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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二 光复京城

    崇祯十二年正月初五。

    任谁也没想到,发生在天津丁字沽的围攻战可以从崇祯十一年,打到崇祯十二年,在二十余天的战斗中,闯军展开了至少十次大规模的冲锋,一波波的闯军,无论是新降的大明官军,还是农民军,亦或者追随李自成多年的老营兵,都如潮水一般拍击着丁字沽的不死军防线。

    死囚已经全部战死了,两个步营只剩了不到五百人,其中还包括轻伤能动的,骑兵,无论是甲骑还是普通的骑兵,都已经下马步战,毕竟战马已经化做腹中之食物,便是炮队也因为弹药的耗光,官兵也变成了预备队。

    如今丁字沽的已经被四面合围,上面能动的也就不到三千人,然而闯军的攻势也变的微弱了,居庸关一破,京师门户大开,各地都需要收缩防御,而围攻丁字沽的主帅已经换人,李自成需要更多兵马顶在通州,抵抗北府军团主力。

    可以说,李自成之所以还在京畿左近坚持,为的就是丁字沽那七千万两银子,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些金银是改变天下的力量,轻易放弃不得。

    余彦的一只手臂齐根而断,丁字沽的主帅换成了赵琉璃,他把余彦安置在了皇帝的金屋里,塞进他嘴里一只皱巴巴的卷烟,说道:“余将军,我刚才点验过了,还剩两千七百人,看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俺心里悔啊,不死军这么些弟兄,原本是准备在辽东和东虏拼个你死我活的,但是没想到死光在了流贼的人海之中,哎。”余彦叹息一声,说道。

    他看了看身边端坐等死的皇帝,道:“皇上,您是汉家天子,今儿俺们这些大明不要的渣滓,也算为您尽忠了。”

    “余将军........,朕对不住你们。”皇帝淡淡说道。

    赵琉璃拍拍余彦的肩膀,指了指外面潮水一般涌来的闯军,递给余彦一筐火药,说:“再见了,余将军。”

    走出金屋的赵琉璃却看到闯军似潮水一般退去,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时候,高地之上,有人喊道:“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赵琉璃拿起望远镜,向运河以东看去,数千精骑列阵而来,看旗色正是北府军团,那大旗之上有一散发锐光的黑色矛锋,正是两支甲骑营中,也先的那支,黯锋铁骑。

    能够与这支甲骑相提并论的也只有库鲁克督领的,由原先的彻辰宫帐军改制而来的流霜铁骑。

    京城。

    通州通往京城的运河边,一个茶棚里面人来人往,席子围住的茶棚里可以避风,里面提供茶点,近几日又多了西面来的卷烟,倒是人真不少。

    茶博士提着壶,给里面的客人续水,听到一个客商喊道:“大茶壶,再来一包烟。”

    茶博士屁颠颠的过去了,那客商指着远处的城门,说:“不是说闯逆南逃了吗,怎么还这么多官兵,咋还是鞑子兵?”

    “唉哟,您可小心说话,那可是云中侯麾下的北府兵啊。”茶博士一边拿来香烟,有点燃了蜡烛,放在桌子上。

    “北府兵的名头咱自然都是听过的,这些人站在城门干什么,不是应该在通州大营吗?”那客商问。

    那茶博士倒是消息灵通,说:“这些北府兵是负责京城戒严的,只要出来的人,都要仔细盘查的。”

    “查什么,闯逆吗?”

    “查什么闯逆,查那些在闯逆占领京城时候叛国失德的人啊,就是投降闯逆,捐输粮饷,甚至在伪顺为官的人,那些家伙,当初闯逆来的时候,一个个奴颜婢膝的,如今闯逆扔下他们走了,北府兵可不会放过他们。”茶博士如是说道。

    “哎,那些被捐赃助饷的,下了大狱的人呢?”另一人问道。

    “闯逆走的时候,杀了个精光哟,听说刑部大牢里足足杀了上万人。”

    “你们说,盘查就盘查呗,让鞑子盘查,他们会说汉话吗?”另一个客商问道。

    茶博士献宝似的说:“当然不会说,就是因为不会说,才让他们守住城门,防止那些奸贼叛臣逃走啊。”

    “不过说起来,北府兵倒是真不错,俺带着十几箱子烟来,那些盘查的人也不抢,也不要银子,你们说咱大明这是咋了,闯逆进京,整天收拾那些老爷大户,哎,北府兵来了,又把闯逆不收拾的老爷大户收拾了,这跟过筛子一样过一遍,是不是咱大明就没有老爷和富户了?”那客商笑呵呵的说。

    茶博士拍了拍唯一剩下的空位,笑呵呵的说:“老爷的位置就那么些个,你不把这个屁股给掀咯,咋把自己的屁股安上去咧?”

    “大茶壶,你整日在这里呆着,咱问问你,侯爷他老人家进京了吗?”一个客商神神秘兮兮的问。

    “当然了进京了,这还用说,说不定先看看皇宫啥样咧。”当即就有人插嘴。

    茶博士摆摆手,说:“还没有呢,你们想,大明那么多兵马,要么降闯,要么逃亡,咱这北府的侯爷,先败东虏,再行勤王,那可是忠臣良将,如今天子行辕尚在天津,当然是等天子来了,才进京啊。”

    崇祯十二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皇驾终于由天津行辕赶到了京城,崇祯皇帝在天津呆了十天,他甚至以为孙伯纶会谋朝篡位之的时候,北府却传来消息,请皇帝以凯旋之礼回京,而孙伯纶之所以多用了十日时间,就是这段时日,京城内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至少经历了闯逆和北府的清洗之后,京城众臣已经所剩无几,而周士奇正式以礼部尚书的职衔成为了大明首辅。

    入城礼办的极为华丽,皇帝一身金色甲衣,戴真武盔,骑着一匹纯黑战马,以天子戎装现身,以示凯旋归来。

    皇帝从大明门如,一路行道承天门,便是进入紫禁城,早已准备好的礼乐仪仗排列端正,一路直达皇极殿。

    皇宫依旧如故,没有什么改变,然后陪伴在皇帝身边的朝臣,除了兵部尚书陈新甲,其余皇帝多不认识,一路到了皇极门,登上皇极殿御座,皇帝昭告天下,凯旋而归,当接着便是大举封赏。

    除了周士奇为内阁首辅之外,云中侯先是御虏有功,接着勤王救驾,被皇帝封为秦王,重开大都府,节制中外军事,天子授予全权,讨伐内贼外虏,便是在凯旋仪式上,大明完成了历史上最后一次的交接,皇帝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当真的把权力交出,变成一个傀儡之后,当场便是泪如雨下。

    当皇帝与后宫嫔妃、皇子皇女来到养德斋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早已准备好了饭食,除了御膳房的菜品,还有盛放好的元宵,皇帝终于明白,他只有团圆的家,再无大明的国了。

    “我......我就这么成内阁首辅了?”周士奇已经不止这么一次问自己。

    孙伯纶翻了翻书架上的书册,拿了一本温体仁亲手书写的札记,看了看,都是些骈俪浮华之文,随手扔到了旁边的火炉里,让其烧的更旺了些,随意说道:“是啊,周大人不仅是内阁首辅,这温府皇上也赐予你了,说起来,您不是早就想住进来了嘛。”

    周士奇讪讪一笑,说:“还是多仰仗了秦王的恩德,只是不知道,朝中局面如何掌控,烦请秦王赐下个条陈来。”

    虽说周士奇已经成为了内阁首辅,但是他很清楚,国朝大事还是由眼前的孙伯纶来掌控的,之所以自己能当这个首辅除了和北府的关系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孙伯纶麾下没有一个人有这个威望,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人物,毕竟光是理清朝局也是不容易的事儿。

    周士奇心里清楚,对付闯贼、东虏和已经逃往江南的太子,这些是孙伯纶的事儿,自己主要是对付内部。

    孙伯纶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明白,哦,对了,咱们现在是尊皇攘夷,想起来了,周大人熟读诗书,不会不知道曹操吧,当初曹操怎么对待的汉帝,你便怎么对待今上即可,另外,太子到了江南,东林和江南士绅定然是以他为首另立新朝的,口水战早晚是要打的,咱们天子可不能当李隆基,那位太子也当不成李亨,灵武篡位之事不可避免,但咱们得占据大义先机,先给他定个子篡父位的不伦之罪,对了,让皇帝封太子为忠王,让其择日回京,免得落得忠王不忠的下场。”

    周士奇听着,暗道孙伯纶虽然不懂也不屑去懂官场之事,但政治斗争却有着敏锐的知觉和丰富的手段,不仅暗自佩服。

    “王爷,说起太子之事,微臣心中有个担心,允曜他还在扬州呢。”周士奇低声说道。

    孙伯纶笑了笑,问:“首辅大人还担心允曜的安全?”

    “允曜手中可是有两万精兵,他不用担心东林害他,但是东林担心他害江南,放心吧,允曜鬼着呢,手中有兵,说什么也是不怕的。”孙伯纶淡淡笑道。

    长江。

    温体仁站在船头,寒风吹过他的薄弱的身子,让他忍不住裹住衣衫,饶是天气寒冷,他仍然再次感觉到了江南的繁华。

    当初皇帝让太子南下监国,由钱谦益和温体仁护从,从大沽口上船,只在登州停歇一天,便一路南下,进入长江之后,风波才缓和了许多,温体仁看到不远处一片灯火,不由的伸长脖子去看。

    钱谦益的声音忽然想起,说:“温大人,那不是扬州,是万寿镇,距离扬州不过二十里了。”

    温体仁笑了笑,他不曾想今日还能再见钱谦益,看到他脸色不太好看,于是说:“钱大人,并非本官贪功,是太子下的命令,钱大人颇得江南士绅拥戴,自然要去南京主持大局的,扬州之行自然要落到本官头上,惭愧,惭愧。”

    钱谦益笑了笑,说道:“好说,好说。”

    温体仁说的冠冕堂皇,钱谦益却知他包藏祸心,可以说,早就与东林撕破脸的他,在南京并不好过,为了博政治资本,他前往扬州,目的就是卢象升手中的那支兵马,要知道,在江南,除了侯询手里还有左良玉的万把人,便只有卢象升手中这五万兵了。

    钱谦益道:“温大人,风急浪高的,您可得注意安全,我们东林士子对您可是翘首以盼呢。”

    温体仁不知道这话如何来由,到了扬州码头,下了大船,换上小船向码头驶去,温体仁心中想着掌兵之后可以与东林并立的权力宏图,却忽然感觉双脚有什么东西在动,低头一看,船夫正把一根绳子系在自己脚上。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有人愿意花十两银子拿你喂鱼,走好吧。”船夫说完,一脚把船锚踢下去,温体仁对着走远的大船大喊大叫,忽然咣当一声,被船锚带入水中,只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

    水面的漩涡消失了,但江南的政治漩涡却正在慢慢扩大,把一切向从里面捞取利益的人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