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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画蛇

    村长家里乱成麻,王家村的人却是丝毫不知。村里表面上仍旧一切如常。承包鱼塘的人家除了玉家和王七婶家,都已经赶着在年前把鱼塘清干净。两家人走出去,多多少少总会遇到好打听的人。王七婶家得了玉家的消息,心里已经大定。也照嘱咐先不把消息宣扬出去。笑嘻嘻地,只说留着过年的时候卖,价钱好。旁边的人看了,只以为两家卯着劲儿跟王德友对上了,都暗地里等着看好戏。

    玉篱这一阵儿却分外忙。足不出户地跟着玉篱妈打毛衣。

    自从那天中午得了消息,玉篱第二天就和母亲进城买了好些东西送去罗家。谁想,罗冯军却说,功劳在玉篱。玉篱这才知道,是自己的信起了作用!可无论如何,还是硬把东西塞给了罗家,又真心实意地认了罗冯军作哥。只要一有空,也不讲究,就到罗家逗妞子玩儿,帮罗老太太带孩子。

    昨天刚下了今年的唯一场雪。薄薄地,只把路边的杂草覆上。下雪的时候并不冷,倒是到了今天,阵阵化雪风吹来,才觉得肩膀处凉丝丝地。

    玉篱放下手里的毛衣针,笼了笼火,又埋头飞针走线。

    玉篱妈看着女儿笑眯眯地,精神格外好。

    “光线暗,小心伤眼睛!要不把灯打开?”

    屋子里笼着盆旺旺的炭火,玉篱只穿了惯常的那件奶色高领线衫。瓷白的脸上双颊被火烘得红彤彤。听见玉篱妈说,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乌溜溜的眼睛里,两团火簇分外耀眼。

    玉篱妈越看越爱,跟女儿絮叨起来。

    “你也算手巧地,才跟着我学这十来天就能自己织毛衣。这村里的姑娘家没人赶得上!”

    玉篱停下来,忍不住笑话母亲,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您平常不是说我,做人不能把话说太满吗?”

    玉篱妈眉头微挑,

    “妈说得是实话。这村里,哪家的女儿有那胆力把村长告倒?咱们家能安生过日子,可都是多亏了你!”

    玉篱见着母亲神采飞扬的样子,不再多说。望着母亲也笑得很是开心。只话题一转,商量起事情来。

    “二十三号就是大年夜,咱们加紧点。兴许妞子和罗家婶婶叔叔的都能织出来。我还想给爸也织一件。他那件领子都磨破了!”

    玉篱妈听着,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粗心。亏得你爸这么护你!”

    玉篱缩肩调皮地笑笑,声音娇脆,

    “您不怪我偏心吧?等过了年,我手艺更精的时候,我给您织一件最好看的!”

    玉篱妈笑骂,

    “过完年转眼天就热,你当你妈这么小心眼?”

    母女俩儿都笑起来。这时,大门一响,玉篱爸带着阵冷风走进来。

    玉篱赶忙起身帮父亲倒来杯热茶,

    “今天比昨儿还冷,快暖暖吧!”

    又问:

    “王二爷那里还好?”

    玉篱爸眉目舒展,脸上的肉也渐渐多起来。听了女儿的话,愉悦地回答道:

    “哪里不好,什么都齐全。他儿女都是有孝心的,我还在那蹭了杯好茶!”

    玉篱妈和玉篱都笑起来。玉篱妈又跟丈夫说了玉篱要给织毛衣的事。

    玉篱爸牵起衣服领子一看,连连摇头,

    “还能穿!再说去年你妈新织的背心还放着!你要有空,给你二爷织件倒好,老人家穿着轻便!”

    玉篱妈只笑丈夫倒是会给女儿找活干。

    玉篱暗里却更觉得有些奇怪。自从玉篱爸有了拐杖后,就三天两头往外跑。去上村宋家吧,许是想跟着宋家老爷子学编背篓,编鱼篓的本事。老去王二爷家却有些说不通。自己家向来与人为善,往年也对王二爷客客气气地,却不至于突然这么热络吧?

    玉篱想不通,想着想着才发现错了针。边埋怨边把堂屋里的灯打开,玉篱妈又帮着改了几次,才修整回来。

    玉篱爸就笑道:

    “你们两个,织得昏天黑地,也该歇歇眼睛才好。都快到晌午,我肚子可饿了!”

    玉篱妈去做饭,玉篱也起身站起来。

    玉篱爸见女儿这样,问道:

    “又去罗家?”

    玉篱进自己房里找了一小袋子果干,顺带把前几天借静茹的一副毛衣针拿出来,

    “一做晌午饭妞子就特别缠人,罗叔也不管事,罗家婶婶一个人忙得什么似的。我去也就是陪妞子玩一小会儿!”

    玉篱爸笑道:

    “去就去吧,好了就回来吃饭!”

    玉篱一笑,应了一声,把风衣帽子戴在头上。出了门,先到陈家把毛衣针还给静茹,两人说笑一阵,这才往罗家去。

    罗家的大门正对着村里的大马路,和玉篱家一样,坐东向西。从南边湖面上吹来的化雪风被正房一遮挡,站在大门口并不感觉到冷。大门宽敞华丽,两边还砌着石凳,沿着门墙,爬满一层耐冬的三角梅花。刚刚下过雪,火红的三角梅却开得生机盎然,让人看着都欢喜。

    妞子在家呆不住,玉篱就把小人儿领出来,在凳子上铺上个帕子,两人并排坐着吃果干。

    妞子吵嚷着要折三角梅,玉篱说:

    “昨天不才折了一枝吗?再折她就要疼啦。”

    妞子嘟着小嘴,玉篱一笑,就指着花枝教妞子数数。

    数到快一百,妞子早就跟不上,玉篱看着一脸郁闷的小脸,哈哈一笑,忍不住捏住妞子的粉脸蛋搓揉两下。

    “不错,还笑得出来。”

    一声突兀的男声响起,玉篱扭头一看。王凤羽站在路边,两手插在裤袋里,闲闲地看着自己。

    王凤羽穿了件赭色风衣。下边的开口牛仔裤也已经不在,一条崭新的深色牛仔裤,配着同样崭新的深色球鞋,把两条长腿修饰得分外好看。玉篱很是吃惊,一阵子不见,王凤羽突然就变了样儿。

    许是自己的目光太过袒露,玉篱见王凤羽不自在地转过头看了看远处大路,迟疑了一下,又低头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玉篱和妞子对面的长凳上。

    玉篱收回目光,感觉脸上微热。自从上次在王冬子家的小卖部见过王凤羽,这些日子只两次远远地和人打过照面。说起来,两次都是去罗家和妞子玩,回回他身边也都跟着人,感谢的话还没找着机会说出口。

    想到这里,玉篱心里没来由地又一阵发慌。为什么不直接找到他家,像谢罗家一样谢谢人家?玉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谢王凤羽不用那样······

    玉篱再看过去,又对上王凤羽那双漆黑燎人的眸子。偏生那双眼睛的主人还不自觉,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自己,满眼的探究。玉篱被这么看着,很是难堪。帮妞子理了理头发,没话找话地说:

    “要过年了,你终于穿上新衣服了啊?”

    王凤羽不避不闪,仍旧直直看着玉篱,

    “你倒天天换新的。就是越穿越难看。”

    玉篱这些日子除了出门帮着带带妞子玩,连塘子里都很少去。一门心思就是织毛衣。每天出门都是草草套上件外套。像今天这件,还是玉篱妈嫌天太冷,帮玉篱从箱底掏出来的一件加厚的旧风衣。暖和是暖和,浅蓝的颜色淡得都快看不见,腰身看起来也很是臃肿。玉篱一听王凤羽这话,不由一呛。局促地低下头来理了理衣服,干巴巴地说:

    “难看就难看。”

    王凤羽轻哼了声。窸窸窣窣在衣兜里摸着。玉篱只坐着也不言语。

    妞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玉篱要果干吃。

    玉篱正愁找不到事干,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装果干的小袋子,又轻言细语地哄着妞子。

    “真不知道你家怎么想得,为难自家的人就在那里摆着,不想办法对付。就只知道求求这个,讨好那个,你倒说说看,敲些边鼓能帮上什么忙?那个人是谁?这个县里有人能动得了?动不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爪牙拔了再说?就算要死拉个垫背的也合算。”

    玉篱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王凤羽。就如第一次在河坎上告诫自己时一样,黑沉沉的眼里,没有丝毫不屑或讽刺,倒有几丝怒火若隐若现。好一会儿玉篱才回过神来,但是上边撤销鱼塘再承包的事年后才正式下通知,还不好明说。只有模棱两可地又问回去,

    “你说的是王泉儿?”

    王凤羽斜了眼玉篱,不置可否。自顾把掏出来的烟叼在嘴里,吧嗒一声打燃打火机点上,猛吸一口,却被呛得大咳一声。

    玉篱皱了皱眉,用手挥去扑过来的烟雾,

    “王泉儿算什么,他还不是仗着别人的势。再说,把他打了还是杀了能解决问题?”

    王凤羽翻了个白眼,摇头叹息。

    “当然不能用对付二富他哥那套。扔条板凳就解决问题?也只有二傻他哥才吃这套。”

    玉篱有些吃惊,原来跟王大富闹那一场,王凤羽也在。又听王凤羽叫王二富二傻,联想到王二富愣头愣脑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王凤羽却不再搭理玉篱,自顾对付手里那根香烟,结果又被呛了几口。

    玉篱看着眼生,想起来之前还未见过王凤羽吸烟。想来他根本就不会,怎地又想起抽烟来?

    看看身边巴巴看着王凤羽咳嗽的妞子,话就冲口而出,

    “臭死了!要抽到别处抽去,别熏着妞子!”

    说着又抬起手来使劲扇风。

    王凤羽尴尬地站起来,把烟拿在手里,拍拍屁股上的灰,含糊地说句“走了”,就转身离开。

    这样的王凤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哪还有半点儿平常又冷又傲的跋扈样儿?玉篱心里一软,想到总没机会说出口的话,也顾不得大路上还有路人,冲王凤羽的背景大声地喊道:

    “凤羽,谢谢你!”

    王凤羽听到喊声,转过头来,斜了玉篱一眼,就扬长而去。

    玉篱耸肩“切”了一声。直到妞子奶声奶气地问:

    “小姑,你笑什么?”

    这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