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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六 火力

    马一鸣骑马上了堤坝顶部,进入了炮兵阵地。

    沿着高出两岸近两丈的汾河河堤,一字排开六门小红夷炮,当然,现在已经重新命名为野战炮了,各炮位间隔两丈,炮车陈列、炮口指向流贼大军,在炮车之后是炮手指挥丁壮精心修筑的一个内凹型的土坡,这个土坡的意义在于,开炮之后,火炮被后坐力向后冲击,会滚上土坡,再借助重力下坡,回归原位,省去了炮手复位的过程,也减少了再瞄准的麻烦。

    炮车之侧的铁箱子里是发射药和炮弹,而更多的药包则在开挖的弹药库里,虽然流贼只有射程很近的火炮,不可能炮击己方炮兵阵地,但按照操典规定,这些都是不能省却的。

    因为固定炮位开火,无需考虑补给弹药,已经处于备装状态的弹药车和驽马一起,被安置在堤坝的另一侧的安全位置。

    试射在今天一早便已经进行过了,因为流贼阵型极为密集,且多是步卒,也无需校射,只待贼人丁壮前锋进入射击范围,马一鸣便拔出他那把华丽至极的指挥刀,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轰轰轰!

    因为炮管较短,野战炮的轰鸣声更加沉闷,但四斤半的炮弹在炮膛内被二斤爆燃的发射药推出炮口,便有了摧枯拉朽一般的能量,发出极为尖锐的啸音,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浅浅的弧,落在了人群之中。

    呼啸的炮弹从侧面撞进正排列前进的丁壮群中,毫不费力的把一个丁壮的上半身成碎肉,下坠过程中,带走了侧后一人的大腿,砰的一声,落入干硬的沙土地面,如打水漂一样弹起,打掉半边肩膀和一颗脑袋,弹弹跳跳的在人群中趟出一道血肉胡同来,任何阻挡在它前面的东西,无论是人是马,无论是否披甲,都毫无意义,只要碰上,便是血雾升腾。

    这种缓慢行进的步阵是野战炮最喜欢的类型,目标大,行进慢,无需再瞄准,便可以把整支部队前后犁一遍,实际上,张献忠精心准备的上万丁壮是最好的目标,在不久之前,这些还是地里刨食儿的老农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配合,为了保证齐头并进,张献忠率领骑兵不断在后面督促,不时停下来整队,给了野战炮更多的炮击机会。

    第一轮炮击,便有四发炮弹命中,斜着切入阵列,带起无数伤亡,残肢碎肉打在周围人的脸上,莫要说这些丁壮,便是献贼营中那些精卒也受不住,忽然一声大叫,便有人发了疯似的往后跑去,督阵的骑兵瞬间把那些溃兵斩杀在地,暂时制止了崩溃的态势。

    丁壮方阵松动了一些,准备原地整队,继续前进,张献忠刚刚下达这个命令,就看到远处的堤坝上升腾起大片白烟,继而就是轰鸣声传来,第二轮齐射已经到来,来的是那么快。

    “不要整队了,让他们快速前进,这么挨打下去,走不到官兵阵前就要崩溃了。”张献忠高声叫道。

    张献忠这话刚一落下,身边便有七八个头目领兵而去,在后面逼迫前面丁壮加快速度,张献忠坐在马上,远远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用马刀连续劈斩了七八个丁壮,稳住了近百步的阵线,略略点头。

    “头领,可望是个好苗子呀。”说话的是三鹞子王兴国,他是张献忠麾下第一猛将,而他说的可望则是那个年轻人,也是张献忠在陕北起事时候收的四位义子,其余义子都年幼,能上阵的也只有他一个,却已经开始展露头角了。

    “杀伐果决,是个好手。”张献忠满意的说道。

    丁壮被逼迫着前进,早已没了出营时的血勇,此时人人脸上带着恐惧,莫要说炮弹砸死几个人,就是从脑袋上飞过,都会惹的一片混乱,人人都知道,被那铁球砸到,就是个死。

    “啊!”

    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不断响起,队列里面到处是残肢断体,有些被带飞臂膀、大腿的人一时间不死,此时也是嗷嗷直叫,马一鸣的野战炮打的又快又准,选定的角度也非常适合,炮弹斜切过来,贯穿大半个流贼右翼,低平的弹道可以保证其超大的杀伤范围,而干硬的土地则更容易形成跳弹,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轰轰轰!”

    张献忠又是听到一轮齐射,整个人脸色铁青起来,丁壮前进了不过一里,就已经受到了八轮齐射,这官兵装填速度也太快了,而且,红夷大炮不是打上几轮便是要散热的吗,眼前这些火炮莫非与红夷炮不一样?

    他还在思索着,忽然看到王兴国火急火燎的过来,急火火的说道:“头领,坏了,可望出事儿了。”

    张献忠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是一片混乱,压阵的流贼杀的丁壮四处乱跑,而一匹垂死的战马倒卧在地上,身子已经分为了两半,血肉肠子撒了一地,而那个位置正是骑兵放腿的位置,而这批红色战马的主人是张可望。

    张可望两条腿完全被打断了,森白的骨茬暴露在空气之中,他和马匹的被突如其来的炮弹击中,碎肉溅起飞射出去,染红了大片土地,此时他躺在地上,因为失血,嘴唇煞白,看到张献忠,挣扎说道:“义父,俺.......俺冷。”

    张献忠跳下马,走过去,一手捂住他的眼睛,匕首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杀!杀光官兵,杀光官兵!”再站起来的张献忠已如疯魔一样,提刀便砍死身边几个人,龇着血红大嘴,声嘶力竭的吼叫到。

    几个头目都知道张献忠已经怒道极点,见人便杀,都不敢靠近,纷纷把气撒在丁壮身上,强逼着他们加快速度,凡是畏缩不前或跟不上速度的当场便被杀死,无论可走的丁壮只得发了疯似的冲向严阵以待的大军。

    面对流贼的孙伯纶,在战前便在阵前摆了整整一个步营,合计四个整编步队,共两千人,留下两个步队在侧后作为预备队,而骑营之中的弓箭手则加强到四个步队之中。

    四个步队分成两队,编成小方阵,一字排开,好像八只张牙舞爪的刺猬,挡在流贼攻击的扇面之上,指挥步营的是龙虎,此时他见流贼已经发了疯似的冲来,当即命令铳手和弓箭手突出,弓箭手在后抛射轻箭,而铳手则听从各方阵指挥官的命令,在七十步的位置上打出了第一轮齐射。

    而在各方阵之间的缺口处,则是隶属步营的炮兵,他们操纵的都是架在炮车上的大佛郎机和虎蹲炮,在流贼距离方阵还有二百步便开始了一轮轮的自由射击。

    闪动的火光在官军左翼连成了一线,十几门火炮发出了轰鸣的爆响,在一瞬间,数千枚五钱或一两重的霰弹如暴风骤雨一般的飞射出去,在靠近就是千余铳手和弓箭手的攻击,肆意横飞的霰弹撕开一具具身躯,带走无数血肉,而从头顶落下的箭矢则拥有更快的射击速度,一波落下,便是满地杂草一般的箭矢,齐射的火铳发出爆豆般的声音,一条白色烟龙笼罩了整个左翼。

    “变阵,长矛手上前,跳荡手上前!”龙虎下达了第二条命令,随着鼓声咚咚,传递出去。

    打完了第二轮齐射的铳手和弓箭手快速向两侧通道奔跑,顺道帮着炮兵把各式炮车推到阵后,而严阵以待的长矛手放平如林长矛,排成三排,顶着流贼,便是一线平推上去,第一排的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兵,握紧长矛,死命冲锋,许多人矛杆上串着三四人,依旧奋力冲杀。

    连续冲了三十余步,不仅止住了流贼冲势,而且逼迫流贼前后相撞,乱做一团,前排老兵扔下长矛,拔出顺刀,与两侧赶上来的跳荡队一起,一拥而上,冲进人群之中,远者矛刺,近者砍杀,当折皆披靡,后面弓箭手跟随在最后,不断向前方抛射,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轻箭、重箭,抓住便是射出,流贼挤作一团,便是不瞄准,也难有射不中的道理。

    孙伯纶站在高台之上,见步营逼的丁壮节节败退,而流贼主力却在后面,这时,郝允曜会让说道:“姐夫你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有一杆大旗飘扬,看旗色当是张献忠的,郝允曜请战说道:“孙将军,请派卑职出击吧。”

    牧锋斩下高迎祥大旗,其他将领说不羡慕是假的,当下俱是半跪请战,孙伯纶道:“你等四人,各带二百精骑,突阵夺旗,切勿冲贼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