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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起

    残月如钩,一声马啸夹着数点铁蹄声,自北朝南踏破黑夜。

    星河月光下,三匹烈马奋力疾驰,马上之人均着蒙面夜行装束,为首那人身材魁梧,肩上斜跨一黑色包袱,策马间不时伸手紧抓包结,也不知那黑色包袱之中,究竟藏着什么宝物。

    晚秋的夜风,吹落了他额间的汗水,他猛回头,身后不远一支精锐铁骑紧追不舍,眼看越追越近,他急忙压低身子伏在马背,手挥马鞭催马疾驰。

    “唰,唰”

    两支青色羽箭刺破虚空,直取前方跨马疾驰的蒙面人,只在一刹,两名蒙面护卫应弦而落,双双跌落马下没了声响,单剩下蒙面首领仍在驱驰。

    铁骑领队再次取箭,右手搭弓,双指扣住箭羽,轻轻一放,一支青色羽箭故意避开蒙面首领,半入他胯下坐骑后腿之中,那坐骑长途奔袭早已疲惫,加上箭伤痛入骨髓,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蒙面首领避之不及,被坐骑重重的抛飞半空,只好借助惯性,双脚轻点,单手撑地,顺势空翻,使一招雨燕翻飞,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安叔,果真深藏不露,世人皆言父王知人,这些年,怕是连他都未必能看得懂你!”

    说话的正是铁骑领队,交谈间隙,铁骑小队立即将蒙面首领团团围住,又将携带的火把点燃。

    火光瞬间掩盖月光,照见这队骑兵均是胡人服饰,背上青羽箭袋,配一张枣木大雕弓,腰间携着一柄金饰圆月弯刀,胯下纯种照雪白马,马具配件皆为鎏金打造,一看便知这是一支本部近卫精骑。

    “世子不必讥讽,我岂敢与东海王并论。”

    蒙面首领见被识破,摘去蒙面黑巾,月光、火光交织,映照在他略显风霜的脸上,只见他双目深邃,如苍鹰远望,嘴边蓄起胡人短须,却不见半分胡人血统,身材魁梧,大约四十多岁。

    此人正是江左四家宗门之一,陈郡谢家宗门的谢安。

    此刻他身陷绝境而神情自若,逆境之中只要不露破绽,敌人便会一直将你视作对手。

    精骑领队是一位未及弱冠的胡人男子,胡人世代崇武好战,他虽外表儒雅,文质彬彬,但从他适才于奔马上射出的三支羽箭,不难看出必是久习阵仗,颇知军事。

    他自小酷爱汉人名家经典,文韬武略渐显儒将之风,假以时日,必定建功立业堪当大任,这也是他年纪轻轻,被立为东海王世子的原因。

    据说他出生时天现异象,他的祖父更得谶文:“草付臣又土王咸阳”,觉得这是上天恩赐苻氏,便依谶文所示,给他取名苻坚。

    晚秋夜深雾起,一轮晦暗残月悬挂天边。

    “安叔,当年萧何、韩信二人同在汉王帐下效力,萧何为相国,他察觉出韩信是统兵打仗的奇才,非常器重,三次向汉王推荐,都因其出身微贱而不被重用,于是韩信弃营而去。

    也是如此夜晚,借着朦胧月色,萧何只身单骑前去追韩信,那夜后,汉王决定重用韩信,为他筑台拜将,授他为汉军大将军。”

    谢安心思缜密,他早已洞悉,苻坚不过是想借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来试探自己,世间纷争皆因人心,而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最能打动人心。

    只是此刻使命在身,起事当初许下不成功便成仁的誓言犹在耳畔,何况自己出身江左陈郡,又岂会为胡人的高官厚禄而动摇呢?

    谢安用眼角余光,扫过围困自己的精骑,料想今日情势定要血洒当场,只可惜,费尽心机、九死一生夺来的宝物又入胡人手中,心有不甘。

    多年的步步为营,只差最后一步,人生最大的不甘,莫过于一步之遥的成功前,突如其来的失败。

    “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国士无双的韩信,没能战死在定鼎天下的沙场,却淹没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手中,多么滑稽而讽刺!

    由此可见,功名利禄不过是执柄者手中的游戏,皆是过眼云烟,又何必如此执念?”

    “多说无益,看来今日,安叔是不愿随我回去面见父王了。”苻坚说完,目光逐渐凌厉,满脸杀气,四周的精骑见势拉弓控弦,只待一声令下。

    数十箭羽如此近距发出,无论敌人多么强悍,势必当场毙命,何况这些精骑都是东海王府的王牌精锐。

    局势已至无可挽回的千钧一发之际,生死存亡全凭一念。

    倏然间,星光黯淡,残月躲入云层,大地顿时变得寂静而黑暗,北面吹来一阵冷风,摇曳着骑兵高举的火把,忽明忽暗。

    趁此时机,谢安右手微扬,掌中一枚石子顺势滑入指间,暗绘阵法,双指微微一曲,将石子融入阵法,转身朝迎面的一名精骑面门掷去。

    与此同时,他双脚踏地轻点,纵身一跃,一招燕子掠空,紧追石子而去。

    铮的一声响,被石子近身击中的精骑,已是面目全非,全身瘫软的从马上跌落,谢安正好落坐在他的坐骑上。

    一掷一落只在转瞬,而那枚掷出的石子,正是谢安先前落马时拾得,悄然藏于右手掌中,以备不虞。

    谢安拨马掉头,双腿急速夹击马腹,朝南飞奔。天上残月与孤星重现,身后一队精骑边呐喊追赶,边搭弓引箭,一时间,矢如雨注,他忙压低身段驱马闪躲,即便如此,仍是身中数箭。

    鲜血慢慢浸湿了他的衣衫,流落马背,滴在地上,他开始变得有些意识模糊,只觉耳畔寒风呼啸,周遭空气莫名彻骨,如一叶扁舟,颠簸于惊涛骇浪的大海。

    月光之下,他眼神迷离,隐约望见前面已是道路尽头,一片漆黑,亦是生命终点,就此完结。

    他伏身马背,手握包袱,或许已然感知身在悬崖之上,但他毅然驱马,即便粉身碎骨。

    苻坚勒马悬崖,慨然叹道:“江左豪门,让人敬佩,待我扫平北国,定要挥师南下,踏马南国万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