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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一个人?

    妙妙他爸,陈本忠,也就是之前撞了江尚,为了逃避交通肇事责任,还把他抛“尸”荒野的醉酒司机。

    他给江尚带礼物,在江尚看来,那就是对当初所作所为的愧疚,还有对他宽宏大量的感恩。

    然而,连尚萧不知道啊!

    她连儿子被撞了都不知道!

    好巧不巧,送来的还是一件裁剪得体、价值不菲的衬衫,这在连尚萧看来,那就是亲家公想做嫁衣裳的意思啊!

    连尚萧看陈雅妙愈发觉得乖巧、美丽,尤其比看连晨顺眼!哪儿有正经女孩子大冬天的还露腿?跟她那婚内出轨的妈一样。

    陈雅妙就不一样了,洁白的羽绒服、加一身稍紧的牛仔裤和干净的皮鞋,短头发贴着脸,多可爱干净的孩子。

    “妙妙姐,你怎么来的?是不是坐了很久的车?辛不辛苦啊?”江芹问。

    陈雅妙柔柔地摇头,“不远的,我坐公交来,大概也就半小时。”

    “哟,那敢情好啊,一会儿就在阿姨这儿吃饭了,晚上让尚砸送你回去。”

    又嗓音抬高一个八度对江尚道,“听到没有?”

    “听到了。”江尚面无表情。

    连晨双手捧着杯子,抿嘴看他,那表情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江尚躲着眼,不明所以,但就是受不住她这眼神。

    “还有,收拾收拾你那张脸,年初三跟我去拜访下亲家!头发不剪,胡子不刮,跟个熊似的!”

    连晨咬下一块切好的苹果,甜甜的红富士,但仍感觉酸的咽不下,“那个,想问一下,陈小姐和尚哥哥是在交往吗?”

    所有人将期待的目光转向江尚,陈雅妙那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江尚叉着苹果,无辜地道,“没有啊。”

    连尚萧脸瞬间绿了,陈雅妙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连晨瞄了他俩一眼,继续给予暴击,“那,尚哥哥,是在追求陈小姐吗?”

    江尚瞬间石化。

    追求?

    不敢不敢!

    人家既漂亮、家里条件又好,还是律师,而自己,要钱没钱,长得寒碜,没房没车,身边还一堆乱七八糟东西……

    连尚萧脸上由绿变黑,她算看出来了,这死丫头是来坏事儿的!哪儿有这样把一层朦胧的窗户纸放大家眼皮底下捅破的!

    “额,我……啊,那什么,这大过年的老花,还一个人在医院!我,我去看看他!”说完,江尚拎起大衣就落荒而逃一样地冲出了家门。

    不管此时家里是如何的鸡飞狗跳,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回去了!

    因为过年,公车都改成了半小时一班。

    江尚缩在公交站牌下面,外头大雪纷飞、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太素了!

    太白了!

    还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过年,因为是农村,家家户户都贴着红色的大胖娃娃抱鲤鱼,或者是倒福。

    白里裹着红,才有过年的气氛。

    这城市里,除了白雪就是钢筋混水泥,再加上现在街上没人,一点人气都没有!

    江尚快要冻成冰块时,公交才缓缓驰来。

    跳上车的时候,江尚想,老花一个人在医院确实够寂寞的,一会儿问问医生,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把他接到家里吃年夜饭吧。

    ……

    江尚之前只知道老花是得了癌症,但不知道具体什么病。

    直到他这次又入院开始新的治疗周期,江尚才知道,他得的淋巴癌,还是晚期。

    放疗化疗只是延长他寿命,医生估计他活不过半年的时候,江尚一大老爷们儿差点当场哭出声儿来。

    他才多大啊?!

    十六七岁的年纪,人家个个都在为中考高考奋力拼搏奔前程,而他都不知道过着什么日子?!

    跟个黑户似的,既不上学,也没人管他,装成和尚,到处招摇撞骗,为自己筹钱治病。

    然而那家伙大冬天舔着雪糕,跟没事儿人似的摆摆手,“莫怕莫怕,早几年他们就这么说过了,我活了一个半年又一个半年,到现在不还好好的嘛,哈哈哈……”

    江尚心想,要是现在能让他一夜暴富,他真想承担起全部医药费,然后把他那家伙送去好好上学。

    ……

    年二十九了,医院该热闹的还是热闹非凡,甚至因为门诊歇业,急诊热闹异常。

    电梯半天挤不上去,江尚干脆爬楼梯,也就……十六层。

    刚开始连楼梯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摩肩接踵地往上挤,然而越往上爬,人越少。

    爬到十二层的时候,完全没人了,一点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老江老江……”

    江尚抬头,花痴正趴在十三层的楼梯扶手上,俯瞰着他。

    “哎呀妈呀,你吓死我了。”

    “嘿嘿嘿……”花痴没心没肺地笑着,头顶上那九枚戒疤依旧冒着脓疱,跟这笑容形成鲜明对比。

    江尚之前一直不明白,按理说烫戒疤,顺利的话一次结痂就完事儿了,即便不顺利发炎,那反复一两次,再不济吃点消炎药也该压下去了。

    然而这家伙脑袋上的脓疱是从来没好过。

    但若是淋巴癌就说得通了,当全身免疫系统都癌变的话,那就没办法,除非生活在完全无菌的环境里。

    江尚爬上楼,见他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蓝条纹病服,脚还光着,一股气就冲了上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着单衣就出来了?感冒了怎么办?!”

    “嘿嘿,没事儿,死不了!”花痴无畏地笑笑。

    又是这句!

    江尚赶他,“滚滚滚,回病房去!”

    “先别,你跟我来个地方!”

    说完,花痴闪身进了十三层。

    “个混蛋!”江尚也不得不跟着他。

    花痴病房在十六楼,十三楼这里主要是照X光、核磁共振之类的。

    而且主要面向住院部,不像楼下急诊那么热闹。

    现在过年,一般不出什么紧急意外、没人送检的话,更不会有人。

    一条走廊,墙柱上大大的“静”字。

    头顶上是密密麻麻的白灯管,再被白色的墙壁和地板砖反射,照得极亮。

    花痴光着脚,停在一照X光的铁门前,铁门上贴着辐射标志,写着孕妇勿近。

    江尚追上来道,“哎呀,你好歹回去穿个鞋啊,这地板砖多凉啊!”

    这大冬天的,他看着都冷!

    “你先看看这个。”花痴蹲在了一堆纸屑前。

    江尚白了他一眼,也只好蹲在了那堆纸屑前,很平常的纸屑,像是谁的结账单被撕碎了。

    “有什么好看的!”

    “别急,你看你看啊……”说着,花痴伸出手,定在那堆纸屑前,然后脸上使劲儿,手悬空、颤抖地抬起,像抓着什么很沉重的东西。

    “有病啊,回去穿鞋!”

    花痴并不理会他,手继续往上抬……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堆纸屑,被悬空吸了起来……

    好像他掌心有块磁铁,那堆纸屑被吸附着,飘在了空中。

    江尚诧异了一瞬,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中学就有毛皮摩擦橡胶棒带负电、丝绸摩擦玻璃棒带正电的物理实验,吸个纸屑算什么难事儿!

    “哎,你回去先把衣服和鞋穿了再变魔术行不行?!”

    “不是,你再看清楚一点……”

    “这位同志,你一个人在那儿干嘛呢?”空旷的走廊里传来声响。

    江尚站起身,一个白大褂医生向他走来。

    “啊?”江尚挠挠脑袋,有些尴尬,这怎么解释。

    那医生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纸屑,问,“这是你撕的?”

    “……”

    江尚看看花痴,这货已经站在了一旁,沉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那医生叉腰,“这位同志,你多大了?应该知道这里不是恶作剧的地方,怎么能在这里撕纸玩呢……”

    “等等!”江尚心里猛地一沉。

    他怎么光训我?看都不看老花一眼呢?

    江尚颤抖地抬起头,看向那医生,“你刚刚说什么?”

    那医生翻了个白眼,“我说,这里不是恶作剧的地方……”

    “你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干嘛?”江尚脸色发白、抖着手,指着自己。

    我一个人?

    我现在是一个人?

    我现在是,一个人在这里?

    那医生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是啊,你一个人在这里撕纸玩干嘛?很好玩吗?”

    江尚浑身颤抖地侧过头,花痴依旧站在他身旁,穿着单薄的病服,光着脚,眼睛里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