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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遍地英雄下夕烟

    韩迎秋对马志升是心存感激的,对他的人品、学识,也是无限钦佩的。

    马志升今年五十岁,出生于1948年,是家中最小的儿子,是父亲年近六十的时候与“小妾”生下的“老来子”。

    马志升的父亲是他们马家湾村、甚至清河乡最大的“地主”,秉持着中国古代地主阶层、“优良乡绅”,勤俭持家,半耕半读的传统,在村内兴办私塾家学。这家私塾就是清河乡中学的前身。

    在辛亥革命、国民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马志升的父亲“捐家为国”,变卖了所有家产,毫无保留的支援中国革命。他既支援过“同盟会”,支援过国民党,也支援过大别山内的“红军游击队”。他还把除了马志升之外的所有儿子送进了革命队伍。马志升四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全部牺牲在了民族解放事业的艰难路途之中。

    马志升父亲的这一革命举动,无意中让马家躲过了一“劫”。在解放之后,马志升父亲把家中最后的资产——私塾,也全部无偿捐献给了政府,还与原配妻子“离婚不离家”,正式续娶了马志升母亲为妻。所以马志升的家庭出身,不是地主,而是中农。正因如此,只有初中学历的马志升也无可争议的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民办”教师。

    韩迎秋初中毕业,曾经考虑过报考“中专”,想尽早参加工作挣钱。但在马志升“苦口婆心”、“屡次三番”的劝说之下,还是去县城读了高中。马志升还舍了“脸面”,去求了多年不曾联系的“远亲”——县教育局的马局长,给韩迎秋争取到了“贫困学生救助金”。

    韩迎秋在决定兴办“校产”的第一时间,就曾经考虑过如何“帮一帮”马志升。她这次过来拜访,是想请“师母”出山,担任校办企业“厂长”的。

    马志升的妻子田悦玲是马志升的“青梅竹马”,也是马家湾村有名的“美人”和“巧手媳妇”。田悦玲的“织工”那可是“家传”的手艺。马志升全家的衣服都出自她的手工,样式和“针脚”可与“名牌服装”媲美。

    在韩迎秋说明来意之后,马志升心存犹豫,陷入了沉思。他家中现在的情况确实很“缺钱”。为了供养两个外出求学的儿子,他和妻子也是想尽了办法“搞钱”。

    马志升在教学之余,没日没夜的给报社写稿,赚取稿费。田悦玲没有工作,又体贴丈夫工作辛苦,独自承担家务。出厨房,入厅堂,田悦玲还经营管理着自家这片桃林。稍有空闲,就拿起针线,绣一些手帕、头巾、虎头鞋之类的“作品”带到集市上去卖,补贴家中收入。

    田悦玲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了马志升,成为家里的“顶梁柱”。让田悦玲去韩迎秋还没有影子的“校办工厂”上班,是有很大风险的,不能不慎重考虑。

    韩迎秋拿出与学校签的“订单”还有各种原料、配件的“采购合同”递给马志升和田悦玲,“万事俱备,只欠师母出山借来东风了。等这笔订单做完,我打算请师母出面培训织工,带领咱们乡的‘巧媳妇们’一起做布画、布娃娃等家装家饰品。现在大城市地产生意火热,城里的有钱人都在忙着换房子,忙着装修装饰自己的新家。师母的手艺不应该埋没在咱们这个偏僻的清河乡。”

    韩迎秋描绘的“钱(前)景”,让马志升和田悦玲有些心动,但依然难下决心。

    孟繁尘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上,“这里是二十万,算我借给师母的。师母出山当厂长,每月工资奖金扣下一半,慢慢还我。如果厂子经营不善,倒闭了。师母可以回家继续自己干这门生意,还按之前当厂长时工资的一半,每月还我钱就行。”

    马志升和田悦玲连忙推辞。田悦玲直接拿起银行卡塞回孟繁尘手里,“可不敢再借这么多钱。我们还不起。”

    韩迎秋呵呵一笑,从孟繁尘手中拿回银行卡,再次递给田悦玲,“师母帮我拿着。万一人家‘大少爷’厌弃了咱这土山沟,我这‘灰姑娘’也要扣下一双‘水晶鞋’才不‘吃亏’。”

    孟繁尘把身上的口袋全翻了过来,装扮可怜,“这可是我积攒二十年的‘私房钱’,现在全部上交,身无分文了。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走,太吃亏了。”

    韩迎秋得意的哈哈大笑,把银行卡塞进田悦玲口袋里,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密码是*****。”

    孟繁尘和韩迎秋这番表演缓解了马志升和田悦玲的尴尬,“二十万巨款”也促使他们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田悦玲也是性格爽快的“利落人”,没有再推辞这笔“借款”。还没有正式上任,她当场向韩迎秋这个校长拍着胸脯保证,“工人我来招。只要有成品的‘样式’,一个月,这笔订单,肯定按期交活儿。”

    马家湾村有不少“巧手媳妇”,这是田悦玲敢于作出承诺的底气。她在村内妇女界,那也是十分有“威望”的,她说出的话,比村妇女主任说话还要管用。

    韩迎秋和孟繁尘起身告辞。马志升和田悦玲送走客人回到“茅草屋”。马志升叹息一声,“这片桃林怎么办?”

    穷家难舍。对于这片浸透着两人无数汗水的桃园,马志升心存留恋。他和妻子都有了工作,这片桃园无人打理,怕是要杂草丛生,彻底荒废了。

    田悦玲扑哧一笑,调侃丈夫:“按咱小儿子的意见办。隔一行铲两行,留出空间。石子铺路,竹木围屋,春赏桃花,秋品果,湖边山色,傍酒眠,打造一个美轮美奂的世外桃源。”

    想起小儿子刚刚上大学,第一年放假回来时,对着桃林横挑鼻子竖挑眼,对着夫妇两人大讲“科学种田”、“乡村旅游”、“国外农庄”时的场景,夫妻两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马志升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小儿子当年被夫妻两人那顿“混合双打”算是白挨了。

    母子情深,田悦玲也想念起了许久未见面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子是十里八乡凤毛麟角的“大学生”,是父母的骄傲,是乡邻羡慕的“别人家孩子”。

    但“悔教夫婿觅封侯”,在两个儿子“成功光环”背后,谁曾想过他们两夫妻付出的努力和“辛酸”。

    见妻子情绪突然低落,马志升默默握住妻子双手,鼓励她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没想到了退休之年,你这双手,终于被人欣赏,有了用武之地。”

    田悦玲呵呵一笑,斗志昂然的回复丈夫的鼓励,“此乐莫教儿辈觉,老夫聊发少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