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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思考的思,优良的良

    回学校的路上,梁绪衡再次牵起贺础安的手,两人的手大小十分悬殊,梁绪衡的小手被完全包裹,十分有安全感。

    记得贺础安第一次牵起梁绪衡的手时,因为心里紧张,手心直冒汗,使得指尖冰凉潮湿,梁绪衡还以为贺础安是个天生手冷的人,可时间久了,贺础安的手不冒汗了,牵手的时候就像握着一个小暖炉。

    想到这里,梁绪衡不由得笑了。

    “笑什么?”

    “没什么。”

    梁绪衡笑着摇了摇头。

    “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唱歌?”

    “我还没听你唱过歌呢,给我唱一首,好吗?”

    “我唱歌不好听,走调走得厉害!”

    “没事,我也是荒腔走板,我们刚好凑一对。”

    “那好吧!”

    梁绪衡想了想,大方开了嗓:

    蔷薇处处开,蔷薇处处开,

    春风一阵一阵慢慢吹来,

    鲜花密密排,鲜花密密排,

    瞧这样艳丽决不可以采。

    人人爱又爱,

    他带刺揪下来。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

    痛的热泪双双流满腮。

    蔷薇处处满,蔷薇处处满,

    年年一次一次要过春残,

    鲜花笑颜欢,鲜花笑颜欢,

    瞧这样艳丽开放满花园。

    人人看又看,人看看赞一番。

    偷偷摸摸,抓抓拉拉,

    偷偷摸摸,抓抓拉拉,

    摘下摘下将它揪个完。

    蔷薇处处娇,蔷薇处处娇,

    年年一度一度闹闹花潮,

    鲜花盛意邀,鲜花盛意邀,

    瞧这样艳丽个个人人瞧。

    人人笑又笑,

    将花花看护好,

    日日天天,朝朝夜夜,

    时时刻刻,红红绿绿,

    热热闹闹开个满园娇。

    ……

    《蔷薇处处开》已经是两年前的老歌了,贺础安不是没有听过,虽然金嗓子周璇的歌声十分动听,但这首歌贺础安并不是特别喜欢,可梁绪衡一唱,贺础安便瞬间被征服了。

    梁绪衡的歌喉称不上优美动听,但胜在她神态的生动和俏皮,尤其是中间那四句“哎呦”,实在是可爱得紧,贺础安想伸手捏捏梁绪衡的脸蛋,还是忍住了。

    “哎呦!”

    梁绪衡又叫了一声,贺础安以为她还在唱着那句逗趣的歌词,梁绪衡却捂着头转过身四下看,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孩童在玩闹,他们都衣衫破烂,满脸脏污,最大的一个大概十岁左右,一脸怒意地看着他们。

    “不要脸!”

    个性温和如贺础安,这次也真的生气了,自己被丢石头,被骂“伤风败俗”也就罢了,可这次石头却打在了梁绪衡身上,还被一个孩子骂“不要脸”,贺础安根本忍不了了。

    见贺础安走近,那孩子并不躲,反而直直地瞪着他。

    “你在说谁?”

    “我说你和她,不要脸!”

    “你为何要这么说?”

    男孩也不知怎么说,气急败坏地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向贺础安身上丢,被贺础安一把攥住胳膊。

    男孩吃痛却挣脱不开,张嘴就咬,贺础安忍痛却不撒手,其他小孩子见事不妙,便一哄而散。

    正在僵持之间,男孩的肚子突然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男孩觉得有些窘,不自觉地松了口。

    “你肚子饿了?”

    梁绪衡从书包里掏出之前在“雷稀饭”买的没吃完的煎粑粑,递给他。

    “吃吧!”

    男孩迟疑了一秒,可能是因为肚子太饿,还是没能忍住,一把便夺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不用急,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男孩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煎粑粑,眼中的敌意消失了大半。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没有家了,我爸妈都死了,我大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呢!”

    “你叫什么名字?”

    “唐思良。”

    “思量?哪两个字?”

    男孩摇了摇头。

    “你不识字?”

    男孩摇了摇头。

    “你总有十岁了吧?”

    男孩点了点头。

    “向你这个年纪,早就应该念书了,怎么,从没念过么?”

    男孩摇了摇头。

    “念书要花钱。”

    贺础安叹了一口气,低头思考了一下,从路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唐思良。”

    “以后这便是你的名字了,这‘思’是‘思考’的‘思’,‘良’是‘优良’的‘良’,来,我教你写。一个人总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唐思良难得地羞涩了,不肯过去,被梁绪衡在身后推了一把,推到了贺础安跟前,贺础安站到唐思良身后圈住他,把树枝放到他的手中,握着他的手写了几遍他的名字。

    贺础安用脚把地上的痕迹抹平。

    “来,你自己写写看。”

    唐思良虽然有点紧张,比划的顺序也不是很对,但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一点也没有出错。

    “你看,这不是写得很好吗?”

    唐思良难得听到赞扬,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摆弄着树枝,看来十分局促。

    贺础安叹了一口气,从钱包里拿出1块钱递给唐思良。

    “我自己也不富余,只能给你这么多了,我叫贺础安,是西南联大的学生,我们上课的地方在蒙自海关,我的宿舍在歌胪士洋行,若你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唐思良没有回答,反而红了眼圈,眼见着泪水就要掉下来。

    “这小孩儿怎么了?怎么还哭了?赶紧拿着!”

    梁绪衡把一块钱塞进唐思良的手里。

    “对不起,我之前向你们丢石头,还骂了你们,你们教我写名字……还给我钱……对不起!我错了!”

    唐思良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

    “这不是你的错,我早就看出蒙自的民风鼻塞了,大人们观念陈旧,心怀偏见,你们小孩子自然也就有样学样了,我不怪你!”

    梁绪衡掏出手帕给唐思良擦脸。

    “赶紧擦干眼泪,一个男孩子,哭什么鼻子?丢不丢人!”

    唐思良擦干眼泪,手帕早就糊作一团,他想还给梁绪衡,梁绪衡赶紧摆手:

    “送你啦,送你啦!今天早点回家,我们也要赶紧回去了。”

    唐思良点了点头,却不肯走。

    “那我们先走啦!”梁绪衡摸了摸唐思良的头。

    贺础安跟梁绪衡走了很远,回头一看,他瘦瘦小小的身影还站在原地,直到他们转过下个街角,未曾挪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