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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一)

    事已至此,除了老老实实照做,无法可想。

    三人就此而散,曲听风自行离去,岑含乐心径直到了蔺家庄。蔺家庄早已人马尽出,虽没彻底乱了阵脚,也全然没了平日里有条不紊的样子,岑含说明来意,承诺自己必不惜性命救回蔺溪,劝蔺和召回精锐,以免对头趁庄内空虚突然来攻。

    蔺溪五年前由川中迁至江南,为的就是避祸。当年川中武林八大世家,七家皆为“天下”所吞并,独蔺和以舍弃家业的大魄力携妻儿隐遁江南,逃过一劫,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不想时过境迁,对方仍不愿放过蔺家。如今蔺氏一门已与岑含绑在一起,一日前当这个年轻人告诉自己说他和自己的女人两情相悦时,蔺和心中更多的是疑虑,一个年少成名的大高手,多的是女人投怀送抱,他是否能真心对待自己的掌上明珠?又或者会不会依仗武艺用强?都是值得担忧的,虽然也说过会与蔺家共拒强敌,但场面话谁不会说?

    然而此时此地,蔺家落难的时候,他仍然能站出来,多少能够说明自己的女儿没有看走眼。“绝仙手”这几年不仅在武林中异军突起,更是纵横沙场,鲜有敌手,由他来统御全局再合适不过,蔺家如今能做的,便是竭力配合他的安排,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边蔺家庄里交代完,岑含与乐心又马不停蹄赶回医馆,果然钟离叹没有回到医馆。南宫翎得知情况,也免不了吃了一惊,但三人毕竟都是经历大风大浪的人,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异于常人地冷静,各自备好兵刃,南宫翎照常做饭。

    乐心望着岑含,忽有些感慨道:“自打与朱子暮一战后,很久没见你这般认真了。看来这回,真的找到对的人了。”

    岑含本来心情有些沉重,突然听他冒出这么一句,气氛顿时轻松许多,忍不住微笑道:“等这次事了,我就去蔺家庄正式提亲,这杯喜酒你跑不了。”

    乐心啧啧道:“以前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麻利的人。”

    “人都是会变的。那你呢?”

    “我?”乐心怔了怔,怪道:“与我有甚么关系?”

    岑含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我记得当日你知道我对兰儿动情的时候,说过这么一句话。你说有的人当初只以为自己无情,后来才惊觉自己已将心交了出去。我那时只道你是在说我,但后来总觉得这味儿不对,老觉得你好像是在说自己。”

    乐心面皮一僵,神色复杂,良久才有些黯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她已经嫁人了。”

    岑含瞅着他道:“我其实一直很好奇,自灭了朱梁,我们就一直住在洛阳,你就真没去过左家?”

    乐心道:“当然去过。只是没去看她,也没去问。”

    “为甚么?”

    “我也不知道为甚么。每次想打听她的时候莫名就怂了。”

    “若她还在等你呢?你要让她再这么一直等下去?”

    乐心怔了怔,低头双眉深锁。

    岑含忽笑道:“所以你应该回去面对她。你需要一个交代,她也需要,若她果然还在等你,就把她带来,一起喝我的喜酒。”

    乐心缓缓抬起头,看了他半天,忽然笑道:“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些话。行,就听你的,我也豁出去了,等此间事了就跑一趟洛阳。”

    “这才像样子,”岑含顿了顿,语气平静了下来,又道:“说句实话,我总觉得这次的对手藏得很深,恐有许多变数。到时我来引人注目,你伺机而动,先设法救出溪儿,让曲听风带着她突围。”

    乐心笑意仍在,点头道:“放心。有你这么个大高手从旁牵制,我若还救不下人,这老脸可就真没地方搁了。”

    午饭适时上了桌。

    几张大饼,两碗小菜,已经足够提供一场厮杀需要的体力。三人吃得很慢,也很细,午时近在眼前,未时却还尚早,没有任何匆忙的理由。

    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桌上所有的东西,岑含和南宫翎提前将医馆关了门,才与乐心各自拿上兵刃,展开身法专走人烟稀少的小巷,一路往北门而来。

    北门五里外是一条河,嘉兴地界河网密布,与其它的任意一条河相比,这条河都没有任何特异之处。曲听风毕竟坐不住,岑含三人到时他已等了很久,但白炮客来的更慢,足足等到未时才终于出现。

    一人,一舟,一船夫。

    船很小,却十分迅速,灵巧地在河道中左弯右绕,不多时停在一座老石桥边。白袍客一声不吭下了船,自顾自前行,三人见他走,自然也下船跟上,曲径通幽,接连换了几条小路后,一片广阔的竹林出现在几人面前。

    这林子大得有些异乎寻常,里面小路弯弯绕绕,交错穿插,就如迷宫一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这迷宫的中心,一大片宽敞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小庄子,在四面八方竹林的映衬下,透着几分隐士之风,但更多的是幽深和诡异。

    门是开着的。

    白袍客信步而入,岑含第一个跟上,乐心第二个,曲听风第三个。院子里除了人甚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空地上零零散散站了数十人,俱是一色白衣,戴着白色面具;虽不显拥挤,但这些人眼中透出的冷芒,却令整个庄子里的空气如同凝滞一般。

    岑含四下扫了一眼,失笑道:“好大的阵势!”轻描淡写中已然用上了“夺神势”的功夫,这些人被他这么一瞧,心中俱各震惊,先前的气势无形中散了大半。

    只听大堂内传来一个十分温润的声音:“岑先生何必与下人一般见识?美酒已备,还请进屋小酌一杯。”

    岑含摇头道:“阁下应知我是为谁而来。见不着人,这酒怕是喝不下。”

    屋里人笑道:“果然英雄皆风流。”说完响过两下拍掌声,屋内走出两个同样白袍之人,中间却搀着一个女子,正是蔺溪。

    岑含见她无恙,心中一块大石暂时落地,柔声道:“放心,有我在。”

    蔺溪受了些惊吓,脸色本有些发白,此刻听他说话,与他眼神交接,不由安心了许多,轻轻点了点头。

    乐心忽笑道:“这就是我未来的嫂子?”

    蔺溪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只听他又道:“该来的人都来了,该放的人是不是也得放了?”

    只听屋里的人仍是不紧不慢道:“该见的人已经见到。岑先生又是不是能安心地进来喝一杯呢?”

    岑含叹了口气,道;“杨先生费了这么大周折把我叫来,不会只是为了喝杯酒罢?”

    这话一出,满院子的人似乎都怔了一下,良久,拍掌声复起,屋里的人终于走到门前,也是一身的白衣,不同的是并没有面具遮面。只见这人约莫四十上下,中等身材,骨肉匀称,清秀的面庞上垂下一捋长须,映着从容儒雅的气度,宛然一派出尘之姿。

    岑含忍不住赞道:“都道‘诸子六仙’惊才绝艳,无一不是人中之龙。今日见了忆之先生,又添一作证。”

    “世人怕是早忘了我杨随,又怎当得如此过誉?”

    “过谦了,放眼天下,又有几个习武之人不知道‘落羽惊风’?”

    杨忆之摇头笑道:“不过是个过时的老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当今武林,若论天下第一高手,十个人里面,怕是九个人首先想到的都是‘绝仙手’,足下声誉之隆,早已超迈前代,独步绝尘。”

    岑含沉默片刻,忽道:“我有一事不明,尚请指教。”

    杨忆之道:“不忙。岑先生的疑惑怕是不止一个,稍后杨某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眼下老朽也有一问,想请岑先生先行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