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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猛药

    巴川来不及和小马解释什么,只是向小马微微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小马心领神会,快步跑了下去。

    忽的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巴川回过头,那只呆乌鸦已经呆呆的落在了窗户上,像是一直都在那里一样,直直的瞪着前方。

    巴川首先将装着药材的布袋拿来,一股脑都倒进木桶之中,这里面不过是些补气益血的普通药材,接着巴川拿出那只新鲜的蛇胆放在一旁,随即楼梯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是小马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巴川打开门,只见小马正提着一桶刚烧开的热水晃晃悠悠的往上走,巴川笑了笑走下去从他手里接过水桶转身走入屋内缓缓倒入木桶之中,随后又加了两桶热水、和一桶清凉的井水之后,巴川用一根木棍在木桶中搅动了片刻,便小心翼翼的将青鸦像是大厨提起一只拔光了毛的鸭子一样提起来,将他身上的衣服脱光放进了水桶之中,紧接着他将那只蛇胆拿来,用小刀轻轻割出一个小口,翠绿色的胆汁滴入木桶,同时散发出一股异香在屋内漫延开来。

    小马似已呆了,看着巴川将滴着翠绿色胆汁的蛇胆绕着青鸦的身体滴了一圈,然后手中攥紧将胆汁全都滴入木桶中。木桶中的热水则混淆着药材的黄色和胆汁的绿色混合成更加诡异的颜色,巴川又将那些木板依次放进木桶中,将青鸦稳稳当当的直挺挺架了起来,连耷拉着的头都被固定着平视前方,巴川随即便将那些蓝色花朵环绕着青鸦的脑袋插入了水桶中!

    这些漂亮的蓝色花草是巴川让小马去相思泉摘的,小马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摘这些花回来,此刻看到巴川将蓝色花全都插在木桶之中更觉的不可思议。

    神奇的是不多时,这些本已将要枯萎的蓝色花朵竟然堪堪挺直了花茎!

    这是多么可怕的生命力!

    而且水桶中还是泡着药材和胆汁的热水,这些蓝色花竟然仍能焕发出生命,小马更加目瞪口呆。

    直等到这蓝色花朵慢慢的像是苏醒的美人一样抬起头时,巴川立刻让小马立刻下楼,和老马一起在小店外等着,没有他的允许,一定不要进入店里,同时带着那只鸡和人参去外面搭一个临时的灶台炖一小锅人参鸡汤。

    巴川则走到窗外深深的吸了口气,将两坛黄酒提到了面前。

    然后他将那一小包芥菜子倒进铁罐里,坐在桌边看着双眼紧闭面如金纸的青鸦,一下一下的将芥菜子捣成沫,然后跃出窗外放在沙丘中,刺鼻的芥菜子味道飘在空中,仿佛给了巴川一个流泪的理由。

    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哭的事情。

    人之生死,本质上,不就是一件听天由命的事情吗?

    只等芥菜子被晒干成浓稠的油状时,巴川又翻身进了屋子里,但是他刚一进去立刻又翻了出去,大口的呼了几口气,没想到,这见鬼的花朵不仅活了过来,而且已经有了花香!

    虽然很淡,但是巴川却立刻闻了出来。

    他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气封住口鼻翻入小屋,将门窗都关严实,花香已经弥漫在整个屋内,接着巴川将两坛黄酒的泥封打开,巴川将一坛倒在了木桶中,将另一坛黄酒洒在了屋子的各处,然后将剩下的一口灌进了青鸦的嘴里,做完这些他便站在屋子中不再动弹,一直站了盏茶功夫,巴川的闭气也到了极限,只不过青鸦仍然不为所动。

    巴川只好将装着芥菜子油的铁罐拿到手里,打开青鸦的嘴,一股脑将散着刺鼻气味的芥菜子油全都倒进了青鸦的嘴里,然后将他的嘴紧紧合住。

    他迅速打开窗户翻身而出,同时将窗户再次紧紧关好,他直直走出几丈外才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他抬起头,骄阳似火,刺的他睁不开眼。

    他苦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做的事,其实已经足够杀死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正常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由此所带来的感觉。

    光是那一口芥子油,就已经足够让一个正常人发疯的了。

    那蛇胆和那些补药混合出的汤水到底会有怎样的作用巴川完全没有估计。

    但这些并不算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那些青鸦亲手种下的见鬼的花,不管那是鬼门蓝斑也好,是莺飞芙蓉也罢,如青鸦所说,此花花蕊剧毒,花香混着酒香可以迷惑人心,甚至出现幻觉,而且能让人三天三夜无法清醒,这已经近乎于邪术了。

    就巴川所知,江湖上用毒盛名在外的蜀中唐门和医术最高的鬼门三只手黄二山,也没有办法让人致幻如此之久,除非,乃是传说中魔教的摄魂大法,也许可以做得到,但那终究可能只是子虚乌有的传说。

    但这种奇怪的花香竟然可以做到,其药力之强可见一斑,因此,巴川在看到那只呆乌鸦捕捉那条蛇时,忽然想到了这个大胆而又危险的法子。

    此刻,他的面颊一如往常般镇静,但如果小马现在来到他旁边,不仅会看到很少出汗的巴川,额头上的汗水不住地流下,而且身体尤其是那双一向都很稳的手也在颤抖,像是一个穿着一件轻薄的衣衫站在隆冬腊月的雪夜里的人被泼了一身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

    他颤抖着,甚至闭上了眼睛,闭上双眼的瞬间,仿佛看到自己又被困在了那座射山深穴,听着脚下那些凄厉的气息和吐信声,那种恐怖的感觉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仍然会在很多个夜里惊醒,梦到那些可怕的暗蝰蛟如同从地狱里复生来寻他,并爬满他的全身,无数双闪着绿色光芒的眼眸在盯着他,那信子几乎已经触及到的眼前……他猛的睁开眼,用尽全力的、抑制着自己的颤抖,他明明并不是因为那些暗蝰蛟而颤栗,他闭上眼在脑海里出现的是另一幅画面,另一幅比他葬身万蛇之窟更加可怕的景象——

    青鸦彻底失去了气息。

    花朵依然鲜艳,花香四溢在房间。

    青鸦微弱的呼吸彻底变成了寂静,坟墓一样的死寂。

    而他自己,双手沾满了鲜血,而鲜血是青鸦的。

    是的,他杀死了青鸦,即使青鸦终究要死去,可是,他提前将青鸦送进了地狱。

    是的,他杀死了自己的朋友。

    这个画面在他闭上双眼如此清晰的出现,明明承受着那常人根本无可忍受的苦楚的是青鸦,但巴川自己却像是比青鸦更加痛苦的承受着自己灵魂的谴责,如果这一切发生,他将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呢。

    即使,没有人会来找他,但他知道,即使能够躲得开这世上所有的人,也躲不开唯一的一个躲不开的那道目光——他自己。

    骄阳似火,仿佛炼狱之炎,在炙烤着他的心和魂。

    汗水不再流,颤抖也已经止住,他颓然坐下,紧接着背后传来一声鸦啼!

    他身子一僵,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亦或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刃猛地刺进了心脏!

    这花香,果然诡异的很,他明明只是不小心吸了一口而已。

    一阵风吹过,沙粒与他身体的各处偶遇,离别。

    一如人生。

    随即他的身子又是一震,他的瞳孔也随之放大,这一阵风吹来的好像不仅仅是沙粒,好像还伴随着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在那瞬间,巴川的身体如雷如风般迅速激射而出,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这副身体昨夜才使出过“断魂式”!

    只不过是一眨眼,巴川的人已经打开了窗户跃入二楼,那花朵娇艳如妖,青鸦睁开了双眼,带着一脸迷离的笑容,暧昧的看着巴川,嘴角渗出一丝说不出颜色的东西,也就在窗户打开这一瞬间,那些花朵忽的开始枯萎,像是一只装满水的水袋破了一个大洞,那蓝色的花朵颜色迅速暗淡了下去,花瓣软软的垂下,淡黄色的花蕊像是变成了花香飘荡而去,然后整个花朵都耷拉在青鸦脖颈旁边的木板上毫无生气。

    巴川无法形容这一瞬间的错愕与惊诧,他虽然已经闭气,但还是怀疑眼前的景象是不是幻觉!

    但随即他快步走到木桶前,将那些支撑着青鸦的木板拿开,将那些蓝色花朵扔出去,可是在揪出这些花时,他看到了更加诡异的事情,这些花的根茎竟然长在了青鸦的身上!

    那些根茎如同爪牙一般伸进了青鸦的皮肤之中,巴川试着揪出其中的一只,很顺利的拔了出来,只看到在青鸦的身上留下一个很浅的孔洞,并未渗出血来,而那孔洞随着根茎的拔出,也迅速的愈合变成一个针尖大小的小孔,但这景象发生在眼前依然让巴川感觉到不寒而栗。

    他看了看眼神迷离依然带着一丝笑容的青鸦小心翼翼的将他从木桶里提了出来然后放在床上,紧接着迅速打开门窗,并飞奔而下打开了楼下的门,老马父子正坐在那棵平常那只呆乌鸦呆的那棵树下发呆,身前有三块石头上放着一个正在冒着热气的小锅,锅下的火焰不时随风探出头来。

    巴川一把奔驰而过将他两像是提小鸡一样提起送到了十几丈外,然后他才长长的呼了口气,老马父子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老马问:“这,咋咧?”

    巴川煞有介事的说:“我刚配置了一种药,这种药成功了的话可以包治百病,但配错了就会变成见血封喉、无色无味的毒烟,现在你的店里全是这种毒烟。”

    老马脸色忽的变得惨白,巴川接着说:“不要怕,这种毒烟很容易被风吹散,你们俩千万不能靠近,不然,观音菩萨来都救不了你们。”

    说完深呼一口气再次冲进小店,先把那只木桶端了出来扔到远远的地方还用沙子埋起来,然后到厨房端了一盆水迅速到二楼用毛巾将青鸦身上的药汤擦洗干净,然后再远远的冲出去多呼几口气后又迅速回去,就这样反复五次之后,青鸦被擦拭的比他刚生下来后由接生婆洗的还要干净。

    好的事在于青鸦好像活了过来。

    坏的则是,青鸦那一丝暧昧的笑容笑的近乎诡异。

    巴川再次上来则是拿着一个盛满了鸡汤的碗,他先将青鸦扶起,然后用小勺将鸡汤一点点的喂下,令他感到无比激动的是,青鸦像是真的已经醒了一样,很顺利的将鸡汤悉数咽下,然后巴川又盛了一碗,再次给青鸦喂下之后,他竟然奇迹般的睡着了,巴川很确信,那是睡着了,而不是再次的昏迷。

    令他感到稍许不安的只是,即使青鸦睡去,他仍保持着那一丝诡异的笑容,让人无法琢磨,像是变成了一种刻在青鸦脸上不可更改的表情,或者说,更像是戴了一个逼真的面具。

    巴川憋着最后一口气将青鸦一把扛了出去,放在老马父子身边。

    老马看到青鸦的瞬间,神情激动,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巴川,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伸手将青鸦身上的被子掖的更紧了些。

    老马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他只是希望这个总是倨傲而又怪异的叫花子活下去,即使他还要在他这里蹭吃蹭喝。

    巴川也坐了下来,三个人,像是雕塑一般,背对着身后的似火骄阳,一起在等待,抑或、一起在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