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周末有次给小女梳头发，编两个大辫子，脑子一下像闪电一样，飘来我小时候爹爹给我梳头的镜头。那时我大概4岁多点儿，老爹帮我梳头发，编辫子可漂亮了。

    贫穷的日子，妈妈总想折腾折腾，说不定能改变些什么。是的，那年，从妈妈行动开始，我家就像天塌了一样。

    一个小学没读几天的妈妈，除了偶尔买菜算个账，别的几乎没做过什么大事。但她不甘于现状，用她每天辛苦劳作，跟别人对赌挣来的承包棉花卖棉花的钱，大概有不到400块，那是我家在那个年代见过的最多的钱。

    妈妈想做生意！四处打听！听说B县某坪有锁边机卖。她想去进锁边机，回来倒卖！

    有了想法，手里也有一点钱，于是就着手行动起来。先是找尿伯借了他的上海手表！又借了邻居的白色西装，妈妈本来就生的漂亮，这一身行头一装扮，好像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谁知从哪以后，妈妈好久好久没回来，应该有3个月时间。

    从我家去B县顶多来回也就5天时间啊！她这一去没音信了，爹爹在家慌了神。先去C县外婆家问，妈妈回去没！回答是没有！

    妈妈丢了！妈妈跑了！很多人说她跑了！嫌家里穷，偷偷跑了……

    那时我家乱成一锅粥，除了哭还是哭。爹爹哭，我，我哥哥弟弟哭，弟弟还小啊。没办法奶奶从市里回到家先照顾弟弟。刚嫁到我村妈妈的亲妹妹我姨帮忙照顾我哥和我！

    俺爹不知从哪听说的方法，用一块四方体的青石，写上妈妈的生成八字，找一条妈妈穿过的黑裤子，叠好压在石头下面，用布蒙着我哥的双眼，我哥一只手摸着石头，一只手被爹爹拉住，啪，拍一下，问看见没！在哪？房子什么样？嫩妈在干啥？……我哥说，看见了，我妈在一个房子里，哭！后来老爹又用我试，我啥也没看见！

    没过两天，爹爹不知从哪花30元买了一把新的小提琴！我问他买这个干啥，他说，出去找嫩妈！

    妈丢了！爹也离家出走了！

    爹爹背着那把小提琴出去要饭去了！目的就是挨家挨户的去找，看妈妈被圈在哪家。

    爹爹一走感觉就是2个多月，我只记得，他回家时，胡子可长，因为快过年了。他离家出走这段时间，我姨天天来我家带我哥我俩，有次带着我俩去压面条，哥哥看着齿轮的咬合转，很是好奇，伸个食指进去了，瞬间，血肉模糊……

    我的头发乱了，我的头发长满了虱子。我后面不知道怎么过得。只记得有一天，我家来了一个人，我不认识的陌生人，他看起来面善祥和，问我妈妈的名字，问有没有这个人！

    然后爹爹跟他一起去了。没两天，我家堂屋挤满了人，我从外面回来，有点陌生有点胆怯有点不相信有点想撒娇可有不敢！那是我的妈妈回来了，她就在堂屋坐着。

    姨叫我给妈妈端盆水洗手，妈妈还问会端吗？姨说，咋不会呀，都恁大了！其实我当时好想说不会，因为我想撒娇，想妈妈抱抱我！

    我还是端了盆水给妈妈！

    小学四年级时，有次聊天，我说句你跑那时……妈妈在被窝里狠狠的撞了我几脚！谁跑了！谁跑了……

    再后来，我大点儿，知道了，姑姑也告诉我了。原来，妈妈去进锁边机，还没到地方，在车上就被一个女的盯上了。她跟我妈搭讪聊天，说她知道哪里有货，带她去。然后妈妈就被拐卖了！

    买妈妈的那家，父子俩人，都挺面善，因为我有印象，后面来过我家。妈妈一直哭，说家里有三个不大儿不大儿的孩子，上面有三个老人，上有老下有小，离不开！再说她也结扎不能生育了！那家人一开始不信，后来妈妈坚持，他们来调查这才送妈妈回来！

    后来妈妈叫了那个男的的父亲叫老舅！还接来我家住过一段时间，他去世时，爹爹妈妈都去送了他！

    前几年小提琴在老宅里被人偷了；那块石头本来是古董，只是少了个人儿人儿头，没卖出去，青石也被偷了。今年五一我回家又提起那块石头，妈妈说在一个邻居家的老宅子门口发现了，那人从年轻就是小偷儿，轻易不想招惹他。

    可是我很想要回那块石头，因为它不只是石头，它见正了俺爹，我哥和我的一段痛苦记忆，见正了我家能过到今天的不易。

    但妈妈肯定是不知道的。

    要不，下次回老家时，试着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