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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仇杀

    谢剑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真的睡着过了,因为在这片大漠上,睡个好觉的结果往往是再也不会醒来。

    但他睁眼的时候,已经不在黄沙之上了,至少是在一张床,一张像是巴川睡的那张床,但这里并不是老马那家小破店的二楼,绝不是。

    这里是个有些陌生的地方,但气氛却并不陌生,他也说不出为什么。

    但他其实有些庆幸,如果是在老马的小店里,巴川和青鸦也都在的话,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他缓缓坐起来,也并不觉得紧张,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一个不认识但总觉得也不算陌生的背影,他正在喝酒,白玉壶,白玉杯,炸花生,猪头肉。

    浓浓的汾酒味像是一只钩子,勾醒了他。

    谢剑回打量了一番然后缓缓走下,伤口更加疼痛,但他丝毫不在意,只是问了句:“还有没有多余的酒杯。”

    任何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到了陌生的地方,首先的疑问一定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谢剑回好似并不关心,眼前的酒比这里是什么地方更重要,毕竟能喝酒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有,看来你不准备杀人。”

    “喝酒的时候我从不杀人。”

    “我知道,所以你这酒恐怕是要喝不成了。”

    “哦?可我不想杀人的时候,我还想不到谁能强迫我杀。”

    “没有人能强迫得了谢剑回杀人,可是他自己可以。”

    “我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杀人。”

    “因为他有不得不杀人的理由。”

    “那么在你说出这个理由之前,我能不能喝一杯酒。”

    “你喝酒的时候不杀人。”

    “我说的是喝一杯,喝完一杯,就算是喝完了。”

    “但我怕你听完之后,就只想杀人不想喝酒了。”

    “那看来你今天是不准备让我喝这杯酒了。”

    “如果我说完之后,你还想喝酒,我当然不会拦着。”

    “那看来我是一定要听了。”

    “没办法,这里是羊杂碎铺,进了羊杂碎铺的人,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处理死人的活人。”

    “我还没死,但我也不是处理死人的人。”

    “所以你要听完之后考虑好,是要当死人,还是当处理死人的活人。”

    “听起来还是当后一种好一点,所以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我不喝酒。”

    “袭击你的人是沐苍烟,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

    “我知道。”

    “你也应该知道,他出现的时候为什么是那时候。”

    “我知道。”

    “大小姐西门花落要去噬魂谷,你应该也知道。”

    “我知道。”

    “大小姐西门花落,已经死了,这个你应该不知道。”

    谢剑回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只是缓缓坐了起来,他看到他的剑就在旁边。

    “现在是不是有点想杀人了。”

    谢剑回道:“我猜,并不是你动的手。”

    “当然不是我,我既不想杀她,更不想杀你,当然也不想被你杀。”

    “你若是想杀我,机会倒是很多。”

    “可惜我对杀人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知道你感兴趣的只是看着别人被杀而已。”

    “每天都有人杀人,每天都有人被杀,打打杀杀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何苦再多我一个,我管这羊杂碎铺已经很多年了,我不想太忙,忙碌的日子太累了,我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所以也不想太累,但对于看着别人被杀,然后在这里被妥善安置,还是很有兴趣的。”

    谢剑回当然明白“妥善安置”在羊杂碎铺意味着什么。

    “有道理,一辈子忙着生,忙着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像你这样,才叫真的生活。”

    “是啊,所以我很喜欢这里,因为喜欢,所以干的还不错,当然就能一直在这里。”

    “岂止是不错,应该是出色才对,不然,庞连通手下七煞,怎会只剩你雷石独善其身。”

    雷石回过头一笑,温厚的脸上荡起良善的笑容,慈眉善目的捏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道:“侥幸苟活罢了,什么七煞八煞的,都是些虚头巴脑的名号,有什么用,好好活着才重要。”

    谢剑回道:“如果其他人也能这么想的话,估计七煞也不会变成四煞,然后到现在只剩你一人。”

    雷石不置可否又喝下一杯道:“你的伤好像不轻。”

    谢剑回道:“杀个把人应该还不碍事。”

    雷石道:“你可知道,你要杀的人是谁。”

    谢剑回道:“不知道,但这对我并不重要。”

    雷石道:“如果你不受伤,很重要,至于现在嘛,可能,确实不太重要了。”

    谢剑回一笑,他当然听懂了雷石的意思,沉声道:“看来你觉得我必死无疑。”

    雷石脸色稍有些凝重道:“毕竟,稍有些不公平。”

    谢剑回道:“你也是老江湖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

    雷石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我觉得很好。”

    谢剑回道:“那就好。”

    雷石顿了顿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

    谢剑回道:“你是觉得我应该留点遗言。”

    雷石并不否认,叹道:“你要杀的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怕你到时候来不及,所以如果有什么话要说,还是趁早比较好。”

    谢剑回想了想道:“是谁把我送到这的。”

    雷石不答反问道:“你比较关心送你来的人,还是送你来的原因。”

    谢剑回道:“都比较关心。”

    雷石道:“如果只能选一个。”

    谢剑回道:“人。”

    雷石把酒壶里最后的酒倒进酒杯,一字一顿道:“西门鸡鸣。”

    谢剑回一愣,这个名字,无论何时,无伦对什么人来说,都不仅仅是个名字,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西门鸡鸣会把他送到这里来,但他知道的是,此刻,已经不容他多做逡巡。

    雷石微微一笑道:“如果你还想喝酒,我不会反对。”

    谢剑回未答话,他只是拿起剑,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眼,他感觉到一阵晕眩,伤口虽然很疼,但却还有些隐隐的痒,眼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他身后的这间屋子在这院子的中心,脚下全都是同样大小一尺见方的青石板,四面则是高约丈许的围墙,院子里空旷、干净,甚至干净的有些过头,在这总是风沙四起的大漠之上,沙石遍布,到处都可容身,可在这院子里,却几乎看不到一点沙石。

    他定定的看着周围,然后跨了出去,青石板硬硬的让人觉得踏实和舒服,但他却隐隐觉察到一丝别样的阴森,一如曾经他来到此处的时候,只不过那时的他,带着杀气蒙着头而来,带着杀气急匆匆逃走,记忆并不清晰,何况,不是所有记忆,都值得反复回想的。

    此刻眼前空无一人,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他都还未能看到对手,他回头想问问雷石,可发现雷石已经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若不是还有酒壶和酒杯留在桌上,他会以为刚才做了个梦。

    他正前方八丈开外有两扇对开的门,一把锁头锁的很严实,仿佛这里的门并不是为了出入而修设的,这两扇门的作用更像是为了让人知道,这里,是个正常的院子。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他忽然听到前方三丈远的青石板下有了些响动,随即他看到九块青石板缓缓下陷,然后一个大布袋像是被人从下面抛了出来一样摔在外面,青石板升了起来,和周围的石板严丝合缝的又变成了一片看不出任何破绽的院落的地面。

    这布袋里面显然是人,而且是两个人,两个活人!

    只听“刺啦”一声,布袋被划开,两个人狼狈的爬了出来,一男一女,年纪都已不轻。

    男的一身红衣,女的一身白衫,但却都沾满了泥土,二人也是蓬头垢面很是狼狈,他们出来抬头的瞬间便看到了脸若冰霜的谢剑回。

    二人缓缓起身,同时迅速的打量了周围的情况,然后重新将目光放到谢剑回以及他的那柄剑上,有经验的人在对敌时,只会看两个地方——对方的眼睛和对方的兵器。

    这二人,显然都是有经验的人,他们杀过的人一定不少。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雷石说有点不公平,因为他面对的是两个人,如果这两个人就是他要杀的人、或者是要杀他的人。

    三人都没有说话,谢剑回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他本就不是个话很多的人,那两人也难免有些迷茫,毕竟,无冤无仇又不相识,一见面就相互厮杀,即使是野兽恐怕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他猛地想起雷石说的话,以及他走出来的理由——不喝酒的理由——也是不得不杀人的理由。

    他的神情变化当然也被那二人看在眼里,他们当然看不到谢剑回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得到谢剑回忽然散发出的杀气。

    杀气,只有经常杀人的人才会有,也只有经常杀人的人才能感觉得到,就像是人看不到“爱”,但爱一个人的时候,双方总能感觉得到。

    此刻,这二人虽有些迷茫,眼神却也凌厉了起来。人,确实不同于野兽,无缘无故、素昧平生,的确很少会一见面便拼个你死我活,但很少,不代表没有,缘由这种事,有也可,无也罢,难免有人会做些无因无果的事,也许,只是为了开心,或者根本不为了什么。

    红衣男子袖中右手轻动,白衣女子双手垂下藏于袖中,谢剑回的手则一直都握着剑柄,而且握得很紧,他虽然受了伤,身体有些虚弱,不过他的手依然干燥有力,他自信出鞘一剑的速度仍然不会比平常慢,但是他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所以他问了一个问题,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们最近是不是杀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