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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9(3)

    “慢点,我们去哪儿?”贾森三步化两步才能跟上前面的斯诺,连续两小时的紧张不安和劳顿奔波已经让这个惯于安处一室的科研员吃不消了,他现在满头是汗气喘如牛,步伐也渐渐跟不上。

    而斯诺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头上的月亮在脚边的河水上时隐时现,飞快变幻着形状。他们已经步行路过了第一个码头没有停下,继续沿着河道往前走。

    “为什么没人来接应?”贾森再也忍受不了,大声在后边问道。

    这时,斯诺才突然停下来,警惕地向四下巡视一圈,才说道,“我要你继续沿着河道走,直到看见一艘停在河中间的小货船,再自己游过去上船。”

    “……什么?”贾森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你要去哪儿?你要让我一个人去……”

    “别大声嚷嚷,听仔细了。”斯诺的斥责让科研员噤声,“追兵马上就要来了,我留下来才能拖住他们,你不想被抓住就照我说的做。”

    贾森似乎是被吓住了,虽然很不情愿独自逃亡,但他别无选择,在斯诺的冷眼注视下惴惴不安地步入夜色中。

    “接下来,算是干点额外的工作吧。”等贾森的身影消失,斯诺自语道,把兜里的手枪拿出,又将一截激光瞄准器装到枪管上。

    四周开阔的河堤上有一片芦苇丛,他飞快走过去,隐身于这片墨黑。

    就在他屏息等待了一会儿后,一阵紊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区域单调的流水声。

    那个金发女孩——在列车上被他注射了麻醉剂的NYG,正沿着他和贾森刚刚走过的河堤小道跑来。她居然还能走动已经让人够讶异的了,更别说还以这种速度在黑暗中奔跑了。

    在女孩跑进他的射击范围内时,他有足够时间看到她的模样。足够放倒一头公牛的ICC麻醉量仿佛对她而言是少了点,但抵御药力的辛苦在她脸上表露无遗。月光下女孩沾着汗水的肌肤惨白一片,衬得婴儿蓝的眼睛更大,更警觉。所以当她向他这边转过脸时,他以为她发现了自己。

    斯诺突然很庆幸这次的任务是自己的,不然那女孩可能已经死了。

    现在,女孩回过头继续她的直线追击,而他也在闷热潮湿的芦苇丛后如释重负地轻叹了一口气,收起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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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泊尔朝那个影子奔去,顾不得身上的不适,脚下速度加快踩在河堤的鹅卵石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相距不到百来米,贾森已经跳上船了,确切的说,是蹚水过去的。她可以看见有一个人在船上拉了他一把,她迟了一步,但又不算太迟。那艘船似乎原本是停在河中心的,要再次发动不会那么快。

    安泊尔滑下河堤,在下面的码头搜索着,希望能看到一艘类似的船只。但是目光所及除了几条单人划艇什么也没有。天啊,有马达的船都上哪儿去了?今天只举行了校园划舟赛吗?为什么只留下竞赛用的划艇?

    不管怎样,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总好过游泳追去。

    贾森所在的船只发出一阵尖锐的汽笛声,安泊尔不再犹豫,也跳进一条划艇上。割开系于船头的绳索,她开始划动起架在小舟两侧的木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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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怎么办……追上来了!”

    看到紧追不舍的小舟,贾森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就要到抓狂的状态了。那个接应他的男人手握方向盘,对他这样一惊一乍的模样置若罔闻。不过这次回了一句,“闭上嘴。”并把贾森拉到驾驶座上,“你先握着方向。”

    这位年约3、40,黝黑结实的OFL上尉待贾森过来稳住方向后,从身旁放置的工具箱里抽出一支大口径手枪,单手拿着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像是很随意地向后方射击起来。

    “喂!”贾森捂着一只耳朵对上尉喊道,“你别这样!”他冒险回头,看到尾随的小舟骤然减速了,原来是那连串的子弹让那女孩的一只木浆碎成好几块,“请停下,你这是要杀了她!”

    那上尉呵呵地笑了,不为所动,“那会很有意思。”这回他换成双手持枪姿势,对着只有单桨、正在努力控制住左右摇摆舟身的女孩,再次发射出几枚子弹。前三发都击中了船身,传来木头穿洞的声音,后面的子弹不知道打到了哪儿,但总算让女孩缩了回去。

    就算只是单纯的威慑,贾森也不愿意看到流血场面。

    眼见那只被凶险子弹打退了的小舟现在又沿着斜后方卷土重来。那上面拿着单桨划水的女孩一点儿也不惊慌的样子,就在身边的上尉打完一整弹夹后,她反而更近了一步。贾森急得直喊,“退后!”

    可是小舟行进得很快,是的,甚至比他们有发动机的船还快。因为现在他们是处于一个顺流状态,前方就是一个倾斜的急流区,相对而言,体积小质量轻的小舟更容易顺流而下。

    OFL上尉骂骂咧咧的换上新弹夹,再次举枪瞄准。这次绝对认真,在微弱的光亮下,他露出了凶残的神情。枪声再次响起,也就那么半秒不到,只听见女孩叫了一声,头往后仰去,整个身子失去重心般向后倒去。贾森也叫了起来,以为她脑门中枪了,惊吓之际把方向盘丢了。

    如果说以人力单舟追上了动力小艇是证明了那金发女孩的惊人体能的话,那么在几十发大口径子弹面前毫发无伤则称得上是奇闻了。但贾森和OFL上尉一起目睹了她直起身拔枪反杀的动作。

    在黑暗中她闪着银光的手枪发出两声轻响,猝不及防将上尉的大口径手枪击落,让它掉进潺潺的流水中。

    “!!”这上尉转眼就反应过来,没等贾森意识到危险,他就抓住研究员顶在了女孩的枪口前,当作挡箭牌。

    女孩见状只是让枪管垂下来一些,她盯着躲在愤怒挣扎着的贾森身后的上尉,目光如冰镐。突然,她像是被什么惊了一下,随后放下了枪。

    是礁石。

    如同陡然出现的厄运一样,前方宽敞的河面布满了黑黝黝的礁石。还不等他们三人动作,贾森和上尉那艘小艇就在失控中撞上了第一个礁石。

    在贾森的脑袋撞到挡风玻璃痛得大叫时,船身狠狠发出碰的一声,差不多正向翻了个个儿倒扣入水中。他依稀感到自己被甩了出去,一下子滑入暗黑的河水中。

    在口里灌入一股腥气冲天的水时,贾森的眼前黑了下去。激流如螺旋般席卷他四周,压倒性的自然之力开始将半昏的他像破布娃娃一样捣弄着,将他砸向另一块礁石。

    我死定了。贾森闭目道,谁能想到一念之差竟然招致灭顶之灾。

    突然,有一只手揪住了他没在水里的后领,猛的提上来,让他的头冒出水面。他只感到身体一转,背部贴在了一个温软的身体上,那块凶险的礁石也将将擦身而过。

    女孩喘着气,把瘫软的贾森拉上了小舟。

    “谢……谢谢……”他虚弱地低语道,不确定她能否听到。

    然而危险的时刻还远未离去,前面就是一个河弯道,一处当地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地势很高的垂直瀑布。顺流而去的小舟会高空飞起,而后坠入几十米深的下流河面。

    发现这一点的女孩立即将贾森背起来,用舟上的一条缆绳将他绑在自己身上。她撑着一只桨竭力调整方向,几次躲避开暗礁后,小舟开始更快更顺畅地朝一个方向冲去。

    对此完全不明所以的贾森看到的是急速逼来的一个大礁石,在后面绝望地尖叫起来。

    “抓稳我!”

    天旋地转,东西颠倒之时,他听见身前女孩沉着的声音。

    他们两人一下子从被迎面撞成碎片的小舟上弹了出去,飞到空中,贾森最后的视角上迎面而来的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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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泊尔是被胳膊上一阵刺痛惊醒的,她“啊”地抗议道,试图把手臂缩回来。

    “你看她是不是醒了。”一个声音仿佛在很远的地方传来。

    “应该醒了。”另一个女声在近处说道,“落下时没有撞到头,只是一些外伤。”

    她努力睁开双眼,然而直刺眼帘的日光灯又让她不得不闭眼。

    “安,你醒了。”是若琳。

    “嗯。”她刚回答完就又被痛得浑身颤抖了一阵,“这是什么?”

    “双氧水。”

    再次睁眼看到的便是若琳和内利都站在她躺着的床边低头瞧着她。

    “你再多睡会儿就好了,若琳还没清理完你的伤口呢。”内利笑道。

    问到周围一股药品的气味,安泊尔只消一眼就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NYG总部的医疗间,身上原本湿答答的衣物也换成了干爽的病号服。

    “那,贾森怎么样了?”回忆起晕倒前的一幕幕情景,她不由得又紧张了起来。

    “放心吧,轻微脑震荡。”内利拍拍她肩膀,“不过没妨碍他全招了。”

    “他招了?”在若琳协助下坐起身,安泊尔吃了一惊。

    “对,挺顺利的。虽然他知道的也实在不算多。”内利偷眼看了一会儿还在专心上药的若琳,才继续解释,“事情看来更像是一场商业行动。OFL想从研究院里弄出的是总统下令禁止研究的病毒样本和病毒的解药,为的是做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

    “你是说……”

    “他们打算把病毒暗中在国际传播,然后再对感染国家出售高价解药。”

    皱起眉头,安泊尔感到胃里的厌恶之情翻滚,“这真的好恶毒。”

    “既恶毒又老套。”难得内利也露出深恶痛绝的神情,这个任务过程的确让人头疼。

    “嘶嘶。”安泊尔发出忍耐的低音,勉强自己不要抽回手,“若琳,你没必要管这种伤口的,我自己会好。”

    “我不放心,总归要消毒一下。”若琳用棉球继续轻轻擦洗那些愈合中的伤口,接口道,“还有,贾森被押送前让我转告他对你救他性命的感激。”

    安泊尔听了摇摇头,“他对我说过谢谢了。”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上尉呢?”

    内利哼了一声,“溺水死了。”

    安泊尔呆了一下,没再问什么,闭眼躺回床上。一股莫名的疲惫感取代了其他感觉,之前种种画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过,她几乎马上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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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脚下坚硬岩石的不远处,瀑布的落水声震耳欲聋。

    斯诺·海曼顺着河水流向往下望去,几十米下的深河只看见黑暗一片。

    他这样站在这里已经挺久的了,出神地聆听着这片并不悦耳的水声。头上的南十字星亮起来,发出洁净的银白色光泽。他从无光的地下抬起头,不知是第几次向那自古以来为世人指点方向的明星凝望……想不到啊,在这片敌国土地上,再次见到了那个小小少女。过了多少年,改变了多少事物,又遇见了多少人,唯一足以小心埋藏在心头某处的不过是当年的一两句温言细语,掌心中残留的一缕温暖而已。

    深深叹了一声,斯诺慢慢取出一支密封的玻璃试管。仔细端倪着手中的淡红色液体,他灰色的眼中露出一瞬厌恶。他既不喜欢这次任务拿到的东西,也不喜欢接下来要做的事,只不过为了某个目标不得不这样做罢了。

    将试管收好,斯诺转身离开崖边,风衣一角带起一阵清风。

    不经意间,身上好像染上了一点淡淡地柠檬香,如同羽毛一样痒痒地掠过他心头的,是一个受伤小兽般在黑夜中奔跑的身影,柔和细腻的淡金色发丝,直白的慌乱和透澈的笑容以及那双能勾起回忆的纯蓝之眼。不可思议的女孩,叫他无法转移思绪,连那憋着怒火的样子……也超级可爱。

    “笨蛋,你以为你看到的是谁呢?”

    他没意识到这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接着苦笑着看向车窗外消逝的夜光。他换了档,加速前进。

    回到市里的时间比预想的要晚一点。

    斯诺进入A·P·S医药公司的大楼时已经快凌晨了。乘着观光电梯可以从下往上顺次被A·P·S这三个绿光大字照得晃眼。他垂下眼,看到下面街道上空无一人。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公司大楼的第十三层,一般人不允许踏入该层。名义上这一层只是闲置的后勤办公区,实际上却是OFL的一处核心据点。

    维帕丝·科恩已经在最靠里间的办公室等着他了。

    “迟到了十七分钟,海曼上尉。”

    房间里一大堆大型精密仪器环绕着,等待他的女上尉一身黑色西装,被这些冰冷器械的阴影笼罩着,在只有一盏台灯的办公桌旁坐着,看不清表情,只隐约辨认出削瘦的下巴和不断键入电脑的苍白手指。

    每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斯诺都有一种想窥见一番她住所的欲望,想知道是否她私下生活的地方也会像她这些办公室那样杂乱、没有人情味。

    “晚上好,科恩。”他轻快地打招呼。

    维帕丝朝他的方向偏了偏脸,算是回应了。“病毒。”

    “事先说明,这一剂是注入了病毒的血液。”斯诺把试管递了过去,“贾森说这批试剂都是这样……”

    她扬起一只手打断他,“血液被抽出多久?”

    斯诺迟疑了一下,“大概有一个小时了。”他语气有点不安了,“难道……”

    “对啦,它属于活性态病毒。”她起身走向角落的洗手池,以典型的科恩式的干脆利索倒掉了他辛辛苦苦拿到的血液,“你应该知道这种病毒是不能在失去氧气的母体中放置很长时间的,海曼。”

    斯诺有点震惊和懊恼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在确定事情无可挽回后,他微吸了一口气,“呵,为这个东西我们这次任务还损失了人和直升飞机。”

    维帕丝冷淡地回了一句,“要是你觉得对此负有责任,总部很乐意从你的津贴里扣出补偿。”

    这番挖苦没什么让人不舒服的,反而令斯诺笑了。

    “我可是没有固定工资的无名摄影师,不像你这位大企业掌门人。”

    维帕丝哼了一声,重新坐回办公桌,下逐客令,“我还有工作,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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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斯诺再度安坐在他的轿车内,等着吉娜提着她的小蛋糕从那家J·S甜品店走出来。他从墨镜里看到那金发女孩在门边和吉娜互吻脸颊告别,便饶有趣味地琢磨起这对新晋朋友未来可能遭遇的信任危机来。

    “今天的推荐产品是什么?”为吉娜打开副驾驶车门时他难得主动问道。

    吉娜笑容满面地坐进车里,“是安泊尔做的草莓蛋糕哦,很难得成功之作。”

    斯诺按在车门上的手停住了,“什么?”

    “二十几件里唯一合格的,她真是……”

    “安泊尔什么?她的全名。”

    吉娜惊讶地望着他,完全被吓了一跳,“哈?你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我以前和你提过很多次安泊尔·里克,你总是不用心听我说话,斯诺。”

    安泊尔·里克……安泊尔。这个世界上会有多少个年方十六金发碧眼的安泊尔·里克啊。

    慢慢地,他周围的人声和树丛里潜鸟的鸣叫消失了,只有这个名字和那双蓝眸在撞击他的脑壳。

    斯诺有些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稳住心神,略显僵硬地坐回车内。掉头,离开。

    所幸有墨镜掩护,身边的吉娜没有看见他那心念如潮的眼睛。

    出生以来头一次,他不再觉得那种匪夷所思的命运牵绊是故事里傻里傻气的情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