默,他回想这桩案子,“父亲,会帮司家吗?”司愈被杀前一夜,都还找父亲彻夜长谈,如此交情……

    “不对,司愈走后,父亲生了好久的气。”薛裴之像是找到了什么,连连摇头,“所以,那晚上司尚书是去找父亲求救的,父亲生气了,所以父亲不可能作假的。”

    “那就是司家人自己暗度陈仓,或许有人留了下来,现在开始借着牡丹宴报仇,也有可能还有其他目的,比如……沉冤!”楚弦说出了让薛裴之再度大跌眼镜的话。

    “军饷一案,皇上亲自定案,怎会有冤?”薛裴之呼出声来。

    “那为何还有人直接对兵部尚书下手,又为何还在这里留下痕迹?当年军饷可找回了?既然证据确凿,又为何下令当庭格杀,连押赴市曹都等不及?薛公子看遍各种卷宗,难道没调过这单案子仔细研究研究?连我一眼都能看出的猫腻,你觉得会没问题?”楚弦顺着前面书柜边上的柱子一指,柱子是绛红色的,鲜血溅在上面很难看出来,但仔细看,能看到从鲜血上面有一行痕迹。

    应当是当时司家人死后,有人返回来这里,用手一点点轻抚过这里,那上面指尖留下的痕迹擦过那柱子上的血迹,娟秀且细致,一看就是女子的手。

    “是谁去而复返,又把栏杆拍遍?”楚弦问道,“全家被杀,她幸而逃出生天,可是却又回来,还大费周章的留住这里的一切。会有此举的,无非是还有比保命更重要的事。”他伸出手来,也对上那柱子上留下的手指痕迹时,闭上眼睛去对照当时该有的心情。

    薛裴之无言以对,回想当时的情景,虽说是证据确凿,但是却一夜定案,这……确实不得不让人多心,他不禁问了楚弦一句,“司家,有没有吞军饷?”

    “我怎么知道?”楚弦忽然好笑了起来,“我才刚到盛京不久。”言下之意,你薛公子都不知道的事,我更不可能知道。

    “可是你说司家有冤。”薛裴之忽然咋舌。

    “随口说说,也不一定。”楚弦轻拍了一下这柱子,意有所指,“我也只是根据这些猜测罢了,说不定只是回来报仇呢?”要是这样简单的话,楚弦倒也还安心,事情只是牵扯官银,无关牡丹宴。

    但是,真的无关吗?楚弦也在心里自问了一句。

    “如果是回来报仇,我更得查清楚,不然……”薛裴之忽然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因为他忽然害怕如果司家的人回来报仇,怪父亲当时不肯伸出援手的话,那么父亲也危矣。想了想,薛裴之忽然转身要走,“我得去和父亲说清楚这件事。”

    “你去和你父亲说了,这件事情就更不清不楚了。”楚弦打断了他,“你父琴此时最看重的是牡丹宴,你告诉你父亲,他肯定会上报太子的,结局如何,你早领教过了。”

    “那我就偷偷的查,一定会水落石出的,谁也不可能伤害到我父亲。”薛裴之将双手紧攥成拳头。

    听到薛裴之此言,楚弦却陷入了沉默之中,只依旧将手轻轻的触摸在那柱子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到了这抹痕迹的最后时,是指甲深深嵌进去的痕迹。

    楚弦忽然觉得,此人近在咫尺。许久之后,他才将手收回,道:“你父亲是大理寺寺卿,你应该有办法查看当时的卷宗吧!你回去仔细的看看当时案情的经过,目前你得先确定一件事,就是司家留下来的人到底是回来报仇的,还是回来查案的?但是,一定不能让人知道你在查这桩旧案。”

    “你肯帮我?”薛裴之惊诧,原本以为按照楚弦之前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兴之所至又抽身及时,却没想到他这一次居然肯出手。

    楚弦道:“我也为牡丹宴而来的,不想有人破坏。”说完,楚弦率先朝着书房的门推开,荡荡飞尘随着外面的冷风飘扬,世间最黑与世间最白的相互遥映,在这间满目斑驳的书房之中,陨落了多少条人命。

    出了书房,外面早是一片破败的模样,穿过凉亭处,一路到正厅去,一路被血与雪覆盖的污痕,怎么都去不了了,从这些残留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当时司府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的事。

    楚弦用了好长一段时间,踏步过这司家的每一寸土地,除了那间书房外,再没有可以证明那个凶手还存在于此的痕迹。

    谁能想到,清霄馆与司府,竟有暗道相连。而这连起来的,却不仅仅是两座府邸,更是两个惊天大案。

    薛裴之与楚弦逛完司府旧地之后,又从暗道折返回去。薛裴之急着赶回去查看当时司愈军饷案的卷宗。来龙去脉,他必须要了解清楚。

    否则,事情牵扯,可能会比想象中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