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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江湖起风波

    “不行。”

    客栈中,佛秀脸上的笑已经不见了,冷漠的有些吓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很坚决,不容置疑。

    而他说话的对象,正是那一脸迫不及待从厨房跑出来的阿成,他比佛秀稍小两岁,姓薛,薛成。

    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雪中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姿势各异的尸体,那诸葛雷,碧血双蛇,还有两名镖师,全部在列。

    他们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眼珠子像是快要凸出来,看上去如同孤魂野鬼,让人毛骨悚然。

    而阿成之前的话,居然是想学武功。

    佛秀也看到了外面的尸体,除了那个尸首两分的镖师其他人全都只有一个伤口,一剑毙命,眉心,咽喉,心口。

    快剑,非常可怕的快剑。

    薛成脸上的那抹期待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熄,他刚想开口就听佛秀眯着双眼看着外面低声说道:“看到那些人了吗?他们中有人杀你或许不需要一剑,可他们却全都死了。”

    身后薛大娘和葛老头走了出来,一脸的担忧,他们也早就看出这段时间薛成的变化。

    薛成梗着脖子不服气的道:“那是他们学艺不精,生死有命,怨不得别人。”

    他目光如炬的看着佛秀,语气很是期待。“秀哥,我虽然不懂武功,但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他们之所以离开就是因为怕你。”

    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这样说,而今天,他已经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他想学武功,他想去闯荡江湖。

    但,令他失望的是佛秀拒绝了。

    身后两位老人离他们有些远,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担忧地看着意见出现分歧的两个人。

    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甚至于佛秀已经把这三人当成了亲人,把两老人当成了长辈,把薛成当成了弟弟。而他们对佛秀,亦是如此。

    “收拾一下去休息吧。”

    佛秀说道,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

    只是平日里一直答应的薛成这一次却不一样,他眼神一变,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叫做叛逆的神情,转身一咬牙竟是朝雪中那几具尸体跑去。

    佛秀本欲要伸出的左手就那么僵在了空中。

    身后蓦然响起叹息,葛老头走了过来,他那干枯粗糙的手慢慢将佛秀的手按了下去,有些颤抖。

    “让他去吧。”

    颤抖的不光是他的手,还有他的声音,饱含无奈和不舍。

    薛成就像个赌徒一样,在那几具尸体的身上翻找着,直到他眼神一怔,然后将一本线装书册从那白蛇尸体中扯了出来,满脸的狂喜,如获至宝。

    不用看佛秀都知道上面记着什么,无非是“碧血双蛇”的剑法。

    “孩子,你也去吧,而且我们这些年离家太久了,也想回去看看。”葛大娘有些心疼的看着佛秀,笑的很慈祥。

    人这一生,短则数十年,最多不过百年。而这个时代,古稀便已是长寿,大部分多在甲子便已逝世。

    人老了,总想落叶归根。

    佛秀勉强笑道:“没事。”

    薛成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本剑谱,一柄铁剑,然后毫不犹豫的往自己房间跑去。

    日子像是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景,那些尸体第二天便已不见,白雪覆盖了一切,了无踪迹。

    客栈没多久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只是不同的是薛成对佛秀明显的多了一丝芥蒂和隔阂,而且他的房间,总是灯火通明。

    他在练剑,日子久了就是寻常人都能看到他手上渐渐变厚的老茧。

    直到这一年初春。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不仅小李飞刀再入江湖,阿飞更是名震天下金丝甲无人可夺,他的剑下连毙数位江湖好手声名一时无二。

    这一年,江湖上横空出世诸多高手,先是有刀法震烁天下,被誉为“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魔刀白天羽横扫中原以北,群雄束手。

    接着便是江湖上两百多年以来被誉为“天下第一庄”的“神剑山庄”重现江湖。

    江湖之大,只如浩瀚星空,从来都不缺璀璨星辰。

    而阿成也是在某天听到这些名震江湖的人物后悄然离去,只带走了一柄剑。

    从始至终佛秀都在看着他,看着他远去,看着他意气风发。

    第二天,葛老头和薛大娘便开始收拾东西,两位老人像是一夜老了许多,身子看起来也有些佝偻了。

    薛大娘说,他们的家在江南姑苏。

    路程很漫长,加之两位老人身子骨弱受不了颠簸,他们差不多花了近二十天才到那一片江南水乡,那天正好淅淅沥沥的下着微雨。

    确实很美,特别是微雨的江南。

    最后。

    一处老宅前,两位老人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就在河畔,开门之后是满院的杏花,以及青梅花,淡香宜人。

    薛大娘嘴里不停地说着过往发生在这里的事,譬如小时候下河摸鱼,去不远处那书院偷听先生讲文,被自己的娘亲逼着学女红……

    他们说着,佛秀安静的听着。

    还从院中一颗最老的青梅树下挖出来一坛埋了多年的酒,说是归家酒。

    直到他们说出当年离家的原因佛秀才终于明白。原来,这酒,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当年出门闯荡时埋下的,只可惜一去不复返,他们这才离家寻找,这一找,便是十多年。

    酒很香,醇厚绵长,当真是世间极品,可两位老人却喝的是满目泪水,浸满了眼角的沟壑皱纹,让人心酸。

    这一刻,佛秀感触极深心中无来由的想起了一句话。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而他更是惊奇的发现,那莲池中竟是生出了一朵花苞,虽小,却实实在在的微微摇曳着。

    “阿翠?胜哥?”

    有路过的老妪看着开门的老宅好奇的张望了进来,然后看着葛老头和薛大娘先仔细辨认了一会,最后一脸的惊喜。

    薛大娘疑惑的看去,盯了半晌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阿香?”

    那满头华发的老妪立时激动的喜极而泣。“是我,是我。”

    两人相拥而泣,看的葛老头也不停的抹着泪。年轻时的称呼,再相见却已满头华发,实在让人不胜唏嘘。

    也就在傍晚。

    佛秀看着两个坐在院中的老人柔声道:“葛大叔,薛大娘,我该走了。”

    没有离别时的悲伤,葛老头笑着摆了摆手,薛大娘倚着他,说不出的慈祥与平和。

    风吹过,杏花飘过。

    “阿弥陀佛!”

    似有一声呢喃响起,佛秀便已没了踪影。

    ……

    江湖上,不知何时一个消息不胫而走掀起轩然大波。

    李寻欢竟是梅花盗?而且如今更是在被押往少林的路上。

    无数人为之哗然。

    只是,没过几天,一切便已水落石出,不过是有心人的谋划,以百晓生命丧小李飞刀之手而告终。

    当然,还有一件事,便是那少林“藏经阁”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扫地僧,终日整理打扫经卷却不为人知。

    甚至啊,有僧人半夜还听到阁中传来有人诵念畿子的声音。“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可偏偏他们进去检查的时候却什么也发现不了,一时间引为怪谈。

    这人自然就是佛秀,梅花盗一事他从头到尾都是静静地旁观着。

    并非是他不想出手。

    只是,薛成的变化让他心有迟疑,不敢插手。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也许他们一家人说不定早已回到姑苏,安度余生,没有这么多波折。

    “因果?”

    以前他从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可现在却生出了动摇。

    不过也有好处。

    月光映照进来,就见他手中正捧着两本秘籍,却是那“达摩四大神功”之二的《金钟罩》、《易筋经》。

    他如今算是后天顶峰,虽经脉贯通九成,但却没习那内功心法,凭借的只是当年胡不归为他开辟经脉时留下的一股真气。

    如此,他便记住了那真气运行的轨迹,周而复始方才不曾断绝使其壮大。

    可怜那“百晓生”几番谋划,最后这《易筋经》与《金钟罩》却是被他这黄雀拿了过来,为他做了嫁衣。

    佛秀摇了摇头,言语里不无可惜的道:“可惜另外两本秘籍早已失传多年。”

    ……

    “法念,你闻到了没?什么味道?好香啊。”

    两个刚入少林门墙的小和尚在路过藏经阁时忽然使劲嗅了嗅鼻子,其中右手边那小胖子一双被肉挤住的小眼睛贼机灵的四处张望。

    然后他就竖着耳朵,贴着藏经阁的门悄悄听着,旁边另一个清秀的小和尚也闻到了。

    “嘘!”

    小胖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果然,只听那藏经阁里传出若有若无的古怪腔调。

    “烤鸡翅膀啊,我最爱吃……”

    这声音很是欢快,而且唱到一半两小和尚还闻到了另一股香味,酒味。

    小胖子咂了咂嘴巴,看着法念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法念小脸有些泛白,他结巴道:“法痴师兄,听说藏经阁闹鬼的,平日里老有人看见里面有白影飘过,还听到时不时传出念经声,可进去都找不到人。”

    那法痴似乎也听过这个说法,浑身肥肉吓得一颤,但架不住那诱人的香味,自从来到少林,天天都是青菜豆腐,一点荤腥都没有。

    他那小鼻子就像狗鼻子一样不停的嗅着,口里还咽着口水。

    只是。

    “嘎吱!”

    怎料身体越压越低,那阁门一下就被挤开了。

    两个一胖一瘦的小和尚立时“哎呦”连连滚做一团。

    可等他们刚爬起时,却一下僵在了那里。只见那藏经阁的的角落里,离他们不足百步的地方,一个异常俊美的白衣和尚正架着二郎腿,左手抓着个油腻的鸡翅,右手提着一壶酒,吃的是不亦乐乎。

    法念愣了愣,他呆呆的看着那相貌惊人的和尚喃喃道:“师兄,我们是不是看到佛祖了?”

    此刻旭日东升,一缕阳光从窗户外投了进来,正好落在那和尚的身上,远远看去,就好像发着光一样。

    法痴在意的却不是这些,他撇了撇嘴,两只眼睛盯着那和尚手里的鸡翅就移不开了。

    只听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顶着一张肉乎乎的脸跑到那白衣和尚近前,越近,那和尚的容貌便越清晰。

    只见那和尚肤如羊脂白玉,面容更是俊美的不可方物,眉心一点朱砂闪烁流华。

    法痴甚至都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脑海中记忆翻遍了,才发现以前所见的女子竟是无一人能与眼前之人相提并论。

    直到法念扯了扯他的袖子,法痴这才如梦方醒,一脸的窘迫,可然后他看着那烧鸡脸色又是一肃。“你……身为佛门弟子,却犯戒饮酒食肉……按戒律……按戒律……”

    小胖子说话磕磕巴巴的,到最后按戒律说了好几遍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是抓耳挠腮。

    旁边法念这时嗫喏着接道:“按戒律当杖三十,罚后山面壁二十日。”

    “对。”

    法痴立马一脸的如临大赦附和道。

    那白衣和尚闻言轻笑一声,有些有趣的看着这俩小和尚。“谁告诉你们我是和尚了?”

    那小胖子法痴闻言两手插着腰,一副严肃的表情,义正言辞道。“哼,还想狡辩,你看你,光头,僧衣,腕缠佛珠,还说不是和尚?”

    那白衣和尚闻言有趣之色更重,甚至有那么些好笑的意味,他咧嘴一笑。“光头是因为天热,僧衣是因为穿上舒服,佛珠是饰物。”

    说到这里,他晃了晃手里的鸡翅。“想不想吃?”

    那法痴心思本就在鸡翅上面闻言脑袋先是一点,可然后又猛的摇头。

    白衣和尚哈哈一笑接着说道。“没事,吃吧,又没人看到,吃完洗个嘴别人肯定闻不出来的。”

    然后不由分说的把鸡翅膀塞到了法痴的手里,把酒壶塞到法念手里。

    说的也是,法痴心里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如雷般的暴喝:“法痴,法念。”

    两个小和尚瞬间被吓得一个激灵,转头一看,只见一身影已走到门口。法痴拿着鸡翅膀连忙辩解道:“师傅,不是我吃的,是他……”

    他本想指那白衣和尚,怎料回头看去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像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然后师兄弟两个看着那黑着脸的魁梧师傅顿时哭丧着脸。

    “师傅,我们错了。”